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一早出现在叶父的房间里,叶父起个床都要十几个佣人伺候,排场之大堪称帝王待遇。
叶父正坐在床沿,小兔妖正伺候他穿衣穿鞋。
“这么早起来?不多睡一会吗?”叶父看都没看蔚蓝,问。
“我睡不着了。”蔚蓝来到叶父面前,朝兔妖使个眼色,兔妖虽笨但怪的是唯独看得懂她的眼色,因此赶紧退下了,给蔚蓝腾位子。
蔚蓝蹲了下来,拿起一只崭新的棉袜,对准了叶父的脚套了过去。
叶父的右脚缺了一根脚趾,除此之外保养得还挺好,听管家说他每天晚上都要新鲜牛奶泡脚。
“你在干什么?这种事,让佣人来。”叶父把脚往边上一挪。
蔚蓝说:“爸爸,我来吧,女儿侍奉爸爸,天经地义。”
叶父笑了:“天经地义?你难道不怨恨我吗?不恨我当年为什么会把你们抱错,害得你过了十几年苦日子?”
蔚蓝抬头看看叶父探究、质疑的眼睛,说:“爸爸把我找回来,帮我脱离苦海,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怨恨?当年您也不是有心的,不能怪您。”
“那如果是有心的呢?”
蔚蓝心中大惊,打了个寒颤,说:“即便是有心的那我也相信爸爸肯定是有苦衷的。”
“呵呵!”叶父突然大笑了起来,把脚伸回到女儿面前,“没想到经过这场婚礼你竟然变了这么多。”
蔚蓝一边给脚丫子穿袜子,一边说:“爸爸,经过那晚我真的想通了。”
“哦?你想通了什么?”叶父好地睁了睁眼睛。
蔚蓝想了想,说:“我和韩雍并不合适,他和琳琳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想成全他们。至于琳琳,我以后不会再和她闹别扭,会和她好好相处,不给爸爸您徒添烦恼。还有就是,我在公司的那些职务,还是给我撤了吧。”
这是她这几天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虽然婚礼那关勉强通过,但每每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她并不清楚恶毒女配叶青到底做过什么事,既然前面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那她作为新的女配叶青,没道理再继续作恶下去。及时脱身、金盆洗手,才是上上策。
叶父抬头看了会女儿淡定自若的脸,说:“你想清楚了?真的要辞职?那可是你自己努力回来的,琳琳想要还要不到呢。”
蔚蓝又把另一只袜子给他穿好了,笑着说:“爸爸,如果琳琳要那就给她吧。她本来就是爸爸您一手带大的,读的书也比我多,见过的世面也比我多的多,她坐那个位子更合适。”
“青青啊。”叶父站了起来,顺手把女儿也扶了起来。
叶父的双眼明暗不定,复杂难说,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叶父才拍拍蔚蓝的肩膀:“好吧,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样吧。”
“谢谢爸爸。”
叶父又说:“能跟爸爸说说,接下来你准备干什么吗?”
“开家宠物店。”蔚蓝很快脱口而出,这个问题,她已经考虑很久了呢。
“什么?”叶父惊呆了,“宠物店?”
“嗯,爸爸。”
叶父的脸色马上恢复正常,说:“你喜欢就好。启动资金够吗?不够就跟爸爸说。店铺选在哪?还没定的话就我们叶氏大厦下面那个店铺吧,正好空着,挺大的,地段也好……”
叶父在那滔滔不绝,为女儿的创业操碎了心。一直到出门下楼,还在念叨。
“宠物店的店名想好了吗?”
蔚蓝挽着叶父的胳膊下楼,父慈女孝,就连佣人们看了也好感倍增。
从前刚来的时候,这个叶家千金粗鄙至极,满口脏话,自私自利,还爱打架,对人也很不客气,家中的佣人没人喜欢她的,背地里都在偷偷地说她坏话。可自打她在叶父面前维护兔妖、使其免受一顿毒打,家中的这些妖怪佣人们都纷纷对她刮目相看了。
楼梯的拐弯处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蔚蓝眼疾手快地把叶父护在身后,才没让叶父被其撞上。
叶父大发雷霆:“一大早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呢!”
叶琳散着一头鸟窝似的长发,没来得及洗脸刷牙化妆,身上也还穿着睡裙和拖鞋,本想冲到厨房里拿点吃的马上上楼追剧,谁想这么巧半路碰上了叶父,还有蔚蓝。
蔚蓝怎么和叶父一起下楼?
“爸爸,我下楼拿点吃的。”叶琳老实交代。
叶父气急败坏:“吃早饭就穿好衣服下去吃,偷偷摸摸地躲在房间里吃算个什么事?”
叶琳委屈:“我从前都是这样的……”
叶父继续骂:“你看看青青,每天起得比我还早,不仅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来伺候我呢。你看看你,蓬头散发像个鬼,哪有千金小姐的样子?”
叶琳撇着嘴说:“爸爸,她伺候您肯定心怀不轨。”
蔚蓝想笑,这个傻白不甜女主,要是没有金手指,能活到最后一章?
