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看看我吧,师父,今天或许就是弟子的死期了……”
这无疑是一个梦境,商隽迟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了。龙腾小说 ltxsba@gmail.com
若非是在梦里,他怎么胆敢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对师父说出口呢?而且,竟是用着无比狂妄的,有恃无恐的态度将这句话说出口。仿佛,自己丝毫就不为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后果感到担心!
现实里的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长本事吗?有此联想后,商隽迟不由得有些疑惑,更有些紧张,但自身的疑惑紧张并没有妨碍梦中的自己如何猖狂……
梦境里,自己触目所及都在烟云笼罩中,白茫茫的棉花似的一大片,柔软缥缈却又无法触及,朦胧中透着一种高不可攀的圣洁感……而当自己忽地一转身,他看到自己身后是一片正被熊熊烈焰焚烧殆尽的凄凉景物,是荒烟弥漫的焦土,是凄凉惨淡的尸骨……
好哇,梦里的自己,竟这样长本事了?商隽迟不信邪的随手那么一指,被指到的地方瞬间便是火光冲天,绚烂而璀璨……没想到,自己在梦里竟这么能耐!
为何会这样?这毫无章法的梦境,让商隽迟的思绪有些有凌乱,为何这火,竟是能被自己驱策一般,他发现,即便不伸手指向哪里,仅仅随着自己一步一步向前方走去,步伐所及之处,火焰弥漫,转眼就将那缥缈圣洁的烟云笼罩之地,烧得灿若红莲……
自己漫无目的的走到哪里就烧到哪里,耳边可以听见阵阵的惨叫声,或许是这漫天大火,烧到了什么无辜者吧……商隽迟想到这里时,很怪,这些痛苦的嘶吼完全无法左右自己的意志,任凭对方被自己烧得灰飞烟灭,那又怎样,若没有谁能来阻止自己,那好,便叫自己继续这样无法无天下去吧,自己就不信了,他到底能对自己坐视不理到哪个地步!
这样的信念主导了此刻的恶行……
他……自己信念里出现的他,究竟指的是谁?
商隽迟对这个他是感到迷茫的,却听梦境中的自己忽然又道:“我知道了,一直都是我自己的痴心妄想,师父你万古流长,如何能与我……即便这样你也不肯出现,即便我赌上性命也不行,看来,我是被你放弃了,对吗?”说罢,他心灰意冷的唤出长剑,那动作,便是要自裁!
可在做出自裁的举动的同时,心里突然又那么坚信起来,他,一定不会再对自己置之不理了,他,一定会……
“胡闹!”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并无怒气,更无责怪之意。
当这个声音响起时,梦境中的自己只觉得心头一酸,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瘫坐在地,心境一下变得溃不成军,只觉自己狼狈又委屈……可分明是自己在为非作歹啊,商隽迟想,你自己造成了生灵涂炭,凭什么有脸觉得冤屈!
就在自己坐下的刹那间,周遭被自己播散开来的红莲之火转眼化作风烟,原本已被烧成一片焦土的那些地方,还有那些令人胆寒的尸骨,不知何故,竟在眨眼中重新焕发出生机……不过须臾,已然是长得绿草成荫,碧树成林,原先被自己烧得凄凄惨惨的无数生灵,被他重塑成形,再次赋予新生……
“看你惹的这些祸!”当一切转危为安,重归于了祥和宁静的姿态,这个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不带丝毫责怪之意,更有甚者,他还对梦境中的自己柔声安抚,“自此忘途山重回平静,你这孩子,赶紧忘记前程,重头来过……再也不许说那些寻死觅活的话了,为师听不得!”
自己很是惶惑,心里的情绪即将溃堤:“师父?”做得如此过分,抱着以死谢罪的决心了,他竟能如同没事人一般的原谅了自己?
他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的,不紧不慢的:“之前并非是不想理你,只是见你如此轻易就被人挑唆得失了平常心,你这孩子,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大,竟抵不过旁人几句风言风语……你叫我如何不气你!”
起初还坐在地上想要撒泼打滚的自己,听到他说他气自己了,这下,自己瞬间如被雷劈,乖觉的将散漫无理的坐姿改为了下跪求饶的姿势:“那师父是不是已经气得不想理我了?”
他被气得一笑:“是啊……”自己听罢背脊僵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很快的,他又道:“可我如何舍得……”
他的语气由始至终都是温柔而轻松的,自己却越发受不了了,情绪俨然失控,忙不迭向他认错:“我错了,师父,我听人说,你要再收一个新的弟子,我以为你嫌我蠢钝,不再要我了,所以我才……”
他叹了口气:“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自家给一把火烧了,想着绝不能给新人留位置是吧?你还真是够出息的!”
自己被他说中了心思,一时无地自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带着淡淡的笑意,他道:“不许再这样了……”
自己一个转身,这下抱上了他的大腿,自己顿时哭得特别卖力:“师父……”
“你知道的,我最受不了你哭了……”他无奈地弯下腰来,在自己背上轻轻拍抚,“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好了,我不喜欢看你哭,不许再这样哭下去了。”
不知怎地,商隽迟被梦境中的自己所困,竟也跟着抽泣起来,尽管意识到自己是没脸哭的,毕竟在这个梦境里,杀人放火作恶多端的,可是自己!但情绪上就是控制不住,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好在谭夙及时将他给拍醒了:“喂,你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谁让你受委屈了?”
