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卡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好和茫然”的表情看向对方,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多小说 ltxsba.me
她的语气平缓,将那几分好把握的恰到好处。
“有什么事吗?”
她没有问“你是谁”。
这三个字天生自带对身份的探究,一些有经验的人,通过这句话,外加一点对情的观察,很容易就能察觉出问题。
因此,安卡问了一个更加安全的问题。
……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或许是因为安卡这次回来身高有所降低的缘故……此时,需要稍微抬起一点头,才能对上对方的视线。
身高差并没有让她的气势弱下来。
却也不带攻击性。
——很自然的询问姿态。
“你让我来找你。”
对面人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点轻微的笑意,在安卡的记忆中,好像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同样的语气。
但是,这样略带笑意的语气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谁也没办法确定。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卷尺,还有一段……只有半截手指那么长的铅笔,铅笔的尖端露出圆头的棕色铅芯。
彩色铅笔。
说话时,他微微张开了手指,安卡能够完整看见铅笔的模样。
以及了解到——
他手中没有携带任何“有杀伤性的武器”。
看见对方示意“友好”的动作,安卡却没有放松警惕。
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单就凭这半截铅笔,和一卷卷尺,就足够要人的命了。
他刚刚说——
是她让他来找自己?
什么时候的事?
安卡:“你是不是记错人了?我是进入主空间的新人玩家,刚刚从游戏里面出来,住进这里……不到一个小时。”
安卡说话的时候,微微撤开身体看了下墙上的时钟。
透过安卡侧身的缝隙,景迁看见了房间内的模样——
没有其他人。
虽然刚才进行了一次大扫除,但由于家具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并且数量稀少,此时,除了桌面上那几瓶五颜六色的酒,其余的部分都显得空荡,甚至有些简陋。
确实不像有人久居。
这些细节证明着安卡是个很完全的新人。
不过,景迁却仍旧笑着,声音轻缓,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起伏,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我没有看到照片,所以来见见真人。”
听见这句话,安卡微微抬眉。
“让景涵拍照片的人,是你?”
景迁点头。
安卡轻笑一声,收回了视线:“你叫什么?”
这是个多余却又必要的问题。
“景迁。”
“景涵是你妹妹?”
“嗯。”
安卡没有关门,直接转身向屋内走去:“进来坐坐吧。”
听见他说起自己名字的时候,安卡莫名想起,她以安世筱的身份,和景迁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
三年前,主空间,台球室。
主空间内的娱乐场所很齐全,只要在现实生活中能找到的,在这里几乎也可以找到。
小到网吧、台球室、麻将房。
大到蹦极、攀岩、跳伞、皮划艇,应有尽有。
主空间像是一座天空之城,没有人知道边界在哪里,他们好像站在一块块悬浮的板块上面,有食物供给,有住宿条件,有足以把下辈子的时间也一并打发完的娱乐设施,也有……乱葬场。
——堆积着在游戏中死亡的玩家尸体。
而在这一块块悬浮的“板块”下面,是暗黑无光的深渊。
台球室算是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平时很少有人来。
主要原因……
玩家们多半会利用游戏之外的时间,在主空间内,尽可能磨炼自己的身体素质。
因此,很少会进行“打台球”这种偏娱乐向的游戏。
网吧的人倒是不少。
——聚集了主空间绝大多数怀有“黑客”梦想的人。
——在这里,计算机应用也算是个不可或缺的技能了。
安卡喜欢泡在台球室。
因为安静。
后来,莫攸进了主空间,喜欢待在乱葬场。
也是因为安静。
安卡不太理解,明明是目的相同的两个人,怎么会做出差异如此巨大的两种选择。
她也尝试着问过莫攸。
为什么选择乱葬场,而不是台球室。
莫攸给了她三个字的理由——“空气好”。
行吧。
台球室这个密闭、有点阴暗的环境,确实空气质量不佳。
安世筱就是在这个光线几乎照不到的地方,遇见景迁的。
景迁进来的时候,拿着一根杆,还有一个素描本,素描本看起来已经用了很久,原本服服帖帖的纸页,此时由于翻页的次数频繁,本子已经有原来的两倍那么厚。
“安世筱?”
安世筱正在推杆,没有抬头,轻声应了一句:“嗯。”
“景迁。”他说。
安世筱的动作微停,抬了下头。
她知道这个名字。
——小队总榜第二队伍的队长,景迁。
——个人排名也是第二。
景迁走到她身边,问:“一起玩一局?”
