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迟套了件风衣,走出休息室,拿着把伞,穿过空荡荡的长廊,走下漫长的阶梯。
冷风迎面而来,变随着雨水的飘打,他深呼吸了口气,白雾飘在空中。
“有点冷。”
“夜晚风凉,你套上我这件外套,可别感冒了。”
虞迟迎面,看到一对男女站在门口,互相安慰道,最后两人互相依靠着撑着一把伞走了。
虞迟看着雨越下越大,路边挂的零星路灯,在倾盆而下的雨水和黑暗的天色下显得黯淡无光,滴滴答答的雨声不可避免的传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伞,完全不够大。
再等会儿吧。
他静静地立了会儿,背后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声,话语中还带着小心翼翼,“我能要张合照吗?签名也行。”
虞迟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嫩黄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的姑娘站在不远处,面色有些苍白。
他沉咛了会,出声说:“签名可以,但是我没有带纸笔。”
蓝可立在原地,迟迟没有向前走,心里无比尴尬。
她是犯病了,绝对是犯病了。
居然认错人了!
她到底存在了什么侥幸心理,特么将自己的对家认成了正主。
尽管心里尴尬,蓝可还是秒速拿出了面对自家正主的气势,表现的无比激动、兴奋,走到她讨厌的人身边,拿出一张明信片,小声说:“我带了,可以签这个。”
虞迟微妙的感到有些不对,这姑娘的表情怎么和装的差不多。
为了要个签名,也太拼了吧。
蹲守到晚上11点,就算是想高价卖的黄牛,都没这么夸张啊。
算了,这么晚了,这姑娘也不容易。虞迟接过明信片和笔,翻过空白的一面,想在照片上签个名,结果看到了一个他熟悉、也并不熟悉的人。
“喜欢林……雁声吗?也行吧,别介意我的签名啊,我签在背面。”
蓝可:“……”呜呜呜,她错了。
虞迟心里有些好笑,心里大概清楚了这姑娘可能是认错人了。他翻过空白面,飞快的签了个飘逸的名字,抬头笑着说:“行了,天晚了,早点回家吧,再晚了就不好打车了。”
蓝可羞愧地低下头。
她接过签名照,不敢再说话,默默地准备离开。
“等等,是不是没带伞,拿着吧,雨很大。”虞迟看着她手中空无一物,递过手中的伞。
“……我等会吧,等雨小点。”蓝可语气扭捏。
虞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伞塞在她手中,嘱咐道:“我还有伞,回休息室再拿把就行了。”
“你要是淋着雨去打车,浑身湿透了,容易生病。”
虞迟看到了女生领口未曾摘下的观众号码牌,顿了会说,“跑这么远来……当观众,录制时间这么长,也不容易。早点回去,好好睡个觉吧。”
蓝可看着塞到手中的伞,以及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痛哭起来。我他妈怎么回事啊!
明明讨厌死他了,他是对家啊!
怎么……怎么居然好感动,好暖心。
他怎么那么好啊!
还有,卫衣好好看,哭了。
楼梯道上,林雁声伫立着,看着不远处两人的举动。身旁的助理怒气冲冲地喊道:“哥哥,那女的好熟悉。”
“她以前好像当过你站姐?给你修了不少图。”
“……”
“别说了,行不行。”林雁声黑着脸,警告了一句。他真不是瞎子,他有小号,会及时查看自己粉圈风向。
他更是关注过几个自己的修图大手。
时不时翻开几张自己的照片,美滋滋地看看粉丝的夸赞,那心情别说了特好,遇到工作上的烦心事就靠粉丝夸续点血了。
“车到了没。”
助理拿出手机,秒答说:“还有十分钟,司机今天有事请假了,我就叫了辆车,一会就到。”
林雁声心里憋着气。
说真的,他挺不甘心的,很不甘心。今晚,可真是丢脸到了极致!如果仅仅只是表演比不过,让人赢了,他输得心服口服。
可是,搞个2:2打平,说实话就像是在挽尊。
他转型也有段时间了,在公司的不受待见下艰难前行,也算是走通了条路子。他向来对自己看的清,也不惧怕未来什么。
没资本和后台没关系,他抓住机会,展示自己,会慢慢变好的。这么操作一通,他都差点被气死。
“林大哥,你还没走啊。”背后传来个无比熟悉的搭档的声音,林雁声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微笑地迎着走过来的人。
“等车。”
……
虞迟穿过走廊,外围的工作人员大多都散了。他记得白天助理和他说过,在他休息室里多放了一把伞,以防万一。
休息室不大,找了十多分钟,什么都没看到。
他只好闭上眼,叹了口气。打开手机,上面还有工作群里传来的几个小时前的话。
“哥哥,你别回来太晚了。”
“小迟,姐有事今天得回公司一趟,你照顾好自己。”
虞迟看着电量只有百分之几的手机,连忙把手机插上电源。桌子上还放着些拿上休息室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气泡酒,他弯腰倒了小小的一杯喝了口。
好像太甜了。
他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角。随后微微垂着眼,小眯了会。
醒来后,他拔下手机,揣在兜里,带上卫衣帽子,埋着头,关上休息室大门。宽敞的走廊里吹过的风,带着嗖嗖的凉意,他被冷风吹得脑袋里有些晕晕的,走路也摇摇晃晃。
没走多久,到了快下一楼的楼道。他掏出手机来,准备打个车。
虞迟打开pp,忍不住刷了刷自己的存款账户,看到那刚刚打进来的一部分零星费用,简直落泪了。
“可恶,可恶,没钱。”
“好穷。”
虞迟在原地念叨了小会儿,越想越生闷气。他以前出场费可高了,他可有钱了。现在,他成了穷光蛋。
除了年轻以外,什么都没有。
虞迟一个脚步没站稳,不禁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趁着脑袋里的空茫,埋着头忍不住小声咒骂。
“讨厌,讨厌。”
轮椅推动的声音,划过空荡的走廊,渐渐传来低沉醇厚的男音,“我在楼道这里等你,还没好吗?”
