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谢廷安时常病弱,国公府里便有位大夫常驻。『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听到沈若笙呼声,谢廷安身边的小厮墨涯立马就去请了。
在等大夫来的这期间,本就酒意未盛的沈若笙直接是完全清醒了。
她暗叫糟糕,这下别指望谢国公听她的冤屈了,不把她活剥就算便宜她。而她也真是大意,那次谢廷安着水之后人便高热惊厥,最是身娇体贵,如今被她这做惯活的粗人这样一拽,整条胳膊只怕是不保了。
沈若笙说:“你忍一忍,大夫马上就到了。”菩萨保佑,千万得能给接回去才好!
谢廷安却隐隐猜到缘由,低声道:“我没事,夫人不必心急。”
沈若笙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手臂:“真没事?我饮了些酒,下手不知轻重的。”
谢廷安道:“只是皮外伤,无妨。”
沈若笙听了有些忘形,上手捏了捏,好确认是真的没断,听到谢廷安低声吸气,又连忙收了回去。
沈若笙连忙收手:“对不住对不住,捏疼了吧?”
谢廷安微微摇头,捏了捏她的手心表示自己无碍。正巧这时驻府大夫李归玺腆着圆滚的肚皮匆匆赶来,他便道:“李大夫来了,夫人暂且回避一下吧。”
沈若笙知道这样的权贵之家规矩大,左右他手也没断,应当不是大事,并未多想地避了出去。这时候嘉平匆匆赶了过来,她听闻这里又请了大夫过来诊治,唯恐谢廷安情况不好,便过来一探究竟。
嘉平脚步匆忙,却仍是保持着应有的端庄。沈若笙向她福身行礼,被她一把扶了起来。
“廷安如何了?”嘉平问道,情忧虑,语气焦急。
沈若笙如实说:“手臂上出了不少血,李大夫正在诊治,此时还不清楚究竟如何。”
沈若笙面色仍待着些酒后的红醉,说话之时酒气微醺,嘉平察觉到了,秀眉微蹙:“以后不许白日饮酒。”
沈若笙汗颜,垂首应是:“再不会了。”
嘉平见她态度还算端正,缓缓叹了口气,平复了自己复杂的心绪,方才对她说:“廷安他向来身子不好,如今这伤也是因你而起,于情于理,你这个枕边人都该多留心着些。我们对你再无旁的所求,只盼着你能将廷安照顾好……为母之心,但愿你能明白。”
嘉平语重心长地说完便先行离去了,甚至没有听沈若笙表态,她是要看往后行动的,而不会相信眼前的三言两语。
沈若笙自然明白嘉平的意思,只是还有些不太明白的地方。刚才她还问情况如何,分明是还未得知详情,怎的在听说是手臂伤着了后,就断定了是因为自己才伤的呢?她心中狐疑,然而在看到谢廷安的伤处之后,才发觉嘉平真正的言外之意。
却说李归玺入得书房,只瞧了一眼谢廷安身上的血迹就连连摇头:“就说这太平银针已经用不得了,大公子的身子根本经不住。”
谢廷安眉头微蹙,似有阴云堆积。
“可……”
“再这样折腾,大罗仙也救不了了。”
没等谢廷安说出个所以然,李归玺就打断了他的话,胖手在药箱里一通翻找,拿了个青玉瓶出来,扔给了墨涯。
墨涯手忙脚乱地接下,直到揣紧了才松了一口气。李归玺仍是不住摇头叹气:“有些事勉强不得的,大公子还是好生将养着些吧。”
“廷安知晓……有劳大夫了。”
谢廷安应声后,外间静了下来,直到李归玺告退,谢廷安仍是静静地地站在窗前,虽衣衫染血,然身姿挺拔,目光悠远,如谪仙般遗世独立。
沈若笙回到书房便看见了这一幕,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外面的两株杏树落花铺了满地,而枝头已是花色寂寥,她这才忽觉不过一夜之间,那本已开至最后的花儿竟凋了十之八.九,繁花落尽皆作尘,一时间,她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惊心之感。
沈若笙盯着他的背影,出地望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他背后也沾开了血之花色,慌忙两步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糟了,背后也渗血了,大夫怎样说?相公要不要卧床休养?”