他将素描本放在台球桌上。
台球杆被捏在手里。
景迁的眉眼温和,表情中带着十分自然的笑意,身上的气质和主空间玩家普遍具有的“杀气”不太一样。
安世筱没拒绝。
她动了动手腕,将刚刚落入网中的球重新拿出来,摆回到桌面上。
“规则怎么定?”
景迁:“随便玩玩。”
“那看来,你不是真心想打台球的。”
景迁没什么掩饰:“我来见你。”
安世筱俯身弯腰,杆的前端撞在白球的表面,发出一声好听的响动,她的语气随意自然,好像在陈述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最近来见我的人挺多。”
那时候安世筱刚刚进入主空间不久,但是30v的评选结果,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门庭若市”。
所以,大多数空闲时间,她会到台球室来躲一躲。
没想到,现在连这里也不清净了
景迁问她:“君潜已经来过了吗?”
安世筱摇头:“那倒没有。”
“看来,我还不至于太被动。”
安世筱却没有给他继续“游说”的机会,直接拒绝道:“我没打算加入队伍。”
景迁捏着球杆的动作停了一下:“什么意思?”
“自己组建队伍。”安世筱接着景迁刚刚打空的一杆,将一个蓝色的球打入,球落进孔洞的瞬间,她道:“我不习惯听人指挥。”
景迁将语气放的更缓了几分,带上一点迷惑性。
“在这里,刚刚进行过一次游戏,就自己组队,是件很困难的事,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做、并且成功坚持下去的人。”
安世筱直起身,视线扫过景迁的素描本,突然问道:“你新人期的基础评分是多少?”
景迁的目光晃动了一瞬间:“……298。”
她说:“所以你做不到。”
这次景迁没说话。
——杆碰在球上的动作微微用力,白球在台面上轻微颠了一下,撞上远处的黑八。
安世筱没打算和对方针锋相对,因此,很快就收回了刚刚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攻击性,变回了自然、平淡的样子。
“我总要试试,才能做决定。”
景迁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视线低垂。
安卡没看见景迁当时的表情。
那次交谈之后的第二天,安世筱就遇上了“劫持”。
景迁派来的人。
……
三年后的今天,景迁身上的气质依旧没什么变化。
桌面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食物。
主空间会给玩家提供最基础的、满足日常活动需要的“食物”,但是,为了食欲而额外需求的部分,则需要使用成就点,自行购买。
成就点类似于某种交易货币。
在主空间内通用。
虽然,账号卡现在并不在安卡手里,她没有办法购买类似于“竞技场门票”这一类的东西。
不过,日常物品的购买无需使用账号卡。
——可以直接在房间内一块电脑屏幕大小的半透明触摸屏上,进行操作。
第一次副本游戏,安卡总共获得了450点成就点。
她计算了之后的开销——
竞技场的个人赛,每次进入需要消耗100点成就点。
组队赛每次需要150点成就点。
除此之外,安卡准备用100点成就点来强化自己的戒指。
大部分武器都是不可升级的。
安卡的戒指是个例外。
她可以通过消耗成就点的方式,来提升戒指的性能、解锁更多的技能条。
至于最后的50点,留着满足日常生活的需要。
副本的时间间隔是21天。
二十一天的日常生活,消耗50点成就点,不能算多。
虽然说,吃主空间提供的免费食物,也不至于饿死。
但是营养一旦失衡,会进一步导致身体素质的降低,从而影响之后的游戏。
对于大多数“没有能力达成成就的玩家”……当然还包括莫攸这样“有能力完成、但是坚决不去达成成就的玩家”,每次游戏结束,获得的成就点奖励,都会用于“日常饮食、活动”。
他们没有多余的成就点,去购买竞技场的门票。
因此,如果想要参加竞技场,就需要冒更大的风险,去达成成就。
……
安卡随意摆了摆桌面上的东西,对景迁示意:“坐。”
景迁没有拒绝,沿着桌边坐下,即使是坐在一个十分普通的、方方正正的硬质椅子上,他也坐出了一点“优雅”的感觉。
相比之下,安卡的动作就松散许多。
她没有开酒瓶,而是倒了杯水,坐在景迁的对面,问他:“我有什么值得拍的?”
景迁看向安卡的表情,手指轻轻从桌面之上划过。
“一个初始评分是零分的新人,获得了这一轮十组游戏的,不值得了解一下吗?”
