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总感觉芝麻越来越少了。”
将烤面筋的竹签子丢进了长椅旁边的垃圾桶，王尧望着那还不算太熟悉的湖面，长舒一口气。
自从搬来了历下，小玉家旁边的黑龙泉公园就成了他时常光顾的去处；除了因为这里步行只要五分钟就能抵达外，坐落在市井中却人烟稀少的特点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也许是因为黑龙泉公园的氛围实在不算友好。
顾名思义，黑龙泉公园里面自然有一口黑龙泉，泉眼位于公园的东北角，而与其相连则有一口不大不小的池塘。
池塘水深，其中也无游鱼，仅仅是盯着水面看上一会都会使人心生忌惮。
再加上这里的树木杂草也疏于修理，夏天多蚊虫，而入秋后又显得过于阴冷，久而久之来的人也愈发少了。而来人越少，这阴冷气息就越重，经年累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听小玉说，这公园原本是开发商为了旁边那排小高层才建立的，也就是配套设施。但可惜的是，似乎小高层里的住户们大多都是些年轻白领，根本没时间使用。
“不过也罢，反正来的路上就他们一家卖的，也犯不着绕远路。”
翘起二郎腿，呼吸着这城中森林的新鲜空气，王尧感觉到一股格外的开朗感。
是的，虽说这里阴森的气氛已经劝退了大多数小高层的住户，甚至劝退了来附近遛弯的大爷和跳广场舞的大妈，但却没能阻挡王尧前进的脚步。
正如之前所说，他有个外号叫做“王大胆”。虽然已经是小学之前的事情了，但王尧的确在耐受灵异事件这方面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才能。
由于从小就有个狐仙老妈这种超自然的存在，再加上本身性格中有些木讷，黑龙泉公园这点程度的灵异氛围对于他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不过最近，光顾这里的游客似乎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
“这么肥了，还来骗吃骗喝...”
看着长椅上的汉堡，王尧自言自语道。
“而且你不知道薅羊毛要均匀吗？带着一个人薅容易秃的。”
如果是肉也就罢了，每次来只带着几串烤面筋的王尧居然也能吸引这橘猫，实在是有些令人意外。不过转而一想，这种杂食性的野猫本就是吃百家饭的，恐怕也不像是宠物猫那般有诸多忌口。
“不过、那天那女孩抱着的是你吗。虽然没看清，但总感觉你这肥胖的身影我应该不会看错。”
喵——
王尧刚一开口，汉堡便呲起了牙。
这猫与人混熟了，似乎在某些方面很“通人性”。就比如一旦谈论到肥胖的话题，它必定炸毛。但也仅限于此，对于其他的指令汉堡一概无视，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作没听见。
“咦...长得又胖又衰也就算了，性格还这么不可爱。”
就生活习惯来说，王尧并非是个喜欢夜间散步的人，更倾向于吃饱了躺在沙发上。然而就客观条件来说，他心里还是多少没能接受胡玉儿这个长得与自己老妈别无二致的女子。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虽然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能感受到胡玉儿与自己的母亲性格天差地别，处事之道也判若两人。但正因如此，这种微妙的感觉不减反增。
那并非压力，但却时常会让人闷得喘不过气来，他也因此选择了夜间散步这个方式来消解这种类似烦闷的情绪。
更何况，那份烦闷是小，妖怪办的种种人际关系，以及有关闹鬼工地的事、有关小白的事更让这个初出茅庐、两个月前还在上高中的青少年晕头转向。
一方面他很清楚大人世界中的种种人情世故十分必要，但另一方面是自己又在心理上不太能接受这些曾经被教过、属于“不被允许”的手段顺理成章地运作着。
“哎、我也想变成猫啊...你这么丑都能被漂亮学姐抱着。”
拍了拍汉堡的屁股，王尧跟它像是难兄难弟似得抱怨着。
转而，他将身体后倾，靠在了长椅背上仰起头，但却没有望到漫天星斗，而是黑漆漆的一片。
“...”
沉默半响，他安静地离开了长椅，站起来转过身，对着刚才开始一直站在长椅后方的女孩用新闻发言人般郑重的语气说道。
“小姐，我严正申明自己没有与动物交谈的癖好，亦无自闭症，更没有对学姐的怀抱有什么非分之想，还请您务必严守...”