“是昨日施针的针口破损才有渗血,涂过药就无碍了。”谢廷安回过头来,方才清冷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温柔的色,“你不必担忧,且去小憩一会儿吧。”
沈若笙哪有睡意:“不是说要上药吗?我帮你涂。”她总得做些什么,不然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
她不由分说地从墨涯手里拿过那个明显看起来是装药的小瓶子,一手挽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向内间走,谢廷安微显犹豫,但终究还是随了她。
染血的长衫褪去,起伏分明的肩背上,不少地方沁着殷红血珠,还有许多豆粒大小的暗红血痂。
沈若笙低呼一声,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平银针!”
谢廷安趴伏着,因为意外而微微向后转头:“你……如何知晓是太平银针?”
沈若笙心情复杂,不知该用什么色面对,便伸手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声音干涩道:“我在书上看过。”
据书上说,太平银针是寻常银针大小的数十倍,对于一些重症有效,只是施针过程极其痛苦,有时甚至比病灶更甚,是以愿意接受此法的人不多,渐渐的会这一手的人也少了。
如果她所想不错,归宁那日他本是病得严重,姗姗来迟却精又不错,便是前一日行过针了……怪不得那时候暮雨伺候她沐浴,洗了许久,回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睡沉了。当时她还以为国公府规矩大,洗澡一定要洗那么久才对呢。
如今想来,就全明白了。他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这样的剧痛,说不定在施针途中就会昏厥,即使清醒忍到最后,也会昏睡许久。而这一睡,若是强行叫醒,只会让病情加重,需得自然醒来才可。只是他身体本就虚弱,经过这一番折腾,几时会醒却不好说了,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归宁那日他才来迟了。
沈若笙能想到,他应当是想陪着自己一同回去的,嘉平也一定是知道这事,才会有方才那样的说法……
沈若笙拿纱布蘸去血迹,取了药膏轻轻给他涂抹:“这针法虽效果强劲,可也会对身体有损,相公切不可再用了。”
谢廷安遗憾不已:“只还差三日,这症结便可尽去……”
沈若笙道:“慢慢调理便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谢廷安嗯了一声,并不纠结于此,只是对她歉意非常:“你我成婚不过几日,我便负累于你……相公很惭愧。”
“负累就负累,不必对我太好。”沈若笙道,“不然你哪天眼睛一闭,我还要伤心难过一阵子,反倒是你天天拖累我,等你一命呜呼了,我还觉得轻松许多。”
谢廷安笑叹:“傻话。”
哪有人盼坏不盼好的?不过她这话,倒是叫他略为轻松了些。
沈若笙却也不是为了宽慰于他,她是实话实说。这世上对她最好的娘亲走了,她至今想来仍觉得难过,这种失去,她不想再经历,所以宁可他不要对自己太好。
沈若笙仔细地给他上完药,盖上锦被,收了药瓶问:“要不要睡会子?”
