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小姐,当事人已经到楼下了。”
简言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就听见新上任的男助理如此汇报。
她点了点头,将手上的淡蓝色文件夹随手递给他:“帮我放到我办公桌的左上角,距离边缘三十公分的位置,谢谢。”
男助理虔诚地接下,仿佛手中传递的是一道圣无比的圣旨一般。
“告诉前台,我在会议室一等着他。”说完,简言就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飘走了,旁边还有另外一个气质不凡的人,小助理没忍住,偷偷多打量了几眼。
与她站在一起的是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西装革履的模样,收拾得精抖擞,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要是他不说,谁能猜得出来,他都已经过了四十一岁的生日了呢。
男子轻笑了一声:“你这强迫症,比我还严重,也难为你助理,居然也不嫌你麻烦,那毕恭毕敬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你的迷弟了。”
毕竟简律的名声在业内也不容小觑,算是美名与威名并重,一同远扬。
“老师,您怎么还是这么为老不尊,人家顶多算是爱岗敬业的好青年罢了,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编排我呢。”
二人4无忌惮地交谈,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话会不会被小助理听见,也不在乎被人听见会不会尴尬,毕竟这只是他们熟人之间的互相调侃,而且作为这件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之二,在自己的地盘,私底下倒也不用太过忌讳和小心翼翼。
简言回头,发现自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恩师还跟在自己后面,随自己一道进了会议室的门。
“不过是一桩普普通通的离婚官司而已,我解决起来绰绰有余,哪还用得着您这尊大呐。”说起简言这位老师,叫他大绝不是客气和调侃,而是实打实的律政大。
“别误会,你的能力,为师还是信得过的,我也没打算抢你这单生意。刚才你走得太快,落了一个资料,这是你助理托我转交给你的。”
说着,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牛皮纸资料袋,还十分贴心地将封口处缠绕着的白线解了开来再递到她手里。
简言接过,略微一扫案件陈述,果然,又是老套的剧情。
从个人情感角度出发,她对别人的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但从专业角度而言,她是一名合格的律师,且她在民法和婚姻法这一块尤其地专精尖,所以,每每找上门来的案子都是跟这方面有关的,并且多半还都充满着狗血的色彩,搞得她对生活的向往愈发渺小,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律所。
于是也因此,她的业务能力突飞猛涨,一路高歌猛进,年纪轻轻就被吸纳成了高级合伙人,一骑绝尘将众多同龄人远远甩在身后。
作为一个专业的律师,简言早就学会了按捺住心里的不耐,专心致志地研读起手边的材料,看了不到一分钟,清脆的敲门声响起,她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请进。”
听到来人推门的声音之后,简言收起手上捏着的纸张,转身绕过会议桌的一角,将文件放在自己待会儿要坐的位置所对应的桌面上,这才抬头看向本次的顾客。
只是这漫不经心的一抬眼,她就当场愣在原地,停滞了两秒。
她记得,她刚刚看到的文件有提到,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离婚案件,原来是他要离婚,他,居然已经结婚了吗?
简律师向来金贵的大脑,居然用来思考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也是她失态的这两秒,让她错失了打招呼的黄金时间,并且很不幸地,被她的老师捕捉个正着。
男人显然是对她不太了解,所以并未察觉到她的走与震惊,极其绅士地率先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并伸出自己的右手,先后与两位大律师握了个手,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礼节性的微笑。
可以看得出,虽然这个案子让他有些心力交瘁了,但该有的礼仪还是一点都没落下,总的来说,这是个修养不错的人。
简言快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挂上了一个标准程度堪比空乘人员的职业露齿笑,颔首以示回应,并以手势示意对方入座。
而后,正式进入正题,她冷静地分析道:“你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利,如果按照目前掌握的证据,您泰半是要吃大亏的,从博弈论的角度,现在还没到最佳时机,这也绝非最好的结果。”
男人语气坚决:“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要和她解除婚姻关系,并终止与她相关的一切合同关系。”
“这位先生,我知道,你不吝于付出高昂的代价,可作为一个专业的律师,我必须对我的当事人负责,同时,也是为您所有的员工考虑,由于收到您那份婚前协议的制约,要强制解除包括婚姻在内的所有契约关系,您基本等同于净身出户了,而您的公司,也将陷入债务重组的险境。”
显然,这位男士对于那位即将成为他前妻的女子厌恶至极,光是稍微提及一丁点,就嫌恶地皱紧了眉头,满脸都写着不耐,暴躁地打断她的劝解。
“那些都是我的,我有权利决定它们的去留存续。”男子字句铿锵,目光锐利地盯着简言,字句铿锵地重申道,“我说过了,不计任何代价!”
