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嬷嬷脸上每道褶子都写着讥讽:“这一个月下来,刘家老夫人病了有七八次,不是头疼就是感染风寒,每回都派人来侯府报信,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偏偏二夫人是个孝顺的,哪回不是装满一马车的东西去刘家?夫人大度,太夫人仁慈,她便得寸进尺,真当库房是她刘家的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百年老参太夫人都轻易不用呢。”
柳氏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这么多年对于刘氏接济娘家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刘氏丝毫不知感恩,还嫉恨人家,甚至还算计姜明暄。
这一对儿女是柳氏的命根子,柳氏若是能继续容忍她,就真成了菩萨转世了。
“若我记得不错,那支百年老参还是陛下赐给老侯爷的。”柳氏弯了弯唇。
“是的,夫人。”
“翠云。”柳氏扬声道,“你再去走一趟罢,知道该说什么吗?”
翠云本就聪明伶俐,又跟随柳氏多年,顿时咂摸出了她这话的意思:“奴婢明白。”
姜芫仰着头道:“娘这样做二婶会更怨恨您罢?”
丰嬷嬷接过话去:“难道二夫人以前就不怨夫人吗?夫人若早想和她撕破脸何必等到现在?姑娘放心,夫人这样做自有她的用意。再者,二夫人有一个大把柄在夫人手上,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顶多就是暗地诅咒夫人罢了。”
而刘氏一向小肚鸡肠,憋了一肚子气要发泄出来可是难了。等她的怒气积攒到一定程度,然后破开一个口子,就有好戏看了。
“姑娘且等着瞧罢。”
此时的刘氏站在库房门口,与几个婆子对峙着。她气的想破口大骂,但是碍于形象只能隐忍不发。
“奴婢见过二夫人。”翠云盈盈施了一礼。
刘氏三两步冲过去:“是你家夫人叫你来的?”
翠云笑容满面:“奴婢是代我家夫人传话的。夫人说了,旁的东西倒也罢了,可这老参是御赐之物,岂可转送他人?再者,无论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都要对症下药,怎可随便乱吃?且瞧着刘老夫人三天两头的生病,更要谨慎对待。二夫人若是不嫌弃,我家夫人愿意帮忙从太医院请个大夫给刘老夫人好好诊治一番。”
刘氏张张嘴,还未说话,翠云不动声色的打断:“二夫人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本就该互相照顾,这点小事对我们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翠云这话说的软和,实则字字句句变成利刃往刘氏心上扎。
柳氏分明故意羞辱她。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她臊的满脸通红,额头也出了一层汗。
“你这个不知尊卑上下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和我说话?”
“奴婢只是代夫人传话,二夫人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去夫人面前理论,再不济还可以让太夫人主持公道。”
“你这个小蹄子——”刘氏憋了半晌没骂出来,她更怕柳氏当着太夫人的面把那件事抖落出来。
翠云指挥看守库房的婆子:“你们都警醒着点,有些东西不是谁想拿就能拿的。”
然后笑着屈了屈膝:“奴婢告退。”
刘氏气急攻心。再加上从宁国寺回来后,连日来担惊受怕,夜难安枕,精本就不好。不一会就面色苍白,浑身瘫软,眼前阵阵发黑。
闭上眼睛前,听到丫鬟的惊呼:“二夫人,二夫人!”
傍晚才过,一钩弯月斜挂树梢,周围散落的星子散发出疏淡的光芒,轻而易举的被廊下灯笼里的红光掩盖住。
只听到“腾腾腾”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人的心上。
刘氏睁开眼睛,盯着明晃晃的烛火,精恍惚,头痛欲裂。
姜蕙喜极而泣,还未说话,一个小丫鬟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夫人,刘家那边派人来问话,为何您今日未曾过府。”
此言一出,立刻将刘氏从迷雾中拉出来,二话不说拿起手边茶盏就砸了过去:“号丧呐?我还没死呢,谁允许你不经过禀告就进来的?半点规矩都没有,和如意院那个小蹄子一个德行!”