说到一半，王尧定睛一看之间喷了出来。
“严...严个头啊学姐你怎么在这啊！而且剪头发了吗？！总而言之我错了，刚才的话真的没调侃您的意思！”
没错，刚才站在长椅后面，一直沉默无言地盯着王尧、剥夺他仰望星空权利的人，正是他之前在玄学部见到的学姐余雪。
然而，与当时在玄学部不同的是，今天的余雪看上去并不热情、亦不冷淡，漆黑的瞳孔中透着空灵与缥缈。原本能都搭在胸前的头发现在也被剪短到肩部往上一点点的位置，依旧是当时的黑毛衣、黑裤袜，但现在却连裙子也换成了一条黑色百褶短裙。
她就像是一只黑猫隐藏在夜影与树木之间，透着浓重的秘感。
“不是、学姐你说句话啊，虽然我人很大胆，但你这么不说话让我心很慌啊。我知道你那天邀请我入部的时候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人显得很欢实少了学姐的威严，但事到如今再去立高冷人设也为时已晚了吧。”
但此刻的余雪还是沉默不语，只是用那空灵的眼盯着王尧。公园中两三声秋后的蝉鸣与蛙叫，更是使得气氛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
“学姐？学姐你在听吗？喂、你别吓我啊！”
见对方许久未有反应，王尧也开始慌了。他怕对方是犯了什么病，赶快上前去确认余雪的呼吸，以免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然而，就在王尧上前的一刹那，余雪一把抓住了他上前探呼吸的手！
“...”
余雪依旧沉默不语，池中的蛙叫开始变得急促，而这女人也第一次在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
“学姐...？”
“甜美...”
第一次，她开口说话。
余雪生有一双漂亮的垂目，若静而观之，就如同对万物微笑，但一念之差却又像是对万物嘲讽。那垂目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慈祥，但只要稍稍改变观察的角度，却又有千百妖媚藏在其中。
她的双眼，就像是万华镜。
“谢谢你甜美的善意，不过...我没事。”
“学、学姐你别吓我啊，恶作剧适可而止啊。你这声音都一模一样，我记性还没那么差...”
“你害怕吗？”
眼中生出一些困惑，余雪放开了王尧的手，爬过长椅，然后步步逼近。
“我可怕吗？”
“哈？被袭击了？被什么？又是野猫吗？”
林清华握着方向盘，听了后座小白的叙述，脸上不无惊讶。
“不是，他自己也记不得了，玉儿姐说找到他的时候就躺在地上，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哎、这倒霉小子，怎么老能遇到这种事。妖怪袭击人的案例，不说几十年吧，十几年内好像没怎么有过了。而且他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也不可能有人专门来搞他。”
“非要说的话，也并非没有动机。前天玉儿姐刚刚决定，让我和王尧一起去处理那闹鬼工地的事情，他由于身份性质比较特殊，所以可以作为总负责人挂个名，上下方便交代。”
“照你这么说，是姜老头搞的鬼？至于吗...都21世纪了，还搁着玩几百年前的套路。”
林清华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不知道，只是从动机分析，他受益最大。”
“哦？这么听起来，小白你还挺爱看刑侦剧？”
“什么叫爱看！我以前可是当过警察的！”
“是吗，看不出来啊，明明这么年轻履历倒是挺丰富。”
朝着后视镜的方向瞥了一眼，林清华无意地感叹了一句，而小白则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得，尴尬地笑了两声搪塞过去。
“今天天气不错啊！”
“恕我直言，小白，虽然我很想接你的话，但目前、我们头顶上正在发生的这种天气状况，通俗地说叫做‘雷阵雨’。”
“啊、啊...我喜欢雨天！”
“赞同，我也喜欢。不过仅限于休息的时候，顶着这种天气还要出门工作...啊，饶了我吧。”
林清华叹了口气，但却又迫于胡玉儿的淫威不敢推辞。
车停到了一锯木厂门前，二人先后下车；看着那个并不算陌生、早就已经蒙尘的招牌，林清华深吸一口气，对着后面的小白说到。
“一会都交给我来，你千万别动手。”
“是...是...我又不是武痴，也不喜欢欺凌弱小。”
不满地被这那个钓具袋，小白踏着闲散的步伐跟在林清华后面抱怨道。
这里位于城郊，锯木厂外面便是国道，尘土非常大，也显得十分冷清。
“话说林哥，这里是哪里，我以前好像没来过。”
“并不那么友善的地方，你没来过很正常。”
“此话怎讲。”
“简单来说，就是胡玉儿有个方针，比较友善的地方都派你去处理，不那么友善的地方派我来处理。以免闹出大乱子。”
“啊！真是的，我就看起来那么不可靠吗！”
小白抓狂地叫了一声，而林清华则露出了一个长辈般的笑容。
“怎么会，你玉儿姐对你的信任度甚至超过了我，只不过嘛...你还太小了，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被恶人蒙骗就很糟糕。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伙人，最擅长利用青少年的正义感和同情心做文章。”
“那怎么现在又突然愿意让我来这了？”
“情况特殊。妖怪办在处理事务的时候，规定上必须两人一组互相监管，王尧还在修养，李雪雁回上华了，鸟哥和胡玉儿不愿意来，只有你和我了。”
“诶...结果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自己在玉儿姐那里的评价变高了...”
