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人,时候不早了。”李将军的声音传来,他向门口做了个手势,“请吧。”
安相没应,又侧过头去看如钰。抱了抱她,又摸了摸她的头,含泪笑道:“我们小钰这么漂亮,爹爹以后是看不到了。爹爹已经让人去知会会太子了,你别怕。”
如钰听不明白,她跌坐在地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只是眼泪扔不停地流着,呆呆地看着父亲,哥哥一个个地离去。
禁军围着父亲哥哥,押着府上小厮侍卫一个个往外走,她终究是忍不住了,往外追,越过一群禁军,紧紧地抱着爹爹,泣不成声,字不成句地:“带…带小钰一起走。”
父亲叹了口气,唤继母来拉走她。
父亲和继母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
继母在旁边唤她,她呆滞地看向继母,也是狼狈极了,继母红肿着眼睛,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她忍住了泪水摸了摸如钰的头,“雪竹,送小姐回屋吧。”继母唤了丫鬟来,刚要迈步,却又不忍心地回头看着如钰,对如钰说,“小钰,你父亲和哥哥已经……如今你是安家唯一的血脉了,你要好好活着。”
如钰仍是懵的跌坐在地,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不过两个时辰,偌大的安府已是人去楼空,无力回天。
安府上下,只剩了几个女眷。
府上的男眷在第二日当午被流放处决、父亲死在大理寺中。似是皇帝最终不忍,只赠了他毒酒,留了全尸。
哥哥…只是报哥哥也被处死了。
继母第二日也上吊自尽了。
几个小丫鬟看见主母的死状也是吓得不行。
如钰本与继母就不亲近。
继母的娘家人是做商的,如今女儿夫家出了事,生怕误了儿子前途,他们避地远远的,听闻了消息,只遣了几个小厮带走了遗体。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个小丫鬟也哭喊着被人带走,她却无能为力。
她哭不出来了,太难受了。
她懵懵地想,大概马上就会有人来带她走了罢。
人的成长可以很慢,也可以只需要一晚上。如钰一夜没睡,便是这一晚上,如钰好似变了。
昨日里她还和父亲撒娇,想要哥哥带她出府,哥哥笑着说她顽皮的情她难以忘怀。
她对父亲的罪状并不知情,只觉得万念俱灰。
如钰往昔也听过罪眷的下场、要么是流放进军营、要么被买入红尘之地……她都不想!
如钰颤颤抖抖地爬上了桌子,找了绳子来系在梁上,只觉得没有生的希望。她喃喃到,“爹爹,小钰来找你们了。”说完脚上便松了力气,小小的身躯悬空着。她这便是要死了吧。她在快要失去力气的时候想着。
突然听到一阵巨响,大门被踢开了。
太子来了。
那人还是一袭黄衣,衣服上的小龙骄傲地看着她,似乎是嘲笑她的落魄。
她在书中看过人死前,往事会不断浮现。
十岁那时第一次进宫的画面竟浮现出来。那日她在偌大的皇宫中迷了路。那时她是监丞之女,他是方才十四岁的五皇子。
人人都说五皇子陆荣瑾面容姣好,有林贵妃的倾城之色,又袭了皇帝的英挺之容。如今一看更是如此。
她呆呆的看着这位少年,心道这就应该就是五皇子了吧。
她半天站着没动静。陆荣瑾看她这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竟难得的开怀,不由得起了坏心思,想逗一逗她。
“哪来的小宫女,没规矩的,竟得这样放肆,盯着本殿做什么。”他长得那般好看,面上温润地像块璞玉,可一开口就是刻薄。
如钰这样想着,哪里来的温润了。可一面又想着自己方才盯着五皇子看了半天,不禁红了耳根。
“我、我没有。”如钰的声音颤颤的,又是带着些女孩不谙世事的娇软和天真。
陆荣瑾笑意更深了。
“我、我迷路了。”她脑袋越发的低了,“我在寻我哥哥,安如嵇,你知道吗?”女孩子无助地看向他,声音也带着些讨好。
“唔,如嵇呀。我知道的。”他佯做惊讶,“你便是他口中那个小钰了吧。”
少女点点头,“那你能带我去寻他吗?”
陆荣瑾觉得女孩乖巧极了,这样乖巧,他在宫中是不曾见过的。宫里的女人个个心机深沉,又想起安如嵇时常提起他这位乖巧可爱的妹妹,又想欺负起如钰了。
“那便叫一声小瑾哥哥?”他躬下身子,凑到她耳边,笑意越发深了,见她红了耳朵,声音颤抖着:“小瑾哥哥…”
“小钰!”
回忆画面被打断,她睁开眼,看着面前那个比五年前更加英俊的面容,不由地怔了怔。
陆荣瑾急忙抱她下来,紧紧搂住她。
陆荣瑾那双好看的眸子带着血色地盯着她,他一手抚摸着如钰脖子上的勒痕,一手蹭着她的脸,命令道:“小钰,我不准你做傻事。”
他从不受宠的五皇子,到如今的太子,一路上都是机关算尽,他一路算计,从没怕过什么,眼下他是真的怕了。只紧紧地搂着如钰,生怕她溜走似的,喃喃到:“小钰,是我不好。是我没护住你。”
如钰看他还是一声朝服,懵懵的想到他是刚下了早朝便立刻来了,看他这样狼狈,又想到十六岁那年,他刚当上太子不久,被四皇子算计,险些丢了性命,她去看他,他也是狼狈地拉着她的手,对她许诺,“以后当我的太子妃,好不好?”
想起从前,她眼泪又涌了出来。陆荣瑾看她这样,抱她更紧了,“小钰、小钰,你跟我走好不好?我护你一辈子。谁都欺负不了你。”
如钰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小瑾哥哥,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想爹爹,还有哥哥……”
陆荣瑾听了她的话,面色一沉,“别说傻话,我说过了,我不准你做傻事。”
他不再说话。只抱着她。
她哭着哭着噎了气,打了起了哭嗝来,一下一下的。
陆荣瑾又心疼,又气她要寻死,没有办法地替她顺着背,声音柔着、好脾气地哄着:“傻瓜,没事的。你跟我走,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或是他语气实在诱导性太强,抑或是她真的累了,智有些不清楚,一下下的打着哭嗝,点着小脑袋。
陆荣瑾看着她,眸子红红的,脸上也是一道道泪痕,头发也还乱着垂在胸前,狼狈极了,却美的不可方物,更加惹人怜爱。如今长安城中不知又有多少人惦记着落魄小姐。他一想,又暗自握紧拳头。三哥的死,他一点也不关心。可五年前的事情,如今翻出来讲,皇帝的用意就太明显了。
三哥的死虽有蹊跷,是该彻查。可安相也是前朝重臣,不该遭到如此下场。
如今这一遭,不过是杀鸡儆猴,皇帝在示威罢了。
陆荣瑾冷笑,他胡乱的用袍子裹住累的睡着的如钰,抱着她骑着马回了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