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苏烟一眼,就转开,把视线放在苏烟后方:“同志,我叫秦占武,二十九军的,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苏烟尴尬的扯扯嘴角:“当然可以,不胜荣幸。更多小说 ltxsba.top”苏烟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就见他一只手靠在自己腰间,不过只是虚靠着,仿佛只略微蹭着一点苏烟的裙子皮。
他的右手也不主动来牵苏烟,整个人十分僵硬。
苏烟笑:“你以前没跟女孩子跳过舞吗?”
秦占武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可那股栀子花香味儿仿佛长了钩子一样,就连自己的呼吸似乎也带了栀子花的味道,他开始还记得不要盯着姑娘看,后来就全忘了。
苏烟是巴掌脸,人生得白皙,笑吟吟的时候连眼睛都是弯弯的,她的右眉中间有一颗小痣,于是整个人就多了一股愁态。
苏烟见他发愣,不自觉笑起来:“你看见什么了,都看呆了?”
秦占武这才回过儿来,移开目光:“同志,我不大会跳舞,还是算了吧。”
这样的男人,苏烟倒是第一次见:“不要紧,我也跳得不好,咱们谁也别嫌弃谁。”说罢,拉着秦占武的手,走进中央的舞池。
苏烟小的时候她妈妈给她报了不知道多少兴趣班,只有舞蹈是正经学了七八年的,教个学生还是不在话下,她拍拍秦占武的肩膀:“放松点,别紧张!”
秦占武反驳:“我没紧张,我只是不会跳舞!”
靠得这样近,那股栀子花的香味儿就更加浓厚了,秦占武支支吾吾半天,还是问了出来:“同志,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苏烟下意识道:“苏……喔,我姓陆,陆英子,在江州机械厂工作。”
秦占武点点头,他接着道:“我今年二十八,江西人,服役于二十九军。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也都在江西。”
苏烟望着他,这才仔细的打量,诚如王大姐所言,的确是长得不错,浓眉大眼,脸颊微瘦,她道:“我们只是跳个舞而已,不用互通家里情况吧!”又一想。陆英子的家庭情况负担太重,说了也好:“我爸爸和哥哥因为事故去世了,母亲大受打击,现在住在医院里,已经三个多月了。嫂子回了娘家,现在家里面就我哥哥的两个小孩子,只有五、六岁。这些情况,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秦占武点点头:“你放心,我的工资津贴,多养两个小孩子还是养得起的。三营的营长养了六个孩子,照样过日子。两个孩子只是添一双筷子。”
这话听着受用,但是苏烟直觉不对劲,她停下来,皱眉:“秦同志,我们呢就是跳个舞而已。我的侄子侄女,我自己会抚养的。你的工资、津贴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说罢,就转身,走到座位坐下了。
秦占武一脸懵,追过去:“这才跳十分钟,怎么就累了呢?你这体力不行啊,得每天跑个五公里,锻炼锻炼。”
苏烟翻了个白眼,没好话:“是呀,我身体素质太差了,比不上你!”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又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他站了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其实不锻炼也挺好的,锻炼这种事,得自己喜欢才有趣。你累了就歇一会儿。”
主席台前面摆了一排桌子,这个时候放了一些印花搪瓷盘,装了些瓜子花生什么的,只不过这个时候是困难时期,也不过是摆出来做做样子的。
秦占武走过去,想着拿点瓜子花生过来,那主席台旁边的领导立刻叫住他:“占武,行啊,你小子平时闷不吭声的,这一下手就是满场最漂亮的姑娘。怎么样,成没成?”
秦占武就笑:“师长,我们舞也就跳了十分钟,话就讲了十几句,你现在就问我成没成?你怎么不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生孩子?”
师长就哈哈大笑起来,捶了秦占武一拳:“这怎么不行?我当年进城的时候,你嫂子是宣传队的,在城门口打那个腰鼓,红绸子甩得真漂亮,我在马上一眼就看中了,立刻下马问她,愿不愿意当我老婆?我要是不直接问,一辈子也成不了我老婆呀?”
秦占武偏着头,嘿嘿笑了两声:“师长,你这经验都是老黄历了。时代在进步,你这不适合我。”
师长就骂道:“什么不适合,我看你小子就是个瓜怂。你小子,打仗行,有血性。怎么娶媳妇儿这件事,这么瓜怂呢?上次那杨政委家的姑娘看上你,人也长得不差,你怎么就不同意呢?”