叶父说:“你别这么说青青,青青今天还跟我说了你很多好话呢,还说要把公司副总裁一职让给你。”
叶琳:“……”看看蔚蓝,眼极为不友好,还透着一丝仇恨。
蔚蓝笑着说:“琳琳,加油好好干,一定要比我干的出色。”
叶琳白了她一眼:“那是自然。”说完扭头跑上了楼。
叶父吃过早饭后去公司了,蔚蓝伺候了一个早上,终于得了空,把兔妖找出来问话。
她把兔妖约到自家花园,事先还给兔妖准备了青菜饼和胡萝卜丝包子。兔妖一见到青菜萝卜两眼放光,高兴得过了头,两只又粉又软的长耳朵从头上蹭得蹦了出来,嘴巴也紧跟着变成了三瓣嘴,两颗大白牙啃起青菜饼子来又可爱又蠢萌。
“好吃吗?”她手痒,忍不住摸了摸那对粉嫩的兔耳朵。
兔妖痒极了,甩了两下耳朵,不好意思起来:“小姐你要干嘛呀?”
蔚蓝看她眼睛红红的好像要哭了,立马缩了手:“我就手欠想摸摸,你吃你的。这个青菜饼子好吃吗?”
兔妖叼着饼子,冲蔚蓝点点头。
一会,兔妖吃饱了,她看看盆子里剩下的饼子和包子,觉得浪费,就求了蔚蓝让她打包拿回去。
蔚蓝当然不会阻止她,这一顿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她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兔妖把盆子里的饼子和包子一个不剩地打包起来,看到盆子边上还沾了些包子皮,就伸手把那包子皮撕下来塞嘴里了。
蔚蓝看到这里,心里有些难过:“小兔子,你平时是不是吃不到好东西?”
兔妖看着蔚蓝,眼泪汪汪地点了下头:“平时他们给我吃生的萝卜和青菜,一天只有两顿,有时候做错事还要扣掉一顿,根本吃不饱。小姐,你做的饼子和包子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和我妈妈做得一样好吃呢。”
蔚蓝更加心疼了:“你年纪小小的,你爸妈怎么舍得你出来干苦力?”
兔妖说:“我是家里的老大,爸妈老了,弟弟妹妹要吃饭,我不出来做事一家人都要饿肚子。”说着把装得满满当当的饼子和包子的包袱打了个活结。
“所以你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这些饼子和包子拿回去给爸妈和兄弟姐妹?”
兔妖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包袱往身后藏了藏。
“我就不明白了。”蔚蓝问,“你们可是妖精,有妖力的,为什么在人类面前卑躬屈膝,心甘情愿为他们卖命呢?”
兔妖突然警觉了起来,朝四周的绿树丛看看,低声说:“小姐,这是不能说的。”
“为什么不能说?”蔚蓝的好心被勾了起来。
“唔……”兔妖耷拉着耳朵,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蔚蓝拉着她的小手,说:“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兔妖犹豫了起来,想起叶家的这个小姐曾经帮过她,就冒着杀头的风险把从父辈那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了蔚蓝。
“小姐,你看我的耳朵。”兔妖把一只耳朵翻开了给蔚蓝看。
兔耳朵内侧,粉粉嫩嫩的地方,有一块凸出来的圆形的图案。
兔妖说:“我们一出生就被中下了这个伏妖符。”
蔚蓝不懂:“中了这个符的会怎么样呢?”
“被中下这个符的妖怪自身妖力被封存,再也伤害不到人类,人类叫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爷爷说,这是很多年前人妖两界谈判的时候人类代表特别提出来的,如果妖想在人间生活,就必须种下伏妖符。”
“那照你的意思是,所有的妖都中下了这个符?”
兔妖懵懂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蔚蓝皱皱眉:“什么叫应该是。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
“唔……”兔妖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你别逼问她了,她也不过是只小妖而已。”一枝花枝被轻轻撩开,韩雍一身肃穆的黑衣、英气逼人地从花园入口走了进来。
兔妖看是他吓得行礼,他一扬手,示意兔妖下去,兔妖看看蔚蓝后才慢慢退出花园,临走前还不忘带上那个包袱。
“看不出来天下第一大捉妖师竟然还有听墙角的习惯。”蔚蓝讽刺他。
她对这个男主实在好感不起来。
韩雍的眼睛漆黑如墨,此时这对眼睛正定定地落在蔚蓝的脸上,她变了,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蔚蓝不喜欢被他这么打量,只好背过身去,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他。
韩雍回过来:“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行,那些小妖,狡猾的很,你还是不要和他们亲近的好。”
蔚蓝翻了个大白眼,嘴上却乖乖地说:“好。”
“你刚问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有。”韩雍倒是开门见山,蔚蓝忍不住转过身来,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韩雍接着说:“当年我父亲被万国国会授予万国第一捉妖大宗师,主要负责研制用于对付妖怪的符咒之法。父亲不负众望,终于研制出一道可以克制妖怪妖力的伏妖符。那时,人界和妖界的谈判已经到了白日化的地步,妖王提出要和人类共同分享这个世界,要和人类一样生活在城市当中,和人类一样工作学习和生活。那时的最高指挥官不想再和妖界开战,就同意了妖王的这个提议。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妖可以和人类一起生活,但前提是必须种下伏妖符。”
蔚蓝安静地听着,韩雍在说这些的时候满腔热血,好像当年的谈判他也参加了一样。
“你那时候几岁啊?”
