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顾人先正在混沌阁书房内,处理论榜大会余下的的杂事,忽然听见敲门声,抬头,瞧见色不佳的刘十晏。
“进来吧。”
刘十晏走过来,跪坐在一旁,帮着整理文卷。他踌躇着问道:“师父,你知道她是装的?”
“青仪君本来就擅长符法之事,这一点,连我也比不上。我还是点了她的穴位以后,才感知到的。”
“她为什么要装呢?”
“我不知道,也与我无关。”
“哦。”刘十晏轻轻摸着裹纱布的腕子。
“以她的本事,完全可以保你无碍,你是怎么受的伤?”
“她抓我了……但是我躲开了……再说,她要是之前不缠着我,不和我站那么近,我也就不会受这个伤。”
“你讨厌她?”
“师父不也是讨厌她吗?”
顾人先叹一口气:“她还在厢房?”
“嗯,师父有事寻她?”
“不是我。你和师叔师伯他们先回青头峰吧。”
一个时辰后,青头峰门扇大开,青仪君宋茗一路走着,别说没有人拦着了,连人影都没看见,也算是这五年多以来,第一次大大方方走在这些熟悉的路上。很快,她就走到了目的地,香烟缭绕,微微有些呛鼻,这便是枉思殿。
推门进去,案桌前站着一个人,鬓发高束,戴银冠,簪白玉双鹤,身形颀长,披一件干净平整的鹤氅。宋茗轻轻走过去,在那人身后停下,踟躇着打算开口,那人却侧身站到一旁,烛火给他半边脸镀上金黄色,一双眼睛却像他另外半张隐在黑暗中的脸一样,阴沉而又尖刻。
宋茗看着这样的脸,不由得紧张。
鹿泊舟终于抬眼看她,抿紧的、干燥的嘴唇开合:“这几年,你无事就来青头峰,为的什么,我知道,今天满足你,以后,再来就是无理取闹了。”
宋茗的眼眉素来灵秀活泼,还能瞧出些坚毅,此时像是有什么东西疲软了、垮塌了,变得慌乱、暗淡。她躲闪着对方的眼,吸吸鼻子,用汗湿的手捻一捻衣角,取松香,点燃,竖好,向着沈思好的牌位深深叩拜三下。接着,她指尖轻点身前的火盆,火苗遽起,放入一张张冥纸,在腾起的烟屑中凝视着案桌上的牌位,最后,目光落到“沈思好”三个字上。
释然轻笑,宋茗起身,取两只白烛,走到枉思殿深处,放在烛架上,燃好,复又走到鹿泊舟身边,跪下,行叩拜礼,道:“孽徒宋茗,叩谢恩师。”
鹿泊舟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丢下一句话:“应自珍重,勿累他人。”,抬脚,慢慢走出去,在出门时用余光去瞥,已经不见人影。
宋茗回到岳家庄时,在宗祠寻到岳敬尧,走过去轻轻搂着他。
“哎呦!你吓我一跳!”岳敬尧抓着宋茗胳膊的手,改为轻柔地抚摸,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贴她的,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
“我的事情忙完了,当然回来待几天啊~”两个人跪着搂在一处。宋茗瞧了瞧香案上才燃起的火光,在岳敬尧耳边说:“其实,青头峰只信现世,不信这个。”
“哦?”岳敬尧拉着她出来,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生前为空,死后为空,既无前世,亦无来生。”宋茗微微蹙眉,又挂着淡淡的笑,看上去有些苦涩,“所以,青头峰专注现世的苦与乐。”
岳敬尧问:“那还设什么枉思殿?”
“若无此,生人何处寄哀思?”,宋茗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岳敬尧似乎明白了:“所以枉思量?”
宋茗笑着看他:“嗯,教人费思量……对啦,你送我的那件石榴红斗篷沾了酒水又蹭了泥,算是废了,我给扔了。”眼见着岳敬尧急着要说什么,她赶紧扑进怀里,哼哼唧唧地说:“哎呀,我下次绝对不穿那么贵的衣服出门了!你可不知道,我酒喝多了,歪在椅子上睡了一夜,也没人管我,害得我脖子到现在都酸疼呢~”
岳敬尧虽然心疼那件斗篷,但显然夫人更重要,一边搂着回房,一边给她揉肩按背。
在岳家庄享受三天,宋茗带着轻便行李,作别洛州城,往东南方向出发。鬼侍郎问道:“姐姐,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前有嘶风寨,后有夏颂兰,出招都是又怪又狠。一个冲着胡思凡,一个冲着我,看似没联系,我却都在他们出招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怪的味道,不知何物。总之,哪件都不能坐视不理。既然嘶风寨在前,那咱们就先去这嘶风寨走一遭~小黑,前面带路!”
“……姐姐,往哪走?我没去过嘶风寨的。”
“我也没去过,胡思凡说是在东南,那就先走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