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的事,她反水了。
虞笙现在都不敢抬头看段昭,只能低头低着,眼泪越压,越往下掉,浅蓝的裤子上浸了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
她也没办法,两人确实商量好,是表兄妹关系,这样就免去警察把电话打到虞婧文那了,谁打的人也是商量好的,段昭说是他。
但是虞笙临时变卦。
一个少年,有天塌下来,他撑着的勇气。
她也该有。
而且,就是她打的。
一只手闯入视线,指腹极轻的蹭掉她脸上的眼泪,手指白净修长,连指甲都修剪得干净整齐,她猛的抬头,撞上段昭的视线。
他却收回手,冲警察:“你别听她的,一个小毛孩子。”
警察要说什么时,手机响了,他赶紧接听,说了没几句,他兴奋得一拍大腿。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警察忙不迭的挂断电话:“那个人醒了,医院给他做了检查,证明他昏倒,是因为血糖过低!”
虞笙先是一惊,接着跟段昭面面相觑,破涕为笑。
他也笑了。
虞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个少年笑得这么好看。
那位被段昭叫来的监护人是半个小时之后到的,段昭管他叫叔叔。叔叔穿一身西装,夹着包,看起来忙忙碌碌的像个大老板,进去后,跟好几个警察乐呵呵的握手交谈。
段昭趁没人顾上他俩,拉着虞笙到外面透气。
刚下完一场雨,空气里还是潮湿的泥土味儿,人行道上积攒了深深浅浅的水洼。
虞笙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伸到段昭面前:“给你的。”
“大白兔?”段昭拿起来,三两下剥开糖纸吃了:“谢了,小朋友。”
虞笙啧一声:“你怎么还叫我小朋友?”
明明都是过完生日,十七。
“都承认了,你十三。”段昭见她认真了,指前面一条亮灯的街区:“前边走走,散散心。”
“多走走,都能走回家了。”虞笙说。
“那就走回家呗,”段昭伸懒腰:“困了。”
派出所离他们住的公寓只隔两条马路,十分钟就能到。虞笙也想呼吸一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夜晚空气,两人就这么并肩往前走,段昭很高,她仰头,目测这个高度,得有一米八五,才十六,吃什么长大的,蹿这么快。
有点介意的虞笙闷闷的把手插进兜里,每天喝牛奶的少女才一五八,这不公平。
“嗯,你就,”段昭垂下眸,带着散漫的尾音:“这么喜欢看我?”
虞笙一愣?本来就是偷看,还让人发现了,还这么自恋。
刚才在派出所想帮她担下打人后果时的感动,让他这一句话,就给自恋没了。
虞笙决定不再让着他,双手插兜在前面走出大佬的气势:“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想一直看着,还想把你装在兜里,带在身上,随时想,随时就能拿出来,挂在墙上,三拜九叩,您看这答案您满意吗?”
宁静的夜晚,她听见段昭气息悠长的笑了声。
“也行。”
也行个屁。听不懂好赖话。
虞笙负气,一脚踩到个水洼,水溅到穿的小白鞋上,脏兮兮的,裤脚也脏了好几块。她皱眉,弯腰擦掉鞋上的脏水,踮起脚,挑着没水的地方,往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
段昭偏头看了看她,停下脚步:“小朋友,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上,”他背冲她蹲下:“我背你走吧。”
“不用。”虞笙非常介意他刚才那句话:“我没有崇拜你。”
“嗯,”他说:“我就当这句话是骗我。”
虞笙急了:“你这人怎么……”
他不逗了:“上来,我困了,想早点回去睡觉。”
这个理由非常的……合理。
虞笙完全挑不出毛病,但她也没有过被男生背的经验。纠结了几秒,她终于在走回去刷鞋,还有可能刷黄了,和被小哥哥背回去二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小心翼翼勾住段昭的脖子,两只手在他胸前扣在一起,段昭站起来时,她身子往微微后仰了一下,下意识搂住他,露出的手臂真实的触碰到小哥哥的脖颈时,这种秘的异性之间的接触,一下就有了温度。
她安静的趴在他背上,被他背着,沉默的向前走,耳边有嘶嘶的蝉鸣声,掺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味儿,平添了些许柔和。
灯下,他的轮廓清晰,虞笙发现他左边耳后靠脖子的地方,有一个圆形的疤,指甲盖的大小,看起来……有点性感。
一个疤痕都能看出性感,虞笙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她别过头,看见一家亮灯的药店。
“等一下。”虞笙轻轻拍段昭的肩膀,她刚看见段昭嘴角有一块青,嘴唇也破了点皮:“我去买个碘伏,你嘴角这个伤,得消炎。”
她要不提段昭都没注意,他从嘴里添了下嘴角青的那块地方,没多疼,不值得一提的伤,不过他没拒绝虞笙,蹲下身子放她下来。
手机刚好这时响了,他接听:“我在这等你。”
虞笙点头,跑进药店,她跟店员说了大致情况,店员热情的给她拿了好几种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最后,她挑了一盒云南白药,一盒药棉,和一瓶碘酒,花光了所有零钱,药袋子套在手腕上,往外走。
到门口时,玻璃门外的少年双手插兜,一下、一下的踩着水洼,好像看水花四溅,他就很有成就感。
非常傻。
大傻个子。
虞笙推门出去,某人玩得忘我,全然没察觉有人出来,脚一落地,飞起的水花溅到她裤子和鞋上。
四目相对,为时已晚。
段昭:“……”
虞笙:“……”
段昭显然有点局促,幼稚的动作一秒收了:“对不起,我没注意。”
虞笙低头看,鞋上都湿了,裤子也是,这怎么办???
