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还在思考的时候,白春生突然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既然这燕惊秋没死,这儿又是古木灵界与云海小世界的交界处,那么燕一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白春生突然试探的喊了一句:“燕一?”
“嗯。”燕一应道。
白春生:“……”
想也知道是他。
就算是不知道因为发生了什么,失忆又境界跌至化期的燕惊秋,也不是这群活着像凑数一样的修士能抵挡的。
燕一从对自己的自我怀疑中的回过了。
不论如何,这漂亮妖修看起来与他关系非同一般。而他时刻谨记自己失忆前的教诲,既然不要“重蹈覆辙”,那么自然和从前的事与物离得愿远越好。
可事与愿违,不是他去寻人,是人来寻他。
白春生不知道燕惊秋在思考这些弯弯绕绕,觉得失忆后的燕惊秋看起来似乎正在因为银镯在他的脚上的结果感到了些许不满。这对白春生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他可不喜欢这东西了,他只在一种鸟类身上见过脚环,这是被人类圈养的家畜的标记。
白春生问道:“那你要把它拿下来吗?”
要不是拿不下来,他早就自己弄下来了。
“不要。”燕一拒绝了。
白春生一愣:“为什么不要?”
燕一经过仔细的思考,认真的答道:“我相信我不会做没必要的事情,既然做了,那就一定有我要这样做的原因。更何况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燕一眯起眼睛:“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这是个好问题,白春生听到这句话,有些愣。
他和燕惊秋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算不上仇敌,顶多算互相看不上眼,又彼此厌恶。两人见面没少互怼,要不是因为白春生是白凤一族最后血脉,要不是因为燕惊秋是正道魁首,因为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其背后的家族宗门,他俩早就不知道要打起来多少回了。
话说这么说,但是白春生决不能这么直接的说。
毕竟他如今重伤未愈,又有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冒出来的追兵,如今他能有片刻安稳,基本上靠的就是他面前这位因为失忆而阴差阳错收留他的燕惊秋。
若是被燕惊秋知道他俩从前的那些旧仇恩怨,往小了说,他要把自己赶出去,往大了说,兴许一剑砍了他的脑袋也说不定。好在他失忆了,若是运作得当,他说不定还能骗燕惊秋一路护着他潜修到痊愈,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番思量,白春生已有定论。
但真要他亲口说出来,还是很不好意思,他一张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眼躲闪逃离,小声的说:“你我曾是结拜兄弟。”
他和燕惊秋关系差得天下皆知,既然他要骗燕惊秋,自然不能告诉燕惊秋他是名满天下的剑尊。好在人人都以为燕惊秋已死,而“燕一”在敛光秘境中一直戴着面具,没人看见燕一的真容,只以为他是剑尊第二。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自称是潜修的散修而已,我们相识已有近三百年。你一直被满世界的仇敌追杀,你来我这儿逃难,我帮你遮掩过一二,还差点被祖母赶出家门。”
白春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把自己说得被燕惊秋欺负得越惨越好。还把自己因为不愿与翠微宫的适龄女修见面,和祖母起了争执而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锅,也直接扣在了燕惊秋的头上。
他编得越来越顺畅,渐渐的连脸都不红了:“明明是你邀请我共同前去秘境,为了求我去,还说好收益你三我七。结果那根本就是你的仇敌为了杀你设下的陷阱,连累我与你一起被困在秘境中无法逃出。我和你好不容易脱离秘境,回到中域后,你竟翻脸不认人,反而联手外人害我。”
白春生说得连自己都信了:“我被你伤后,心灰意冷,与你断绝关系,回去找祖母寻求庇佑。”
“今日见你失忆,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这一句是白春生的真心话,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点难得的快意。
燕一确实失忆了,此刻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但他生性多疑,又怎会被白春生拿捏着走。
他哪会不知道白春生的意图。
燕一一声嗤笑道:“我不信。”
他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毕竟,燕一也算有点自知之明,满世界仇敌也好、翻脸不认人也罢,都像是他自己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问题在于白春生的整段话都很有猫腻,燕一看似随意,好像根本没在听。
其实他仔细的将从白春生这里得到有效的信息,认真的做了一个整理。
得到结果的燕一忍不住直皱眉。
从白春生的角度看,一会儿是他被追杀,白春生护着他为他遮掩;一会儿是他俩被白春生祖母发现,白春生被赶出家门;最后经历万险还是抵不过人心难测,两人分道扬镳。许多年后的至今,白春生仍对他恨意十足,念念不忘。
多像一对不为世俗所融的私奔情侣,可惜没有修成正果。
燕一:“……”这不对吧?
燕一心道揣测万般,面上丝毫不显,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多想。
他冷笑道:“要知道你现在重伤难治,若是你害我失忆,岂不是也是另一类的天道好轮回?”
“如何证明是我害你,而不是你害我?”
“你!”白春生怒了,他鼓起勇气撒谎,结果燕惊秋还不信。怒火上头,再加上他说得连自己都要信了,现在不仅是险些被拆穿说谎的愤怒,竟然还带点委屈。
白春生理直气壮的说:“既然不信,你何必问我?!”
白春生看见燕一目光流转,似乎若有所思。燕一顿了顿,似有所缓和道:“你我从前相识,既然有银镯为证,这点做不了假。”
“不过,我既然失忆,我对我的过去也没什么探究的好心。”
“你刚刚也说了,你曾经救过我,而此前我才从那几个妖修手中救下你。两不相欠,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我见你似乎不是很愿意与我牵扯上什么关系,正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燕一淡然道:“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燕一说得很有道理,白春生被燕一冷淡的态度刺激,他本就是个极其在乎面子的人,此时已经忍无可忍。
他气极反笑,拂袖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吧,不见了!”
白春生走出乌篷船,才发现天色早暗。
除去天边一轮如同暗黄黯淡的月亮,乌篷船头点着一盏永不熄灭的烛火灯,此外的世界都笼罩在寂静的黑暗中。
他左腹的伤口有些隐隐作痛起来,白春生自被燕一气晕后,一直随着燕一的船在这似乎没有尽头的长河上飘荡,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了。
原本安宁祥和的世界透着一股子危机四伏的意味。
白春生被凉风一吹,等冷静下来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重伤让他本就丧失了大部分的自保能力,更何况,白春生没忘来自水渊界龙族的虎视眈眈。只要他还活着一日,龙主若要入驻万妖宗,就始终名不正言不顺。
可白春生离不开燕一,又拉不下脸去求他。
白春生还没有被现实毒打到站都站不起来的地步过,所以还保留了一些清高的骨气。
说过的话,又岂能再收回来?
见白春生走出船舱,燕一也跟在后头,他慢悠悠的掀开纱帐。靠在木板上,看着白春生。
白春生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是燕一。他心道自己是万里无一的天之骄子,就算没有燕惊秋的帮助,他也定能逆风翻盘、乘风破浪。
困境不过是一时的困境,若要他低头,没门。
刚刚他鬼迷心窍撒谎,已经是突破了底线,此后在燕惊秋面前,要永远抬不起头了。
他再也不要求燕惊秋这个无耻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