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崇坐在书房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将手里的信件随手扔在桌面上,然后撩起眼皮朝站在自己面前的侄子瞧了一眼。
他的五官几乎没有一点瑕疵,侧脸犹如雕刻一般,气度矜贵,色却显得冷淡。他的薄唇轻抿,下巴到脖颈以一条恰好的弧度收进半敞的衣领里。
“挺厉害的,还学会私奔了。”
傅和彦原本是垂着头站在书桌前的,这时候猛地抬起头,泛红着眼圈喊道:“我是真的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喜欢?”傅柏崇冷笑一声:“你认识别人几天就说喜欢?”
“我们虽然只见过几面,但,但我们是一见钟情!我是真的喜欢他!”傅和彦心里着急,觉得若是自己小叔叔见过谈光熙,就不会对他这样偏见了。
见傅柏崇冷淡着脸没说话,他又带着哭腔喊道:“小叔叔你也有自己喜欢的要结婚的人,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也要和他结婚!”
一直站在一旁的陈助理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小祖宗,你可快闭嘴吧!
傅柏崇的脸色果然又冷了几度,朝一旁的陈助理道:“把他送回房间,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他顿了一下:“没想明白之前就不用出门了。”
傅和彦一愣,随即焦急的表情就涌到脸上,谈光熙还在机场等他,这时候一定着急坏了,他必须要赶快出去见他才行。
他从小在家里就是千娇万宠,之前的三年在学校住校,把傅老爷子想念得不行,回来之后更是越发宠得厉害,几乎是要星星不给月亮,性格也更加骄纵起来。
他心里着急,心慌意乱喊道:“小叔叔,你要是不让我出门,我就,”他梗了一下:“我就不吃饭!”
傅柏崇朝他瞧了一眼,冷淡道:“你随便。”
陈助理这边前脚刚送傅和彦,书房的门就被‘咚咚’叩了两下。
傅柏崇揉了下眉心:“进来。”
门声一响,管家李叔走了进来。
“李叔,”傅柏崇道:“有事么?”
李叔道:“老爷找您。”
傅柏崇来到小花园,傅霍山正背对着他在伺弄园子里的花草,瞧见他笑了笑,道:“来,看看爷爷这花修剪得怎么样。”
傅柏崇走上前去,低头瞧了瞧后,坦诚道:“一般。”
傅霍山‘啧’了一声:“你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不会讨人开心。”他一边继续修理手边的花草,一边随口问道:“昨天你们那边吵了一天,在闹什么?”
傅柏崇顿了一下,开口道:“不过是一点小事。”见傅霍山抬头朝他瞧了一眼,他解释道:“小彦不想念书,闹了次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傅霍山哈哈笑了一声:“这孩子倒是长本事了。”
“我已经罚他闭门思过了。”
傅霍山道:“罚一罚也好,不过你们也要查一查,小彦这孩子从小听话,别是交了什么不大好的朋友。”
傅柏崇点头:“是。”
傅霍山这时候换了把长柄的剪刀,修剪多余的花枝:“我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他道:“我打算给嘉和捐一座图书馆,一同的再捐一些教学楼修缮的费用,你帮我去处理吧。”
嘉和高中是傅霍山的母校,同时也是他的重孙傅和彦正在念的高中。傅霍山对母校很有感情,除了成立助学基金外,也常年低调捐款。
而对于捐助嘉和高中这项事,自从前年开始他便全部放手让傅柏崇去处理,一方面是因为傅柏崇虽还没毕业,但已经开始接触公司业务,并且展现出一贯优异的能力。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谈光熙也在前年开始进入嘉和高中念书。
两年前的一个深夜,大雨滂沱。那时候傅柏崇刚参加完一场宴会,回老宅的途中不小心撞到一个少年——更确切地说,是那个少年不知怎么的忽然在大雨中冲到车子前。司机及时踩了刹车,等下车查看时,那个少年已经晕倒在了地上。
因为不知道少年的住址,只好将他暂时带回了傅家老宅。那个少年倒没受什么伤,只是淋了很长时间的雨,发起了高烧。他一连高烧了三天,等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因祸得福的是,傅家为了治好那个少年的失忆症,将他带到医院做详细检查,抽血血样意外显示他和基因库里的某个血样完全匹配,原来他竟然是谈家在十几年前走丢的独子谈光熙。
原本帮助人找回亲生父母是件开心的事,谁承想他的小孙子却不知怎么的喜欢上了那个少年,非要和人家订婚。
他这个小孙子,自小对谁都是淡淡的,更别提将谁放在心上,这次却像被下了蛊一样。况且他自己的小孙子他自己清楚,平时对什么都不在意,而一旦什么让他在意,便轻易不会更改。
只是谈家那边虽不是什么十分富贵的人家,谈父却是真真切切将自己的小儿子放在心上的,更别提谈光熙又走丢了十几年刚刚找回,如果谈光熙不愿意,怎么可能说订婚就随随便便订了婚。