安卡对语言的敏感度很高。
从时间线上来讲,景迁这句话的漏洞很明显。
“你让景涵拍我的时候,还不知道我能够拿到这次游戏的吧?”
景迁笑了笑,像是无奈:“拆台拆得很快。”
安卡捏着杯子:“所以,是因为什么?”
景迁将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卷尺和那一小截棕色铅笔摆在手指前面,安安分分的样子很有欺骗性。
他说:“你很像一个人。”
……
安卡的视线从水杯上面移开,她看向景迁的方向,和他探究的视线相对。
话语不动声色:“谁?”
“一个朋友。”
“关系不错?”
安卡此时询问景迁的问题,和她当时询问莫攸的那个问题,一模一样。
不过,景迁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关系很好。”
安卡挑眉。
她可不觉得自己和景迁的关系有多好。
说成是对手,甚至是……敌人,都不为过。
三年前,安卡当面拒绝了景迁的组队邀请之后,那一次毫无征兆的“劫持”,安卡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
安卡继续问:“那她现在人呢?”
“不在了。”
景迁说道。
安卡竟然从这三个字中,感受到了一点下沉的情绪。
她道:“所以你觉得我像个死人?”
安卡的话并不怎么客气,仔细一听,又像是单纯在开玩笑。
景迁很快将刚刚那种“低沉”的情绪收了回去,又变成了原本温润的模样。
“你误会了。”
安卡将后背靠在椅背边缘,轻轻晃了一下椅子,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说想要来见见我,现在也见到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谈谈组队的事情。”
安卡:“那挺不巧的。”
“为什么?”
“我的账号卡刚刚被别人拿走登记。”
景迁道:“登记后也可以改换队伍。”
安卡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淡然:“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这次安卡的警觉性很强,拒绝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拉开了和景迁的距离。
虽然说,在主空间内,玩家是不会对其他玩家构成生命威胁、或者造成什么无法痊愈的永久性伤害,但是受伤,或者挟持一类的事情,还是常有发生。
不得不随时提防。
景迁的手指在桌面上的卷尺上绕了一圈,最终挂在吊绳的边缘。
安卡知道对方的打算,她的目光淡了几分:“想试试?”
景迁没说话,他身体微动,椅子腿在地面上面摩擦发出刺耳的一声,下一秒,手中卷尺的一端就窜了出来,速度极快,顷刻间,就已经来到了安卡的面前。
安卡警惕心增强。
她之前和莫攸之间的交手,是在莫攸主动禁用“巫术盒子”的情况下,和谐友善的“切磋”。
但是景迁不一样。
他不会留手。
每一次的攻击都带着足够的震慑力。
——势在必得。
即便如此,他的动作依然轻缓优雅。
第一下攻击被“透明防御层”挡了下来,三秒时间转瞬即逝,但是景迁没有收手,卷尺“撕裂”空气,发出一阵阵爆鸣。
第二下随之而至。
透明防御层消除,冷却时间还有很长,这种时候,安卡只能硬碰硬。
她没有犹豫地手指前探,直接迅速侧过身,将那段探至面前的卷尺攥在了手心里。
卷尺是金属质地的,不柔软,两侧极为锋利。
安卡只觉得手心内突然疼了一下,刮裂的感觉产生之后,血液渗出,将一小截卷尺染红。
但是,安卡却没有松手。
景迁对自己的卷尺非常熟悉。
这一下握在手里,和徒手握住一把刀子没什么区别。
因此,他也清楚,安卡那一端发生了什么,他目光微凝,似乎没有想到安卡会选择这样一种激进的方式,来应对眼前的状况。
景迁想要抽回卷尺。
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安卡手掌侧面渗出血液的位置时,却没有动——
而是几步向前,一边回收卷尺,一边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当景迁停住身形的时候,两人的手指间距,就只隔了一个卷尺壳。
视线相对。
安卡仍旧带着一点笑,微微仰头,直视着景迁。
景迁察觉到安卡目光之中的冷淡,即使是在实力差距明显、手心剧烈疼痛的情况下,她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
钟表上显示的时间,距离安卡刚刚到达这里,正好一个小时。
安卡的后背抵住墙面,手里紧握着景迁的卷尺。
而就在这时,安卡的耳畔传来了账号卡开门的声响。
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莫攸。
几乎不用思考,她也能够知道,这个时候来到她的房间、并且畅通无阻的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