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你助理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弈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时越仪满腹狐疑,转过身子一脸警惕地斜视着他,防备的意味十足,兼具对他要她助理信息这一行为的不解。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弈州解释道:“不是你说让我问你助理?不给我,我怎么问。”松弛的态与轻松的语气均表现得很是理所应当。
显然,这种场合,艺人助理是不合适一起出席的,所以她的助理小悠自然也不在现场,时越仪方才随口这么一说,只不过就是对弈州的一句搪塞之词罢了,哪晓得这人如今变得如此不识趣,也不知他是真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时越仪气结,大有一种想发脾气的冲动,但顾虑到如今二人各自的身份角色,也不愿惹来席间更多人的打量和注意力,便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而后小声嘟囔着说:“这么多年没见,别的本事没有,脸皮厚度倒是渐长。”
一个气息微弱的单音节冷哼,落在弈州耳朵里,仿佛一只小奶猫试探性地伸出了爪子,却又小心地收起了伤人的指甲,徒留下肉粉色的肉垫,在你心里轻轻挠了一把,不痛,反倒痒痒的,还让他体会到了养猫人逗猫的乐趣。
眼看他又要凑得更近,时越仪不想在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上再与他有过多言语上的纠缠,她飞快地报出了一串号码后,提高了音量道:“弈先生,感谢您的赏识与今日的宴请,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又冲着陆觉点了点头致歉,“导演,不好意思,我头有点晕,先回酒店休息了。”
陆觉首肯:“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吧。”然后对弈州解释道,“演员身体状态保持好了,才不会耽误我们的拍摄,您见谅。”
弈州颔首,也随之起身:“好久不见了,我送你。”不是他非得点破俩人是旧识,主要是免得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堪的流言,这样对她不好。
对于他的这个动机,时越仪心里其实还是领情的,但依然笑道:“制片大人是想借此机会来逃单吗,该不会是要我们导演破费吧。”装作没看见导演拼命使过来的眼色,时越仪继续保持着一个程式化的微笑,弈州翻译一下,大概就是“好走不送”的意思。
也不管信息接收人有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时越仪笑完就绕到了椅子后面,将它塞进去恢复到无人入座的状态,手里捏着自己的手机作势要走,偏偏这时候,那个男一号徐睿还贴心地补充:“我送你回去,刚好阿飘帮你熬了姜汤,你顺便一起喝了,能暖暖地睡个好觉。”
而时越仪却没有拒绝,莞尔一笑:“多谢,麻烦你和飘哥了。”说完,俩人齐齐出了门。
被扣上“买单”的帽子的弈州急忙丢下一句:“陆导,这顿饭记我账上,有机会下次再聚。”然后便追出门去了。
顷刻间便走了三位祖宗,陆觉眨了眨刚才因为用力过猛而差点抽筋的双眼,试图打破包厢里遗留的尴尬气氛,热切地招呼大伙儿该吃吃该喝喝,愿意敬酒就敬酒,不大不小的包间里,气氛又重新开始活跃起来,众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他回过头,因为弈州方才走得匆忙便没顾得上关门,一眼望过去正好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上的人说了什么,他听不清,但还能看得到三个背影的轮廓,凭他从事导演工作的多年经验,便直觉地脑补出了一场好戏,自然而然地抓了一把吃瓜群众的角色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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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提前跟导演打好了招呼,弈州身为这部戏的联合编剧之一兼制片人将要跟组一段时间,所以次日他起了个大早,来到片场,演员们正在戏中,弈州便直接走到导演的显示器前,自来熟地捞了一个小凳在导演边上坐下,一齐盯着机器屏幕。
那边演对手戏的,是时越仪跟另一个叫周嘉年的男演员,俩人之间绵里藏针的试探夹着别的真真假假的情绪,当中的暗流涌动,即便是隔着屏幕,即便弈州不是专业的导演,也能够感受得到,看来,当初那个跌跌撞撞碰壁的小姑娘真的不一样了,不仅学会气他了,演技也不赖。
想到昨天晚上追出门之后被人视若无睹,而时越仪同徐睿却在那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他就很不是滋味儿,虽然其实所谓的谈笑风生,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句话,可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陆觉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换个角度保了一条,越看越觉得不错他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过来看回放,二人便乖乖上前,扎成一团怼在了机器面前。
唱跳歌手出身的周嘉年因为演戏被导演认可,十分开心,纵然入圈多年,到底难改少年心性,拉着导演手舞足蹈地认真分析自己的表演动机和请教问题,而时越仪则一脸慈爱地瞧着,一言不发。
照理说,有这么省心的演员,导演是烧了高香的,但陆觉却感到一阵窒息,因为他本来是想趁着弈州这个制片人在场,有意让这两个演员多露露脸,谁知道这一个两个的都没多想,尤其是昨晚给弈州甩了冷脸的时越仪,还是没有半分要理睬弈州的意思,丝毫不怕得罪人,连句不冷不热的招呼也没有,看完就走了,按照统筹计划投入到下一条的拍摄当中去,相当敬业。
担心弈州心生不满,陆觉下意识地替她开解:“你也别怪她对你态度冷淡,谁让你昨天晚上逼人家小姑娘喝酒来着,那她能不记恨你么,要知道,她从业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在哪场公开饭局喝过一滴酒。”
弈州一愣:“她,从不喝酒吗?”她的酒量,虽不至于千杯不倒,但也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海量吧。
导演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不相信这个说辞,便自以为善解人意得替他答疑解惑:“是啊,虽说在咱娱乐圈这个名利场,不乏有酒池肉林,但时越仪绝对算得上是一股清流,好些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到了她这里,还自有一套原则去权衡,想当年就因为这个,没少跟她前经纪人起冲突呢,当然也因为这个,所以一开始难免走得不太顺,好在后来她遇上了陈丹,二人一拍即合,这位经纪人不但尊重了她的选择,还借机给她立了个高冷御姐的人设,这些年才算是开始顺风顺水起来。话说回来,你不是说你们早就认识,这都不知道?”