简大律师也被他这种不负责任的论调气到了,当即便激起了她难得外露的怒气,也许仅仅是看不惯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也或许还失望于曾经需要自己仰望着的、被自己偷偷奉如祇的那个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然活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但总之,简言当机立断祭出了自己口若悬河、怼死人不偿命的高级技能,以一种冰冷的语气,宛如一个漂亮且高度智能的,语速飞快又吐字清晰地对他分条陈述了种种利弊,意在劝阻男子的不理智行为。
大概是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坐在简言对面的男人终于从防御的姿态渐渐松懈下来,颓然地靠在了黑色的真皮椅背上:“那就拜托简律师了。”
简言心情复杂,微微低下了头,轻轻嗯了声,然后突然问他:“你有......”还没说到一半,她就收住了话音,色间,似是在懊恼自己不该想那么多,更不该说这么多的。
不过好在,对面的人也没有听得很清楚,所以投来一个疑惑的眼,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是想告诉您,有我在,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结果,并且将一切损失都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贵所的实力,整个上海都有目共睹,我相信你。”
简言又回给他一个完美的职业微笑,送走了这位当事人。
一直在旁观默默喝着现磨咖啡,充当室内摆件的中年男子终于吱声:“怎么,是曾有渊源的故人?”
简言轻轻摇头:“故人算不上,顶多算是我单方面认识他,如果这样也算是渊源,那就是有吧。”
她刚说完,就见她这位老师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不晓得现在已经脑补成什么样了,简言赶紧叫停:“快住脑,我不过是亲眼看见,曾经叫人高不可攀的存在,而今已经沦落到如斯地步,有些感慨罢了,您老人家别多想。”
中年男人回头一扫,视线正与新任助理满怀关心的眼撞了个正着。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说:“嗯,的确,既然以前就同你没什么关系,现在这种情况,就更不适合你。其实有时候,你不妨看看身边的人。”
不知道听没听清这番话,也不知道她是否理解了他的言外之意,简言报以公式化的一笑,放下了双手环抱在胸前的防御性姿势,敷衍地答应:“好,看在您好心放我一马的份上,我去给您磨一杯咖啡,师父,走着。”
“卡!”林导中气十足的声音通过现场简陋的大喇叭传了出来,即便喇叭的音质有些抱歉,也不妨碍大家从中听出他的好心情,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条的状态不错,尤其是简言刚刚那个眼,表现力很强,情感十分到位。”
对于林导这么不遗余力的夸奖,大家在惊诧异的同时,又仿佛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毕竟他可是对作品有着严格要求的林大导演啊!
然而,这锅水还没来得及沸腾,就见他对简言的扮演者,也就是时越仪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然后又将喇叭举到嘴边,冲着其他人补了一句:“其他人先休息十分钟,脱了妆的,化妆师处理一下。”
众人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喝水的喝水,补妆的补妆,乘凉的乘凉,却又拉长了耳朵,想要听一听监视器那边的动静。
时越仪从入圈以来就一直被夸演技好,但谁让林导是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恨不得每一帧都要追求完美,想到进组以来的水深火热,时越仪便心有戚戚焉,不过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她也不会拒绝让自己展现出更优秀的一面就是了。
她大跨步往导演那边走去,虚心请教:“导演,请问是哪里表现得还不太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