韩雍一愣:“我……我十二……”
“哦。”蔚蓝见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就挥挥手,笑着说,“没事没事,你继续。”
“盟约一签订,我父亲就开始给大大小小的妖种伏妖符。这个符,只能克制妖本身的妖力,所以妖还是能够在真身和人类形体之间自由幻化。”
咽了咽口水,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包括妖王在内的所有的妖都接受了我父亲的伏妖符。除了他!”
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紧握的拳头一拳打向了旁边的花草。
厉风扫过,寸草不生,可怜的花花草草连根拔起,被吹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蔚蓝低头望了会那光秃秃的土地,在心底狠狠地吸了口气。拿花花草草出气算什么男子汉?
“他是谁?”她小心翼翼地问,离他远远的,生怕这个男主生起气来也给她来一掌。
韩雍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尉,迟,荆。”
尉迟荆就是书中的那个大反派,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妖的大妖,妖中之王,出鬼没,诡谲多变,妖法乎其,手下小妖众多,是个专门和男主对着干的角色。
韩雍打量着蔚蓝脸上的表情,说:“你好像并不惊讶。”
蔚蓝笑笑:“因为早就猜到了。”
韩雍说:“尉迟荆说什么都不肯种下伏妖符,我父亲给他三天时间,如若不投降就要动真格了。三天过后,尉迟荆依然没有来到种符的地方。父亲一气之下,带上捉妖法器和一众徒弟,赶去围剿尉迟荆。那场人妖大战打了整整三天三夜,父亲体力不支,惨遭暗算,死在了尉迟荆的手上。后来,尉迟荆带着他的小妖们彻底地消失了。但我知道,他一定还在万国的某个地方,一定还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节哀。”蔚蓝顺口说了一句。
但就是这一句,让韩雍好生感动。
“青青,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事。”男人的眼有些怪怪的。
“父亲是我的精支柱,我从小就以我的父亲为榜样,梦想成为像他那样的捉妖宗师。父亲死后,我的精支柱也塌了,我过了一段很颓废很荒唐的日子,现在想想真的不堪回首。”
蔚蓝只管听,不发表意见,她心里想着别的事呢。
韩雍看她安安静静地听自己倾诉,心里暖暖的,不像叶琳,每次都没有耐心听他说话。
过了许久,蔚蓝终于缓过,看看韩雍:“你说完了?”
“……”韩雍一懵,“我,我说完了。”
“那好,再见啊。”蔚蓝朝他摆摆手,扭头就走。
“等等。”韩雍急了,就这么走了,总觉得好像缺少点什么。
“还有事吗?”蔚蓝回头瞥了他一眼。
韩雍又换上了一张冷冰冰的脸:“你是不是见过他?”
“什么?”蔚蓝以为自己耳背了还特地凑了过去,“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在婚礼上见过他?”韩雍又问了一遍。
“他是谁?”
“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偷龙转凤,事成之后逃之夭夭不留一点痕迹的,这世上除了尉迟荆没有第二个人!”
韩雍突然抓住了蔚蓝的肩膀,手上的力道很大,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蔚蓝忍着痛,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雍说:“伴娘冰冰告诉我,在仪式开始前你根本不在化妆间,说,你去了哪?”
蔚蓝冷笑:“想知道我去了哪干了什么就自己去查。姓韩的,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男人的双手捉着女孩的两只柔软的肩膀,眼前一阵阵的恍惚,冲动之下竟将女孩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解除婚约,我不同意。”
蔚蓝犹如五雷轰顶,用力把这个渣男推开。
她后退数步,退到了台阶边边上,面对韩雍的步步紧逼,她毫不犹豫地又往后跨了一步。
脚下踩了个空,噗通一声摔了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青青,你怎么样!”韩雍急匆匆地跑来扶她。
蔚蓝费力地从地上起来,发现右脚动不了了,一动就疼,怕是扭伤了。
韩雍看出她右脚的问题,说:“我,抱你回去吧。”
“千万别,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又在和自己的姐妹抢男人。”蔚蓝拖着一只扭伤的脚,慢慢地朝花园入口走去。
韩雍跟在后面,想扶一把又不敢,怕被她说,心情复杂极了。
才走了两步,蔚蓝停了下来,看向入口,迎上了那两束幽怨的目光。
叶琳不知道在花园入口处站了多久,手里捏着一朵鲜花,花瓣已经被扯光。
一脸的幽怨、仇恨、委屈,狠狠地瞪了蔚蓝一眼后扔掉手中的残花,扭头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