傅霍山犯了愁,没想到一把年纪好不容易退了休,还得为儿孙的婚事操心。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傅霍山和谭廷献见面后,他意外发现谈廷献长得很像自己几十年前的一个故友,一番询问下发现,对方竟然真的是那个故友的儿子。当时傅霍山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和谈廷献的父亲是年少之交,两人还开过玩笑说以后有了儿女要互结连理。当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后来时光蹉跎,岁月流逝,两人也阴差阳错断了联系。只是没想到这句玩笑话他的故友竟也和谈廷献说过。
于是他便借着这个由头,顺势和谈廷献提出两个孩子的婚约。
傅柏崇不管是样貌还是能力,谈廷献当然是十分喜欢满意的,只是还要看谈光熙自己的意见。
谈光熙那时候刚退了烧,又失了忆,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也没怎么反对,于是这桩婚事就这样订下了。而因为谈光熙年纪还小,又在念书,就只是先订婚,没有对外公布,只两家的长辈知晓,想着待他成年之后再正式登记。
解决了这件事,傅霍山终于松了口气,然而让他心塞的事情却在后面。
按理说当初是傅柏崇非要和人家订婚,订婚之后就算不能琴瑟和鸣,但至少也该相敬如宾吧?然而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孩子起初还好,后来却越来越看对方不顺眼,到最后几乎是只要见面就要冷场。
特别是谈光熙,声称自己当时答应婚约时高烧刚退意识还不清醒,并非自己的真实意愿,说要退婚。
傅霍山一想,也行,退婚就退婚吧,毕竟两家也算是世交,不要因此伤了和气。
然而万万没想到傅柏崇却不同意。
傅霍山气到胸口痛,你说你不喜欢人家,让你退婚你又不肯退。
后来这件事就这样僵持着了,他对于谈家的那个孩子也的确很是怜爱,内心又觉得是自己小孙子出尔反尔,所以总是找些机会希望两人能多接触接触,或许能更亲近一些。
不过显然效果一般。
而这次当然也是一样的原因,只不过两个孩子见面就冷场,他便不好直接说出来。
傅柏崇倒没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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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光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落了两年课的学渣,竟然还得给别人补习——主要是他只是落了两年高中的课,而他这一帮小弟似乎连初中的课都没怎么学过。
看着这帮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学习拖后腿,打架往前冲的小弟,他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地重了。
于是从当天晚上开始,门卫李大爷就瞧见了让他惊掉下巴的画面:一群平时喜欢打架斗殴的小学生们,天天组团在自习室学习到晚上十点多,有时候甚至还熬个快通宵。
经过大半个月的刻苦学习,谈光熙勉强将他的小弟们的成绩,从雇农提升到了贫下中农的程度。而他的小弟们也都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他们准备得最充分,但可能依旧及不了格的一次月考。
“今天体育老师有事没来,这节课我来上。”
上课铃声一响,路方洲抱着篮球刚要往外冲,就被生存课老师拦了下来。
“来来来,同学们,打开你们的考试提纲,我再把下午要考的月考重点给你们复习一遍。”
教室里‘嗷’的一声,学生们一个个沮丧地慢悠悠回到座位,无精打采地拿出生存考试提纲和笔记本。
“野外生存!一定考!每次都考!二十分你爱要不要!”
“突然袭击!上次月考没考,这次肯定考!上课时候的重点自己回去好好复习一遍,让我看到谁再在这个知识点上丢分,回去给我做十遍!”
“……”
“后面的同学……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说话?一个人耽误大家一分钟,全班60个人,就等于耽误了60分钟!还看我?看我干什么?老师脸上有字吗?看ppt!”
“有一些同学,就知道做地上灾难题,怎么了,海难不重要吗?空难不重要吗?都是要考的!别以为你做完几套地震沙尘暴泥石流就万事大吉了!地上灾难根本拉不开难度!拉分的都是空难题!”
“还是那句话,这次是区里联考,你们面对的不是班级里,学校里的那几百个人,你们面对的是全区几千人!以后高考要面对的是全国的几千万人!”
“……”
邢多一边痛苦地记着笔记,一边趁着老师转身的功夫转过头来,压低声音对谈光熙道:“老大,借我一下刚才的笔记。”
智商不够,手又跟不上,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