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临名下的文瀚书局就位于市街道街口,两面开放,甚是敞亮,格局打外乍一瞧就很是别致,牌匾和门前柱上的石刻字写得是龙飞凤舞,一看就是大家手笔。「请记住邮箱:ltxsba@gmail.com 无法打开网站可发任意内容找回最新地址」
谢承玉梳妆完又做了小食,出门已经不算早,彼时书局里已经有不少客人了。一进得书局,打眼一看并没有瞧见吴东临人,而店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一块大木板,上面贴着不少纸张,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
谢承玉隔着幂笠看不真切,还特意走进了些去看。却原来那纸张上都是各类文章,也有一些诗词之类,谢承玉也逛过些书局,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格局,不由得好地嘀咕:“这上面是做什么的来着?”
她的声音被旁边一个穿着灰布衫的书生听到了,出声解释道:“娘子怕是头一次来吧?这是阅书墙,历来不少文人虽文采飞扬可无人知晓,毕生不得志,实在是文坛的损失。是以这店主人就设下阅书墙,可以在此留下自己的笔墨,若是遇到好文章,这书局便会联系撰写之人,不仅能得到报酬,更有甚者文章还能被出成书册,流传于世。”
另一个青衫的老者也搭腔说:“可不是么,如今这阅书墙已经让好几位落榜的文人名声鹊起,不少世家都要招揽为幕僚宾客,这事传出去,就有更多的人来一较文采,这店主人也是个有背景的,听说是皇商,能被他认可,自是前途无量,所以这里才这样热闹。这店不过才开了几月,可一下子就让其他书局望尘莫及,真是厉害啊!”
谢承玉听人这样说,不禁笑着感叹起来,颇有些与有荣焉之感。然而没多高兴一会儿,接下来的话就让她好像吃了十年的陈醋,酸得不行。
却听那老者又道:“关键是这店主人年轻有为便罢了,听说如今尚未婚配,人又长得极为俊美,头几日刚开业出面在这里操办事宜,这下可算是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惦记坏了,事后有不少人都在这徘徊,就盼着能看人家一眼,啧啧,你说这,这得是修行了几世才换来这样好命呐。”
谢承玉顿时垮了脸,跺跺脚不再逗留,转而去了柜上。店里管事的掌柜是一位看上去极为精干的中年人,见的她来,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娘子要找些什么书?”
谢承玉还拈着酸,语气不大好:“不找书,我要找你们店主。”
掌柜的一听是个年轻娘子的声音,又是穿着不凡、语气不善的,还以为又是个因恋成痴终成怨的,是以带着劝慰的口气说:“店主并不常常在店中巡视,成月不来也是有的,娘子还是不要在此枯等为好。”
谢承玉哼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昨日和他约好了的,他人呢?”
掌柜的想了想,恍然道:“娘子可是姓谢?”
谢承玉点头:“是啊,这下想起来了吧。”
“是是是,是在下疏忽了。”掌柜的一边应着,一边转身从后面的柜里取了基本书来,“少爷昨日挑了几本书,说是谢家娘子要来取的,如此疏漏当真不该,还望娘子莫怪。”
谢承玉在幂笠后瞪大了眼睛:“他人没有来么?”