秦占武侧过身子,就看见苏烟同一个姑娘正说话,苏烟没有说,只是静静听着,脸上带着浅笑,一袭浅绿色的碎花裙,裙摆垂在地上,脚上是一双纯色的高跟鞋,她的脚尖一点一点的,再往上就见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扣着鞋带,手傍边是脚踝。他不知道怎么了,觉得四周都很安静,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的,他越去听这心跳声,就发觉它跳得越快。
秦占武赶紧移开眼,漫不经心的回答:“师长,这娶媳妇还得自己喜欢才行。杨政委家的姑娘再好,跟我不是一路人。”
师长反而觉得这话对他的脾气,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成,你这回啊倒是找个自己喜欢的娶回家,要不然军法处置!”
秦占武立刻立正,敬了个军礼:“是,师长,保证完成任务!”
苏烟同王大姐打听了那个出格姑娘的情形,名字叫瞿思语,父亲是个老派的乡绅,以前家里有一千多亩地,一家里父母都没有工作,只有两个女儿在医院当护士,因此粮食很不够吃。区里边时不时把他父母当做反面典型,批评教育,日子很不好过。
王大姐边说边摇头:“你可别跟她走得太近了,我看你刚才还跟她说那么久的话,你看看她四周有谁跟她多说话的?”
一面又打听:“怎么样,那个军官对你感觉怎么样?”
苏烟摇摇头:“不怎么样,王大姐!”
王大姐不信:“怎么能不怎么样呢?我刚才打听了,秦占武,二十九军的副团长,才二十八岁。他眼光高的,军领导家的女儿也看不上。那人家要没看上你,刚才怎么过来跟你跳舞来”
苏烟道:“王大姐,人家过来跳舞不是你过去邀请的吗?搞不好人家不好拒绝才过来的。你自己也说了,人家眼光高。”说着就拿起包:“王大姐,我今天都有心理阴影了好吗?我可不好意思再呆了,我得回去了。您跟大言说一声,我自己走回去了。”
说罢,不等王大姐反应,她迅速地走出去。果然见瞿思语一瘸一拐的走在前面,苏烟走上去:“鞋子磨脚就不要穿了,马路上又没碎石头,赤脚走回去吧!”
瞿思语望着苏烟,有些吃惊:“你怎么出来了?”
苏烟笑着反问:“你是怎么出来的,我就怎么出来的咯!”
瞿思语听了,果然把鞋子脱掉,拿在手上,一边走路一边道:“对不起啊,我刚刚以为你跟我一样家里都是地主。后来问了人才知道搞错了。我就是被拉过来凑人头的,谁也不会想娶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女孩子的。等跳过一轮舞,我就可以走了,每次都一样。你是怎么出来的?”
苏烟看她说得坦诚,心态也平和多了,不像开始的时候:“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们工会的王大姐好说话,我同她说说就出来了。”
友谊宾馆出了门往右转就是一条大江,江岸上修了石栏杆,苏烟靠在上面,一轮圆月悬于江上,她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道此刻苏烟的母亲是不是也同样望着月亮,思恋自己的女儿。
瞿思语看了她一会儿:“你在思恋自己的亲人吗?”
苏烟笑笑,没有回答:“我刚刚听王大姐说了你们家的事情,听说你们家现在粮食不是很够吃?”
瞿思语直觉的问:“你有粮食?”
苏烟点头:“我有一点多余的,不知道你可以用什么来换?我不要钱!”
瞿思语不去怀疑苏烟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粮食,即便是假的,她也忍不住希望是真的。
她想起来苏烟刚刚念的诗句:“画?你要吗?明代的?”那些画放在家里也是祸害,不知道那一天就被人说是眷恋封建书画,还有那些古书,瞿思语的母亲几次想丢掉,都被父亲跟去抢了回来。
她想着,倘若是拿来换粮食,父亲大概就会同意吧!又能处置了这些不安全的东西,又能换一点粮食,一举两得。
苏烟想了想,自己是不懂古画古书鉴定的,不过这个年代这种情形拿假货的也少,她点点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