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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的糯米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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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雨中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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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显脚步极快的穿过人群,走进了街道潮湿的湖西街。

    在巷尾最里的平房前停下。

    平房外头堆了很多木具,有劈了一半的桌面,有做好的椅子,通通堆在屋外,用大棚布半遮半掩着。

    厉显抬手敲了敲门。

    小六三几个坐在外间打牌,回了句:“改日来,今日不做工。”

    “开门。”

    小六三听出是谁,赶紧放下手里的牌去开门,小六三开门的空挡,胡子凑近了偷看了一眼他的牌面,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殷勤笑道:“呦,厉小爷来啦?”

    八爷手下这群,有能耐的都尊一句爷。

    厉显年纪不大,但能耐却是他们这群不能比的,几人都不介意厉显面色冷峻,小爷小爷的喊着。

    小六三从兜里抠抠搜搜摸出一支烟来,肉痛的递到厉显面前。

    厉显长得高,小六三得直了手臂才能举到他嘴边。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厉小爷,来一根?”

    厉显摇头。

    不抽啊?

    小六三赶紧收起来,笑得更欢了,他自个都舍不得抽呢,不抽正好。

    他跟着厉显的脚步往里走。

    “厉小爷,来找八爷啊?”

    “嗯。”

    走到了八爷房门口,小六三跑上去敲了敲门,朝里头喊:“八爷,厉小爷来了。”

    里头传来一个声音。

    “进来。”

    小六三赶紧推门,门一开,八爷笑吟吟的脸露了出来:“厉显来啦。”

    两人要谈事,小六三退出去,心道这厉小爷待遇真是不一样,八爷不仅对他笑眯眯的,还晓得站起来接待人。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八爷近日因为花草茶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采奕奕,站着抽了口旱烟,问厉显:“尝尝不?”

    厉显摇头,开门见山道:“让刘春他们停几日吧。”

    八爷不以为然,坐回椅子上,示意厉显也坐下:“条子看的紧啊?”

    “嗯。”

    厉显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长腿紧绷,脊背挺直,面容静穆。

    这做派,着实不像个黑市里的二道贩子,说是读书人八爷也信啊,他叹了口气:“条子都这样,小心点就成了。”

    从外港带黄货,这可是大买卖,八爷如何会停手,反正他藏在暗处,怎么查也是收了几个徒弟的木工师傅。

    真有人遭殃,也轮不上他。

    何况他有座大靠山,稳固着呢。

    见八爷不准备停手,厉显眉心微蹙,语气颓然骤降:“八爷,刘春几个跟您也多年了,事情真暴露了,您不死,但保不齐也要脱层皮。”

    八爷收了笑,听他说。

    厉显看向八爷,面色平静,却让人不敢小觑:“八爷您不怕条子,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着手下几条人命,日后赚的难不成还会少?”

    八爷眯了眯眼。

    这厉显真是不一样了。

    从前觉得他是只不怕死的狼崽子,今日就是那不动声色就能制人的野狼。

    八爷语气淡淡:“厉显啊,我虽带你上道,但你着实了不起啊,那外港的倒爷指名道姓要跟你厉小爷做,只怕日后连我这八爷都认不得了。”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试探和警告,厉显却连动都没动:“八爷,你听了我的,我厉显全放手给您,再不碰此物。”

    这话倒是让八爷坐直了身子,他微胖的脸耸拉着,双目似是探究似是不信:“你在跟我说笑?”

    这等大富贵,厉显有这个能耐洗得了手?

    厉显眉宇压着浓雾,叫人看不清,声音冷淡:“八爷,你晓得我从不说笑。”

    ...

    出门时天色尚佳,这会不知怎么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絮絮而落的小雨线将地面打出了斑驳的痕迹。

    供销社有卖伞,一把八毛钱,但要雨伞票,因此借故来看伞的人多,真正买的却没几个,倒是买些酱油盐的不少。

    因着下雨,供销社的人比方才更多了。

    王婷买完了,抱着一堆喜气十足的东西,眼角有藏不住的欢喜。

    陆雪云站在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没有雨伞票。

    因着人多,林晓凤让许糯站到收银柜台里边去,省的被挤着了。

    许糯看林晓凤忙不过来,便过去帮忙收钱。

    许糯人美声甜,收个钱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有个化肥厂上班的胖男人买了好几次,每次都是要两颗五分钱的猪油糖,到了第三次,终于壮着胆子问许糯:“同志,你在这供销社上班啊?新来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许糯不想理他,淡淡的摇了头:“不是。”

    这么明显的态度,那胖男人竟也厚的下脸皮继续问:“我看也不像,你看着年纪小,不会是学生吧。”

    许糯看了走过来的林晓凤一眼,准备撒手交给她,不料听见一个略显阳刚的声音。

    “许糯同志,你怎么在这啊?”