“少爷今天的确不曾到书局来,怕是去旁的店面巡视了。”掌柜的说。
谢承玉不由得急了起来:“可是明明昨日说好……”她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她是说要来,可他从来没有应承过自己也在,不过是她以为他会在而已。
谢承玉有些难过,沉静下来说:“麻烦你且派人去寻,我就在这里等他,若他不来,我今日是决计不会走的。”
掌柜的仔细想了想,能让少爷亲自帮着找书,又是姓谢,恐怕这位就是国公府的贵女了,这人可不好得罪,是以很快应了下来,一面亲自招呼着她到二楼去坐,一面吩咐小伙计去跑腿儿找人。
不同于一楼的热闹,书局二楼就安静了许多,除了书架,靠窗的一排还有几张桌子,不少文人聚在一起看书写作。掌柜的引了谢承玉到一个单独的隔间坐下,命人奉了茶水,让人务必好生招待着,这才又到楼下招呼了。
谢承玉心里有气,也没有什么看书的心思,就坐在桌前枯等,昨夜里期望的独处全成了空,辗转反侧许久想了许多话,一句也没能说出,最终只是让人在枯等里睡意朦胧而已。
谢承玉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了,紫菱在外间守着,一直没听见动静,别提是有多担惊受怕了,生怕出点问题她无法交待。无可奈何只好假意说要添茶,悄悄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人是睡着了。只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是要回府的时间了。紫菱正纠结着要不要此时将主子叫醒,这时吴东临才堪堪赶来。
吴东临一入内看见谢承玉趴在桌上,幂笠被她半摘了盖在头上遮太阳,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去摘幂笠欲把她叫醒。他随手一掀,可在看见那张熟睡中的脸时,又忽然没由来地慌了。
特意妆点过的人,肤白胜雪,在暖阳下还能看到些细小可爱的绒毛,眉心贴了一抹小巧的花钿,被蹭得有些歪了。长睫合拢在一起,遮住了平日总是古灵精怪的眼,唇色粉如池上新荷,娇艳欲滴。
明明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脸,可又不一样了。不是从前那样可以随意在一起玩耍打闹的玩伴,而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了。
吴东临一时失,手上的幂笠一角便磕到了谢承玉的额头上,谢承玉本也睡了有一会儿,一下子就捂着额头惊醒了,只是睁眼的时候眼里还是朦胧着,一副没弄清楚状况的样子。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谢承玉的眼睛亮起来,先前那点不高兴早也忘了:“东临哥哥,你回来了!我在这边等你没注意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没等久吧?”
吴东临回,有些僵硬地将幂笠放在桌上,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你寻我所为何事?”
“什么叫所为何事?你到我们府上去,我们都是好生招待,换我到你的书局来,你却都不知道尽一尽地主之谊,反到叫那掌柜的来敷衍我。”谢承玉撒娇似的倾诉着不满,见他始终没有动作,连忙喊紫菱把小食端来,“我等了半天都有点饿了,一起吃点吧。”
吴东临不为所动:“你一定要我来,就为了这个?”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了。”谢承玉轻轻拉了他的袖子,“坐下边吃边说。你尝尝,知你不喜欢太甜的,就做了玉灌肺和五香糕。”
吴东临僵着原地,复问道:“究竟是有何事?”
谢承玉尚未察觉到他言语和动作中的僵硬,甚至因为他的话忽然脸红起来,这看在吴东临眼里,更是惹人心乱如麻。
谢承玉支吾了两声,仔细想了想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这才道:“前些日子,母亲请了袁相师为我相看姻缘,就是从前为哥哥嫂嫂看姻缘那位。相师说我的姻缘姻缘之事随心中意、随父母命、随媒妁言,皆有良缘。可是父亲母亲给我张罗的那些,还有媒人求上门的那起子人,我都看不上呢。所以……”
她想说她选了随自己的心意,是她自己选定了要和他过一生的。然而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就被吴东临打断了。
“若是女儿家的姻缘事,就不必同我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
谢承玉没想到他会骤然说这些,想好的话全忘了,呆坐在原处。
吴东临背过身去,如兄长一般教导说:“这些闺中秘事,娘子同长公主、大夫人或是其他闺中挚友说来才妥当,不必同我这样的外男来说,到底是不合适。也不必再这样候我,或是亲自下厨,你应当知道,我最不愿应付这些。”
听到应付这样的字眼,谢承玉方才的微恼便又回来了:“你这样说,便是把我同那些女子看作同样人了?我等你许久,却连短暂的相聚都换不来,甚至连正眼相待也没有,我……”谢承玉气道,“你这样武断,连听也不要听,就认为我的婚姻大事不必与你说,既然如此,以后我大婚之时,你也不要备礼钱,不要出现在宾客席上!”