弈州:“现在知道了。”
走到这里的导演助理,难得听见从导演嘴里听到这么一段与工作毫不相干的长篇大论的讲述,不禁咋舌,导演没被人给夺舍吧?同时又忍不住支棱起双耳,极力想要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
前面说的什么不知道,等他走到俩人身前时,只听导演意犹未尽地长叹了一句:“总算没有埋没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这姑娘,天生就适合吃演员这碗饭呐!”
“嗯。”弈州与有荣焉地点了点头,语音艰涩地发出一个轻轻的字符,还没蹦出一句完整的话,便瞥见时越仪拿着剧本朝这边迈过来的步子,于是只好戛然而止,率先迎了上去:“是剧本哪里有什么不顺吗?”
时越仪不理会,转而跟导演说:“我觉得这段,是不是有点太诡异了,女主被女二陷害落湖之后,她不先回府,还能在第二天跟女二的哥哥一起在寺庙散步?”
“这段是为了丰满原著的隐藏剧情而加的,女二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事后也后怕了,她哥哥向来是个疏阔开朗的好男儿,对你本来就没有恶意,再加上愧疚,态度自然很好,也亲手给你煎了驱寒的汤赔罪,使你免受感染风寒之苦了。而你这时候也还是心性纯良的少女,除了娇气和爱怼人,没有什么其他的缺点,你们一起散个步,在聊天中怼怼人,很怪吗?再说了,要是没有这么和谐的相处基础,怎么会有她哥哥后来对你的喜欢呢?正好,弈州也是编剧。”说着,陆觉眼示意弈州和时越仪,这是个用来缓和俩人关系的好机会,“你俩找个不晒的地方,好好探讨一下。”
见时越仪没有要移动的样子,陆觉直接带着助理让出了位置,说是自己口渴了,要去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助理都快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瞎了,这里不是摆着那么明显一个玻璃茶杯,装了满满一杯的绿茶,这是当谁眼瞎啊。
“导演,你是不是......”爱八卦爱给人牵红线的毛病又犯了?
“让你走就走,废话那么多干啥,绿茶喝腻了,想换红茶行不行?”
不是他起了要撮合两人的心思,非要给谁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也是为了尽量降低这位新锐制片人心头的不满,毕竟才刚被他剧组的女演员当众扫了面子嘛,这可是活生生的财爷,能不得罪尽量还是友好相处着些。
不过嘛,他边走边往那边瞄了一眼,看这架势,他的担心貌似完全是多余的,这位当红小花根本就不怕得罪制片人嘛,至于这位制片人,更是压根就没有要拿捏财爷地位的样子,反而......总之,管他呢,只要不影响他的戏就好了,要是还能当一回红娘,那就更妙了。
这回,弈州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主动破冰:“陆导跟我说,你现在不喝酒了,为什么?”
时越仪愣了两秒,不答反点评:“你这话,比刚才那段剧情转得还要生硬。”
弈州重复问了一遍心里的疑惑:“你为何不喝酒了?”
她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转身便走,却被弈州拽住了一只胳膊,轻声但又坚定地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她试着甩了甩,没甩开,很是挫败,语气低落地说:“没什么,不过就是很多年前,我曾因为喝酒,不小心打碎了我很喜欢的一面镜子,所以就痛下决心改了。”
弈州直觉这句话中有深意,正待细问,时越仪却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与他详谈,合上手里的剧本,高声喊道:“导演,我准备好了。”然后二话不说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