小丫鬟被砸的头破血流,却只敢默默跪在地上。
姜蕙替她抚着心口,劝道:“娘和她们置气不值得。”
“自奶娘走后,这院里就没一个顶用的。”刘氏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姜蕙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赶紧连滚带爬的出去。
她已经知道了刘氏晕倒的原因,究其根本,还是应该怪刘氏自己。若非刘氏做的太过分,大伯母怎么会出手对付她?
而且,她也不赞同刘氏任由刘家予取予求,但一个是她母亲,一个是她外祖家,她委实不敢说出反对的话。
“柳氏仗着自己主持中馈,竟敢派一个丫鬟羞辱我,简直是欺人太甚。说到底,她就是瞧着刘家没落了,可以随意踩一脚!”
犹豫片刻,姜蕙轻声道:“娘,大伯母不是这样的人。”
“你竟然替她说话?”刘氏挣扎着坐起来,嗓门老高,“你是不是也羡慕姜芫,也想做大房的女儿?”
姜蕙委屈的眼泪要掉出来:“娘,我没有……”
刘氏挥手打断:“行了,别说了,吵得我头疼。”
她现在就是一堆火.药,碰到一丁点火星就要炸。
偏生这时候姜蔓气冲斗牛般闯进来,一下子扑到她身上:“娘,她们欺人太甚!”
刘氏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直接躺倒,被压的直咳嗽。
姜蕙忙用力拽她:“五妹,你快起来,母亲身子不好。”
姜蔓爬起来,狠狠擦了把眼泪:“母亲可知姜菀如何欺辱女儿的吗?”
刘氏呼哧呼哧喘着气:“又关三房什么事?”
“我方才路过园子,恰好遇到从春朝院回来的姜菀,她就挡在我面前说什么‘如果将来侯府的库房空了,就是二婶搬到了刘家’。娘,您听听这是什么话。自从姜菀和姜芫关系缓和,竟也敢和我过不去。我倒是不知,什么时候我们二房可以任人欺辱了?”
“拜高踩低的东西!”刘氏目眦欲裂。
姜蔓抽泣着:“娘,你快派人把父亲叫来。他可是祖母亲生儿子,总不能让三房那个庶子爬到父亲头上。”
提起姜怀刘氏就头疼,同时还有失望。
丈夫指望不了,娘家又要依靠她,她还没个儿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翌日,姜芫收到了一张请帖。
成国公夫人生辰到了,邀请各府参加宴会。
姜明暄和程绮玉才定亲不久,柳氏自然要去的。至于刘氏,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本二姐想为二婶侍疾的,祖母却要求二姐去参加宴会。”姜菀在姜芫耳边说道。
姜芫道:“祖母也是心疼二姐。”
只可惜姜蕙有个拎不清的亲娘。
一路无话。
说实话,在马车上看到姜蔓要喷火的眼,她真怕姜蔓会沉不住气动手打人。
一直到下了马车,她才觉得安全了。
成国公府门前,停了多辆马车,从里面下来不少锦衣华服的小姑娘。
看到双画扶着姜芫走在府内,瑞兴眼睛都直了,猛地扯了扯自家公子的袖子。
“公子,伞、伞。”
陆维景回过头:“什么?”
“哎呀。”瑞兴一跺脚,一溜烟跑了,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墨衣公子抬头看了看天,噗嗤笑出声来:“我说维景,这么大的太阳你还担心待会下雨吗?”
眼一瞥,看见面容精致,穿着杏黄色挑线裙、款款而来的姜芫,露出恍然大悟的情:“哦,原来如此啊。未婚夫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是太有心了。”
“贺鸣!”陆维景脸一黑。
瑞兴忙替陆维景解释:“不是这样的,是那天下雨……”
陆维景忍住要打人的冲动:“瑞兴,你想死吗?”
谁允许他自作主张的?
瑞兴是真觉得委屈。
他以为公子是喜欢姜三姑娘的,只是死要面子。作为公子的心腹随从,他自然要为公子分忧,谁知道公子反而生气了。
这时候,不远处的姜芫也发现了陆维景,正想装作若无其事般随着众姑娘去别处,目光下移,就看到瑞兴手里的伞。
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别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