    胖男人觉得声音耳熟,转过去一看,小眼睛睁大,露出几分讨好:“聂警官。”

    供销社就那么点大,大家的注意力明里暗里都再打量许糯,这下听到聂文凯是个警察,当下便没人再敢往那边瞧。

    倒是陆雪云愤愤不平的看了许糯好几眼。

    胖男人看见聂文凯手上拿着一把黑色布面大雨伞,明知故问:“来买伞啊?”

    聂文凯人和气,点头:“是,突然下雨了,怕东西湿了。”

    他怀里抱着一包东西,看着像是别的地方邮过来的,上面的封口还没拆。

    胖男人艳羡的看了一眼,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为着个包裹都能舍得买把伞,他觉得自己两颗猪油糖是买不下去了,想凑过去再和许糯说话,却见她已经走到边上,和聂文凯说上话了。

    看那架势还是熟人。

    胖男人讪讪的站在一边。

    聂文凯没想到在这也能碰到许糯,清明的双目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你怎么在这啊?”

    许糯指了指林晓凤,小声说:“我来找朋友,这不下雨了回不去,我就帮帮忙。”

    聂文凯举了举手里的伞:“我的伞给你,一回你撑这个回去。”

    他特地来买伞遮包裹,说明是很重要的东西,许糯哪能借他的伞,她摆手:“不用啦,小凤也有伞,我就是想等雨停再走。”

    她往外头看了一眼,雨势比方才大了许多。

    许糯不喜欢雨天,眉头不自觉的微蹙,更显得几分可怜。

    “哦对了。”

    聂文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将其中一封交给许糯。

    是沪上寄来的,字迹工整,和厉显苍松有力的字迹不同,苏诏的含蓄几分。

    递来的这一封上头写了她的名字。

    “苏诏从沪上寄来的,这封是给你的,你等我把包裹拆了,里头也有你的东西。”

    他快言快语的说完,想起这处不少的人,寄信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怕旁人误会了,又补了句:“兴许是听说你要考试了,写信给你加油打气。”

    苏诏这个名字在鹿县可是如雷贯耳。

    农民兴许还不晓得这个人,但在城里头的这些个,多多少少都是听过的。

    刚刚跟许糯搭讪过的胖男人忍不住出声:“是,是咱鹿县出的那个省状元,陈局长家的公子苏诏吗?”

    他记得陈局长家的儿子就是在沪大。

    聂文凯点了点头。

    跟陆雪云她们站在一起的李红突然“啊”一声,问许言:“糯糯之前复习的那个笔记是不是就是苏诏的啊?”

    许言点头:“嗯,苏少爷是糯糯的朋友。”

    李红恍然大悟:“原来是省状元啊,难怪重点记得那么好。”

    其他知青忍不住问:“什么笔记啊?”

    李红说:“高考笔记啊,之前糯糯借我看过,里头的难点明细啊记得可清楚了。”

    其他也有想法高考的不免心动,问许言:“许言同志,你能不能问你妹妹借一下,让我也看几天啊?”

    说这话的人叫魏静香,之前许糯被陈翠萍冤枉的时候,她可是站在陆雪云那边冷嘲热讽的。

    许言说:“那是糯糯的东西,你要的话自己找她借。”

    这就是推辞了,没想到魏静香真的上前去,也不顾许糯和聂文凯在说话,直接就插进去:“许糯同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魏静香,是鹿县村的知青,你姐姐说你那有省状元的笔记,我也想考大学,能不能借我看看啊?”

    她故意放柔了声音,说的慢声慢气的,目光时不时的转到在拆包裹的聂文凯身上,很是期待的看着许糯。

    许糯不记得这人是谁,但她没印象的肯定就是与她没什么交情的,她将信折起来收到自己的小包里,冲魏静香摇头,声音甜甜的:“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志,我已经把笔记都还给人家了。”

    魏静香之前见许糯软糯可爱,以为她很好说话,没想到竟这样拒绝了,她呆了呆:“啊?还了啊?”