谢廷安摇头:“昼寝不宜,夫人将书递与我吧。”
他说着,慢慢撑起上身,够了一旁的干净衣衫来穿,轻垂的绸衣披于身,绳结未系,光洁宽阔的胸膛和纤瘦腰腹一览无余,不可思议地将脆弱和坚毅之美集于一身。
沈若笙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方才他出人意料的举动,后知后觉地脸红起来,一边暗骂自己大惊小怪、没出息,一边将床头的书胡乱塞给他。
她粗声粗气地说:“伤口长好之前,老实躺着,不许再乱动。”
谢廷安晃了晃手中书本,笑得喜悦宠爱:“为夫遵命。”
沈若笙心微荡,却故作咬牙地用手指点了点他,扭头快步出了内间,匆忙地倒像是在逃。
因谢廷安此时不宜下床,今日的哺食两人自然就是在自己院里用了。沈若笙特地叫人用红枣、桂圆、赤豆同黑米一起煮,熬到黑米爆开,露出软嫩的瓤,赤豆、桂圆和红枣的甜味也都入了绵绸的粥里,最是补血益气。
“这几种食材皆有补血益气之效,相公尽量多用一些。”沈若笙将粥碗递给他,“不知你能否吃得惯猪肝?那个相公吃来也好的。”
肝脏之类补血之效甚笃,只是阉猪法不过才有百余年,在这之前,猪肉腥臭并不可用。如今对于权贵来说,猪豚身上肉食倒可以接受,但肝脏下水之类却是甚少碰的。
“幼时母亲听闻猪肝能强身补血,也叫人采买了几回。”谢廷安难得露出了孩子气的情,“至今想起,仍是不大喜欢那个味道。”
沈若笙啧啧道:“你们这些少爷公子就是会挑食。”
她待过的人家,那些金贵人物一个个都难伺候的很,如今看来,谢廷安也不例外。
谢廷安搅动着粥道:“如此病躯,本就禁忌甚多,再不尽量随着些心意,岂不辜负这人间佳肴?”
这事说来本是有些无奈的,可经他之口,却另有一种豁达。
沈若笙赞成地点头,想了想又可惜的说:“有时是庖厨不精,才致使食材味道不美,如此错过诸多美味,也是一件憾事。”
“是以味美甚佳,情意更笃。”谢廷安笑着看她,“若是夫人心意,廷安自然不会推拒,否则换了旁人,不过满足口腹之欲而已,错过也不算如何遗憾。”
“满足口腹之欲,而已?”沈若笙又是啧啧,“这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可是很奢侈的事呢。曾几何时,我想填饱肚子都不容易……”
谢廷安眉毛微扬,诧异道:“可是养父苛待于你?”
沈若笙也察觉自己失言了,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少时司膳的厨娘,而是养在药商之家的千金。她支吾道:“也不是苛待……是我总喜欢琢磨膳食,吃得多了,就胖了……叫我节制来着。”
此事也不是子虚乌有,不过是到了京城之后才有的。因当今圣上爱美女细腰,京城也是以瘦为美。在来京城之前,从未有人说她胖,可到这之后,沈府上下都叫她少吃,克扣她的口粮,还用珠圆玉润这种词拐弯抹角地讽她。
谢廷安由衷道:“你不算胖的,这样很好,体健康泰就好。”
她身形匀称,肤泽润透,看起来活力十足,不同于一些见过的女子,总过分节制,致使体弱轻虚,实在是舍本逐末。
沈若笙闻言冲他笑,笑得眯起了眼睛:“其实我也这样觉得。”
谢廷安也笑,盛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看着她啊呜一口喝掉,方才又执勺自己品尝。
因他的举动,沈若笙口中的粥猝不及防地吞咽了下去,呛地短促咳了两声才略好一些。
谢廷安放下粥碗,略探身过来,低声问:“你我之间,最亲近的事都做过了,不过共勺而已,也会吓到么?”
“谁,谁吓到了?”沈若笙又咳了两声,说话也不利索起来。
谢廷安伸手抹了抹她唇角湿润的痕迹:“是为夫疏漏,夫人不是吓到,只是羞涩……罢了……”
他声音骤低,沈若笙正要点头,却见着他的脸越发近前,长睫微颤,星眸轻阖,微凉的唇吻了她的,轻柔,清甜。
他微微睁眼撤开,手捧了她染上红霞的脸,复又细密缠绵地吻了过来。
唇齿之间甜意四溢,叫人心跳骤然。
只是吃粥也会醉么?比午间饮过桃花酿还要眩晕的沈若笙,如此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