“收拾东西。”
“老赵,你别急,你知道我做事慢,先等着啊。”
赵承轩看到被挂掉的电话,平静地等候在原地。他并不为此感到惊讶,他这个多年好友,大学同学向来会磨蹭,拖延时间。
可是,他不打个电话过去,这人就完全不急了。最后,他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他穿过走廊,听到一楼门背后传来小声的哭泣声,转动轮椅缓缓移动,推开关闭的门。
楼梯道上,一个人坐在阶梯上,正低着头掉眼泪。
“你还好吗?”
虞迟酒意渐渐上浮,想到自己曾经的豪车、别墅、财产,越想越痛苦,正忙于沉浸于自己的情绪,掉点无关的眼泪。
这询问声立马将他惊醒,打了个嗝,咳了几声。
“咳咳。”
他十分尴尬地起身,匆忙地解释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哭会。”
赵承轩:“……”
赵承轩无疑认出了他,这个男孩太过引人注目,无论是在众多的人群中,还是单独的一角,都不是个能够让人轻易忽视的存在。
虞迟眼前有些迷糊,勉勉强强看清了面前坐着轮椅的人,小声开口说:“我好像见过你。”
“对了,你喝了我的奶茶。”
赵承轩:“……”明明是你硬塞给我的。
“我当时都没喝一口,可惜了,要不是……”
赵承轩没吭声,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推动轮椅跟着他身后向前走,迟疑了会才郑重问:“你是不是喝了酒?有点醉了。”
“嗯?”
虞迟微怔,立马反驳说:“没有,我没喝酒。”
“……”
“好吧,我就喝了一小口气泡酒。”虞迟揉了揉头,有些烦躁地说,“挺甜的的,不知道怎么弄得头有点晕。”
赵承轩从他身后,听着他的小声呢喃,抬头正看见了他耳垂红了。
这小孩,完全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是要打车吗?没有带伞?”赵承轩见他拿出手机,埋头点着,顿了顿,问道。
虞迟嗯了声,不再说话。
“旭日大酒店,对吗?”赵承轩开口说。
虞迟:“……”
“我让司机送你一程吧,挺晚了,没那么好叫车。”赵承轩见他迟迟不出声,只好开口说,“贺鸣海,你知道吧。”
“我是他哥。”
虞迟怔住,转头问:“叫他没事少说话,省的得罪人的那个哥哥。”
赵承轩:“……”
封闭的车上,虞迟闭目,听着车外的稀稀落落的雨打窗玻璃声,缓缓闭上眼,小憩起来。
“你喜欢演戏吗?”赵承轩问。
“没有。”
虞迟没睁开眼,直接回应说:“喜欢赚钱罢了。”
“你不用担心你弟弟,时间到了他自然收了心,老老实实回家。”想了想,虞迟安慰说。
“当然,你愿意花钱捧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赵承轩微皱眉,迟迟不语。从头到尾,他就没支持过弟弟走这条路,只不过是母亲惯着这孩子。
“这行业挺累的。”赵承轩淡淡说。
“还行吧,累归累,混的不错时钱是不少的。”虞迟的语气轻飘飘的,“就是有时候也没有那么好混,还挺靠运气的。”
“不过,显然他不缺钱。”虞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赵承轩没否认,这点没什么好解释的。的确,相比其他人,他的弟弟可以选择的方向和人生太多了。
何必挤进这个圈子活受罪。
楚江离收拾好东西后,迟迟没等到接他的人,心里有些烦,就打了个电话,“老赵,你人呢?不是说好了来接我,玩个够得吗?”
“……帮你打了车,一会就到。”
“早点睡,明天再聚。”
楚江离看着飞快被挂断的电话,爆了句粗口,“……要不要这么绝情啊。”
赵承轩挂了电话,偏过头,男孩蜷缩在一角,紧紧闭着眼,微弱的呼吸声渐渐传来,似乎累的睡着了。
沉默与距离。
一直都在。
不知过去多久,虞迟掀开眼皮后,探了探窗外,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沉稳的出声,嗓音里带着点沙哑,“到了,谢谢。”
“拿把伞吧,还有点雨。”
虞迟微怔,看到举到手边的白色雨伞,轻声笑了笑,接过说:“行吧,反正您有钱,不缺一把伞。”
“……”
隔着车窗,赵承轩看着他快步走向酒店大门,中间甚至还跳了几步,显得很活跃。
小孩心性啊。
赵承轩心头感叹,他看着单薄消瘦的身影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到消失,才缓缓收回视线。
“走吧。”
他低低咳了声,平复胸口的闷痛。
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其实他明白,男孩并没有真的、真的那么在乎金钱。他回答的过于干脆,过于直接,恰恰正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掩饰。
真正的喜欢……总是难以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