商隽迟哭得抽抽搭搭地睁开了眼,一看到他的脸,赶忙伸手将自己脸捂住,不好意思面对他……自己这个样子也太丑了,被他看到真是糟糕!
“哎,你躲什么,我都已经看见了……”谭夙试着将他的手拉开,他才被自己拉开了手,自己还来不及给他擦擦眼泪,他又一个翻身将整个人藏进了被子里。
谭夙哭笑不得:“你也会不好意思啊?”又试着将他从被子里扒出来,一面和裹紧了被子的他拉拉扯扯,一面柔声哄他,“你看你都哭成什么样子了,好了,我不喜欢看你哭,不许再这样哭下去了。”
商隽迟听得一愣,这是梦境里他说过的话,只可惜自己还没来得及将梦里的他看上一眼,就被谭夙给吵醒了!
心有遗憾的商隽迟,终于是没有躲过谭夙坚持不懈的扒拉,红着脸被他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小谭郎君……”
见商隽迟脸红,谭夙不由自主的也脸红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居然整个人都扑倒在他的身上,用力扒他的被子,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太容易被误解了!红儿还小,自己这不是要把他吓到!
谭夙手忙脚乱的跳下床来,背对着他道:“商公子,做个噩梦你就哭哭啼啼,未免也太……”
虽然背对着自己就看不到谭夙是否还在脸红了,可如今他耳朵根子都红成一片了,不知是害羞成了什么样子。
见他如此模样,商隽迟突然很想笑,却又明白,若自己一笑,还不得将他逼得恼羞成怒。于是,他只好假模假式道:“那个,不知道雅风堂的伙食如何,小谭郎君你也知道,昨晚因为有人过来捣乱,大家心情都不大好,若是今早的早饭吃得不对胃口,我们指不定又有一场热闹要看了……”
“我这就去看看……”谭夙一听,也觉得此话有理,“莫要再出什么乱子才好。”
说罢,他夺门而出,一阵风似的溜了。
商隽迟缓缓呼出一口气,待他离开了一阵后,才将头埋进被子里喃喃自语:“我们吃饱喝足了,才真是有一场热闹要看呢,师父……”
因为昨晚歹人来犯的事让大家心里有些不快,所以在早饭的准备上,雅风堂的堂主应上方要求,尽量准备得丰盛一些,备了葱油饼,酱肉饼,豆沙包,鲜肉包,桂花糕,绿豆酥,皮蛋瘦肉粥,桂圆八宝粥等……
商隽迟慢悠悠洗漱妥当,走出房门后,被各种鲜甜咸香的气味所吸引,自动自发来到了后院的餐桌边。
谭夙见他过来,就招手让他过去。其实沈挽旭也在此刻对商隽迟招了手,却被商隽迟直接忽略不计了。
走到谭夙身边的位置坐下,首先就看见桌上摆的两大盆粥,商隽迟问他:“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你来选。”谭夙大度道,然后就动手开始一个味道盛了一碗,“我们各拿一个口味,我觉得你会想尝一尝我碗里的。”想着这孩子今早哭过,竟做梦都能哭出来……一双眼睛哭得红红的,真是傻乎乎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柔,只觉得今后该将这孩子看得更紧一些,以免被人欺负了去……
商隽迟笑眯眯看着他:“你真聪明!”其实甜的或是咸的,商隽迟都可以接受,反正不管端了哪一碗,自己都会觉得他碗里的更好吃。
看他朝自己递过来的是皮蛋瘦肉粥,商隽迟笑着端好了,才尝了一勺,立马就觉得,果然可能是桂圆八宝粥会好吃一些……
沈挽旭听他二人对话,起初只是不以为然,后见商隽迟真的伸勺子去分谭夙的桂圆八宝粥了,立马越过身边的战恺和连郁,理直气壮的对商隽迟嫌弃道:“没出息!”
商隽迟只当是什么都没听见,问心无愧的继续去分谭夙碗里的桂圆八宝粥,沈挽旭正要对他再度谴责,却被身旁的战恺踢了一脚。
“你什么意思?”沈挽旭火气很大的站起了身。
战恺心想,我家师父正在认认真真履行下界任务,如何能被你个不知所谓的凡夫俗子给打扰到,当即使命感十足地看向对方:“沈家的少门主,这里不是你天剑门,由不得你在此呼呼喝喝!”
沈挽旭冷笑道:“你自家的师弟被人下了迷魂药,你管也不管,倒管到我头上来了!”
连郁听出他想借题发挥,为防他被战恺气到怒火攻心掀了桌子,打扰自己师父完成下界任务,赶紧缓和气氛道:“少门主啊,我们小师弟年纪还小呢,这是正好到了喜好结交朋友的岁数,从前少门主在这个年纪时,不也是喜好结识天下英雄,五湖四海皆有知己吗?我们小师弟不过是学着少门主一般,想多交些聊得来的朋友……”
沈挽旭闻言,态度稍有缓和:“那也不能什么人都结交啊,万一对方是个邪道妖人,将他拐得误入歧途,你说如何是好?”