    聂文凯拆好了包裹。

    苏诏兴许是个有强迫症的人,包裹里的东西摆放的规则对称,一模一样的东西,左右两份。

    好在都用淡蓝色的丝绸袋子扎起来了,其中一份上头放了卡片,写着:祝高考顺利。

    陆雪云看着那东西,心里酸水直冒。

    只见那淡蓝丝绸里捆了好几盒外国字母的包装,陆雪云好些都不认得,只见过其中两种,是国外的巧克力和饼干,味道很好,价格很贵。

    许糯有些不想接,但聂文凯直接就往她怀里放,大刺刺的说:“我就说吧,苏诏肯定是给你加油打气来了。”

    另一份是给陈青霞的,聂文凯并着信和外头的封纸一裹,一侧头见魏静香站在边上看着自己。

    他怪:“这位同志,有什么事吗?”

    魏静香伸手理了理发,头微垂,露出自认为最美的一个角度,声音学着许糯的腔调说:“你好,同志,我是鹿县村的知青,我叫魏静香,我也参加高考,听说许糯同志有苏诏同志的笔记,便想找她借一下,不想....”

    她有些为难的咬了咬唇,可怜的看着聂文凯:“许糯同志说借不了。”

    聂文凯眉头一皱,魏静香心下大喜,以为他能帮自己,不想聂文凯说:“那同志你就拿自己的笔记复习吧。”

    魏静香:“...“

    聂文凯指着那堆东西,问许糯:“许糯同志,需要我帮你搬回去吗?”

    一道声音响起,在这雨天里,如那泠泠雨线。

    略显冷沉。

    “同志,买伞。”

    男人看着许糯,将钱递过去。

    他面容冷峻,黑衣矜贵,一把黑伞抵住地面扶于掌间。

    真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许糯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厉显,大眼睛闪过一丝惊喜,勾唇朝他笑了一下,伸手把钱拿过来。

    林晓凤说:“一张雨伞票。”

    哦对,要票。

    许糯又看向厉显,笑容甜糯,白嫩的掌心朝他摊开:“同志,要一张雨伞票哦。”

    她自己都不晓得,她虽一样是笑着,但这一回,笑中不自觉就带了撒娇和亲近。

    厉显面色不改,喉结却小弧度的动了动。

    “我...我去换。”

    说完将伞放在旁边柜上,转身一头扎进了雨里。

    半刻钟后,落汤鸡一样的厉显又出现在了供销社,递给了许售货员一张雨伞票。

    许售货员一脸公事公办的接过去,笑着问他:“这位同志,是不是还要一条毛巾。”

    厉显看着她的笑脸,愣愣的点头:“要。”

    许糯笑眯眯的给他拿了一条红艳艳的双喜大毛巾。

    要不是时代不允许,她还想笑眯眯来一句:欢迎下次再来啊。

    许糯本以为厉显是有急事才着急买伞,谁知他买了伞也不走,跟个木桩一样杵在门口,她给他挑的那块毛巾握在手上。

    身上湿成那样也不知道擦擦。

    许糯小声的跟林晓凤说:“我要先回去了。”

    林晓凤看了外头:“雨还没停呢。”

    许糯盯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竟然看见他的耳朵动了一下。

    许糯忍不住想笑,跟林晓凤说:“突然想起有事。”

    “那你把我的伞拿上。”

    “这雨还一定停呢,我自己买一把吧。”

    林晓凤把伞塞给她:“浪费这个钱干啥,你拿去用,我到时候还能没伞啊。”

    她这般好意,许糯便也不推辞,拉了许言到边上,小声说:“你们要走的时候要还是下雨,你找小凤拿伞,我下回再把票给她。”

    许糯撑了伞,抱着东西走进了雨里。

    她故意拐进小巷子里,果然,身后立刻响起了脚步。

    一把更大的伞立在了她的伞上,男人伸手接过了她怀里的东西。

    许糯抬头,正要跟他说话,不料一双带着水汽的手突然捧住她的后颈,他的唇毫无预兆的压了下来。

    两把伞,大伞牢牢罩住她,小伞已经掉到地上,被风吹的打了个旋。

    雨还在浠沥沥的下,不知要下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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