“傻丫头，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在她那的评价一直都很高。”
话音刚落，一伙人便从锯木厂中走了出来，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这里的工人，每个都穿着便服，但眉宇间却多少有些煞气。
“我们这里不欢迎公家的人！”
为首的男人看起来与林清华年纪相仿，却沧桑了不少。而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则各个十分张狂，似乎打算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那般。
“说实话，若非那狐狸精的命令，我也不想在这种雷雨天气造访宝地。啊、不，你们这里是不是用‘寒舍’比较恰当？”
林清华轻声一笑，引得那男人身后的小弟发出了一阵龇牙咧嘴的示威声。不过他倒也不怕，打着一把黑伞有恃无恐地朝着对方首领说道。
“马伯，以前如何怎样我不想提，但这一世我比您年轻，尊你是个长辈，你是不是也应该尽到长辈的本分，请我这小辈进去坐上一坐？”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我们不欢迎公家的人！”
“...可是你不已经重复了吗...”
一旁，小白暗搓搓地吐槽道，但却立马引来众人的目光集中于此。
“行啦行啦，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来为了什么事。最近呐，城中发生了几起妖怪袭人的案件，你们可有头绪？”
“姓林的，你这一口兴师问罪的口气，是来找茬的吗？！”
突然，马伯身后走出来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留着一头精干短发，穿着一身其貌不扬的黑色运动服，但却极其健壮。
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伞也不打站到了林清华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告诉你，姓林的！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也不会跟你们产生一星半点儿的合作！识相快滚，否则...”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来找茬的？”
林清华突然开口，打断了那年轻人的话。而后者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林清华便自问自答道。
“没错，你猜对了，我就是。”
这话一出口，那年轻人的面向直接从怒目到扭曲，本就急火攻心的他哪还忍得了，直接冲着对方面门挥出一拳！
然而，既然敢于出言挑衅，林清华也是有备而来；转而以伞为盾挡住了对方正面直拳的攻击，而当黑伞落下时，林清华早已不在原地，而是低了一个身位俯下身冲到了对方的怀里。
“你看来对自己的定位不太明确。”
话音未落，那年轻人就感到自己脚下一轻，而后天旋地转，再回过时已经被重重地摔倒了泥地上！
林清华也不给对方再站起来的机会，一脚踩着对方的背，两手搬着对方的右手，轻松地质问道。
“服了没？”
“狗屎！”
只见那年轻人的臂膀上来时生出长毛，肌肉也肉眼可见地在膨胀。
而见到了这般异像，林清华倒也不惊不诧，反而冷声问道。
“你确定要这么玩？话说在前头，这么玩下去性质可就变了啊。”
这一席话语直接让年轻人露了怯，而之后马伯的怒斥则是彻底打消了他使用妖术的念头。
“够了，都住手！”
“您早这么说不久结了，搞这些小动作何必呢？”
嘲讽地看向马伯，林清华阴阳怪气地说道。
的确，以他的事故，怎么可能看不穿这不过是试探用的小伎俩，就像知道这次二人来此到底打算把事情调查到什么程度。只可惜，那年轻人就在中间受了苦。
“行了！你们是来查东西的吧！那就随我进来，别再节外生枝了。”
见马伯服软，林清华也并没有继续紧逼，而是放开了那青年。
但就在此时，门口那块巨大招牌上穿出一个愤恨的声音，上面似乎藏有人！
“姓林的，你欺人太甚！！”
果然，在这锯木厂里，对林清华积怨已久的人不在少数。恐怕是其中有人看见马伯服软后，忍不住了！
只见那巨大招牌后方白光一闪，空中的雨点直接化为冰锥刺了过来。
但有趣的是，那是施术者似乎自知这点手段伤不到林清华分毫，那些冰锥都是冲着小白的方向飞来的！
“完了！”
大呼不好，林清华赶紧抬手去护，但在那之前，小白却已然拉开了她的钓具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