连郁道:“我枢机库礼教严明,小师弟自是不会如此糊涂。”
沈挽旭看了正在与谭夙笑闹的商隽迟一眼:“哼,我看他已经在犯糊涂了……”
连郁心想,自家师父如此专注于完成下界任务,竟被你这凡夫俗子歪曲说是犯糊涂……正要开口继续对他晓之以理,却听得蒋盛耘道出一句:“怎么萱儿还没有过来,是没有睡醒还是生病了?”
然后,他起身去看自家妹妹的情况,连郁和战恺知道接下来就有大事要发生,便没再将注意力放在沈挽旭身上,就敷衍着应付了沈挽旭,想到不让对方掀桌子便是。
不久后,蒋盛耘去而复返,给大家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蒋盛萱失踪!闻言,一众人等都朝蒋盛萱昨晚住过的房间跑去,似乎是要一探究竟……
商隽迟与谭夙对视一眼,这绝不可能!分明设下阵法,若有外敌来犯,必将死于万箭穿心!尤其是谭夙在意着来犯之敌可能是息年衡,绝不可能将那阵法解除。
可昨晚一夜如此平静就度过了,大家都毫无察觉啊……除非,最初一次歹人前来时,蒋盛萱已被劫走!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商隽迟面露惊异,谭夙将他一眼识破:“不用装作这般惊讶,人家全都跑回蒋盛萱房间里寻找蛛丝马迹了,当着我的面,你就别演了。现在想来,正是由于你一开始就知道昨晚蒋盛萱早已经跑了,所以,才完全不在意我设下的阵法……”
商隽迟心想,你这个小心眼,绕来绕去就是绕不过息年衡啊!
他冲谭夙勾勾手指:“小谭郎君,好戏已经开始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看他一副想要使坏的模样,谭夙忍俊不禁:“随你高兴……”
等商隽迟一手拿着酱肉饼,一手推着谭夙,悠哉悠哉走到蒋盛萱昨晚住过的房间时,基本上,昨晚的来龙去脉,大家已经理出一个头绪来了:是长歌山双姝帮着蒋盛萱逃离此地的,的确,当时有一个接头人过来将蒋盛萱带走,但那人并非息年衡,而是另一个叫人意想不到的人,云霄宫晏章!
只见蒋盛耘面沉如水的负手而立,他一言不发,沈挽旭正在对长歌山的两位高徒问话:“我就是没搞懂了,那一路调皮捣蛋的商隽迟反倒是没有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来,怎么你们两个,会帮着药王庄千金与人私奔?”
商隽迟看了一眼谭夙,正想说什么澄清一下下,却见谭夙眼中含笑看着自己,那目光粼粼如水,暖暖的,似能荡漾出一圈柔光。商隽迟当即觉得,不就是个黑锅吗?自己从小背到大,早就背习惯了,任他怎样说去,又伤不到自己分毫,若能博师父一笑,那又有何不好……
这时,就见谭夙忽地收敛住了眼底的笑意,转眼摆出冷峻表情:“商公子行事稳健,并非是那调皮捣蛋之人,还请沈少门主收回此言。”
沈挽旭正好心中有气没地方撒:“你这邪道妖人,诚心你过来看我们笑话是吧?”
谭夙道:“就事论事而已,若沈少门主无力周旋此事,还请及时高抬贵手,不要拖延时间,若是人跑远了,再发生什么变故,接下来的事,就不好收场了。”
对方说话时四平八稳的,沈挽旭只觉得他果然就是来看正道笑话的,不由得更加气愤:“你们是不是一伙的,不然无端端的,蒋盛萱怎么这时想起与人私奔……”
“那不是私奔!”唐钊钊听沈挽旭一再提及“私奔”一词,为蒋盛萱清誉考虑,自认应当澄清此事,“药王庄千金和晏章离开,并非为了私奔,而是,云霄宫嵇芳台病重,晏章过来带她去治病救人!”
沈挽旭立马道:“那个嵇芳台被称为当世魔主,她病重又如何,关我们什么事……”
不等他说完,唐钊钊已瞪向他:“云霄宫嵇芳台,是我亲奶奶。”
一时众人语塞……是啊,作为当年正邪联姻的典范,长歌山掌门爱徒为镇魔下嫁云霄宫宫主独子,如今的唐钊钊,理所当然就是那位令正道闻风丧胆的当世魔主的亲孙女!
沈挽旭仅呆了半刻,很快就被家门赋予的正道教养感召得回过来,深觉即便如此,那也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也能因为一己私心,做出如此偏颇之事,实在是因小失大,因私废公,因情误事……正预备大力对唐钊钊开始声讨,可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开口了……
此刻,站在原地听各位发表了各种言论已有好半天的商隽迟总算意识到该自己登场了!好意外,居然这一出好戏,比自己预料中的更加精彩!
只听得商隽迟大为感怀:“实在令人,深受感动!”纯属鬼扯,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