谢承玉说完,掠过吴东临向外冲去,临走时还重重地撞了他一下,尽管她自己也疼得呲牙咧嘴。
谢承玉满怀欣喜地来,却是气冲冲地离开,怎么想怎么对这顽石一样的男人充满了无可奈何。她踏着脚蹬登车时,吴东临才回过来,匆匆赶上。
吴东临有着难以言说的纠结和懊悔,思来想去,明明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和从前那样想寻求自己的意见和帮助,是他习惯性地拒之于千里之外。毕竟他早也习惯了,用拒绝来阻止那些对他的不该有的期待。
谢承玉看到他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是头也不回地登车,把他晾在一边。吴东临见状也没有多说,待她坐上车后,自己则是同车夫一同坐在外侧,护送她回府。
谢承玉本还盼着他能挽留一二,又或者表示些歉意,没想到一点动静没有,车轮滚动,她掀开帘子一瞧,竟是连人影都不见了,心里的微恼一下子燃成了熊熊怒火,气呼呼地喝道:“停车!”
“吁——”车夫连忙稳住缰绳,让马车停下,问询道,“娘子有何吩咐?”
谢承玉道:“你去书局取了笔墨过来。”
车夫自是不敢二话地去取了,谢承玉接过纸笔,就着车壁刷刷写下几个大字,墨汁淋漓地淌,连带着心中的气也跟着沉了下去。谢承玉哼笑一声,把纸笔递给紫菱:“去,把这贴到阅书墙上。”
紫菱是识字的,拿到这个显得很是犹豫,可架不住谢承玉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去办。紫菱刚一掀开车帘,就见吴东临冷淡地看着她,瞬时吓得一个激灵。吴东临也不在意,指了指她手里的纸,示意交给他,只把笔墨送回去便是,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多嘴多事。
吴东临展开纸,只见上面写着“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临”。原本这诗应当是“桃花依旧笑春风”,然而吴东临何等文采,一看便知谢承玉这是变着法地骂他。
还是和以前一样,幼稚得紧……吴东临这样想着,将纸揉成了一团攥在手里,待紫菱回转,这就示意车夫抓紧将人送回去。
大约两刻钟的时间,车架就回到了国公府。谢承玉早也待闷了,迫不及待地从车厢内往外冲,刚一冲出来就和吴东临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颇有些意外惊喜,但仍是强忍住了,没好气地问:“你在这儿干嘛?”
“不把你平安送回,怕是无法跟国公府交待。”吴东临跳下车,“回去吧。”
谢承玉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就能将今天的事一笔揭过。”
吴东临显得有些无奈:“骂也骂过了,还不解气?”
谢承玉顿时睁大了眼睛,回头去看紫菱,紫菱被她唬得又是一颤,连忙低下了头,谢承玉这才想到怕是在书局门口就被他给知道了。她慢慢转回头,一眼就瞧见他手里握着的纸团子,依稀还能看到自己留下的笔墨痕迹。
谢承玉抿了抿嘴,很快想到要毁灭证据,两步跨上前去抢,吴东临自然是不会让她再拿回去的,眼看着她扑了过来,一手背后,一手抵住了她的幂笠,一下子就将她困在了原地。
谢承玉被他制得不能动弹,闷声道:“放开我。”
“回去吧。”吴东临松开手再次说。
“知道了。”谢承玉闷闷应了,眼看着他只身独立,又忍不住说,“让车夫送你回去吧?”
“不必。”吴东临道,“我让人牵了马来。”
正说着,一阵马蹄声近了,是他的随侍青隐骑着马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匹乌色骏马,正是吴东临的坐骑。
谢承玉这才带了紫菱回府去,临入门时还能听到她在小声嘀咕紫菱为何不早些同她说,吴东临微微笑了笑,手指捏着纸团打转。
“少爷。”
“嗯。”
被青隐唤了一声,吴东临才回过来,连忙停止了手上动作,将纸展开,仔细折好放在袖里,这才翻身上马,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