已经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呗。
段昭歪着头打量她:“生气了?”
“是啊。”虞笙没好气的回他,一脚踩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大水洼里。
段昭没防备,被水溅得跳了起来。
她看得直想笑,嘴角一直压着保持直线,就不想让段昭看出来她是成心的。
“啧。”段昭插兜盯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又长又密:“小朋友,我发现你有时候挺坏的。”
虞笙人畜无害的冲他憋笑,实在没憋住,又往他跟前跺了一脚。
这回段昭也不干了,踩回来。
水花在两人之间飞起落下。
像两个傻子。
还笑。
回段昭家已经是晚上了,经过一场恶斗,客厅里一片狼藉。
段昭把砸倒的椅子扶起来,又从自己卧室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放沙发上:“小朋友,你去洗个热水澡,把湿的衣服换下来,这样容易着凉。”
“嗯。”虞笙口头答应,身体却磨蹭得很,拿药棉蘸了碘伏给他:“你擦擦药吧。”
段昭接过,对着嘴角随意的抹了两下。
虞笙又给他拿云南白药:“还有这个,你也拿着用吧。”
“谢谢,”段昭笑了:“关心。”
虞笙皱眉,她是不是表现得太殷勤了:“不用谢,都是用你的钱买的。”
段昭又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至此,她全部交待完毕,原地站了会儿后,她拿杯子去饮水机那接水:“你喝水吗。”
段昭摇头,她仰头自己喝了,还是没动。
“t恤是新的,吊牌都没剪。”段昭看出她犹豫:“洗手间也给你拿了新毛巾。”
虞笙点头,还是磨蹭,她不太习惯在一个男生家里洗澡。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可要说不洗,小哥哥会不会觉得她不讲卫生。
毕竟,还是一个楼的邻居,传出去多难听。
虞笙又接了杯水喝。
“对了。”段昭站起来,手里的药棉,朝两米远的一个垃圾桶一飞,正中:“古耐的猫粮没了,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你还有什么需要买的?”
“这么晚了,你不能明天再去?”虞笙说。
“怎么,”段昭略带调侃的笑:“舍不得我走?”
走吧走吧!
“那你帮我买瓶果粒橙。”虞笙转身进洗手间了。
没多久,外面传来换鞋声,再接着是关门。
借这个时间,虞笙飞快的冲了个热水澡,洗完时段昭还没回来,她从沙发拿起那件衣服,是一件特别宽大的t恤,白色,前面有个logo,领口挂着标签。虞笙捡掉标签,套在身上,长度过臀,能当裙子穿。
她走进卧室,屋里点着安的香薰,是极淡的沉香味儿,和段昭身上的差不多。床单和被子也能看出是新的,干净整洁,颜色沉稳。
虞笙仰面倒在床上,从小到大,除了阿公阿婆,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的照顾过她的情绪。
虞婧文也没有。
可是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小哥哥却这么细心。
门忽然裂开个缝,喵的一声,古耐钻进来,身手敏捷的跳上床。
还以为它已经睡了,虞笙撑起身子,把古耐搂进怀里,一整天的奔波疲惫,全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古耐,”她揉着小猫脑袋:“晚安,明天见。”
那一晚,虞笙心事很重,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上过夜,她心里一直不能平静,但大脑罢工,恍惚间听到有极轻的开门关门声,可能是小哥哥回来了,她翻了个身,昏昏沉沉的好像做了个很多个诡异的噩梦。
有被人追的、溺水的、还有她一个人站在孤岛上找不着北的,梦里还看见了虞婧文,也是在那座孤岛的上,不同的是虞婧文划着一条小船,她以为来救她出去时,虞婧文却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划走了。
真叫人不愉快。
虞笙生着气从梦中惊醒,
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