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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兔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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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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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极北之地,日月兼覆,雕瑚层叠,瑰岩横列。更多小说 ltxsba.me

    此事果真与映雪有关。

    映雪的昙云绫熠熠映在曦光中,饶是陵海的禁军万般小心,手下留情,她还是身上受了不轻不重的伤。映雪微微俯着身子,单膝跪地,雪白的绣裙上沾惹了深深浅浅的血迹。

    周围交战的禁军也死伤惨重,血染遍地,那些犹有命在的禁军,手中握着长剑,阻拦在映雪身前。为首的将军低声劝道:“请少主回宫!”

    初九一见映雪,大惊失色:“族姐你怎么了!”正要走过去,却被長君和身边服侍的小厮们拦了回来。

    長君紧紧握着他的腰,劝道:“别去!她失心而疯了!”

    下一刻,映雪一扬昙云绫,不顾自身的疲累,继续与禁军们交战。源源不断的禁军自南面奋勇而来,昙云绫所到之处,血光乍破。

    她哪怕双臂难敌百手,仍旧负隅顽抗,不肯住手。

    初九联系方才長君说得话,便猜测出个大概。定是族姐要离开陵海,父王不允。然而族姐一定要走,父王便唤陵海禁军出动,以作阻拦。

    映雪那一段昙云绫使得出入化,转眼间,便夺了数百禁军的性命。初九看到族姐如此狠戾,心里忍不住疼起来。

    長君思忖,此处颇不安全,还是带初九先走为妙。因不由分说,横抱起初九,往披香殿走去。

    初九也不敢挣扎,唯恐伤了腹中的小狮子:“你做什么?你……”

    “初九,先回去。”長君颔首,声音里有不可拒绝的意味。如此抱着,他感受到初九的身体格外柔软,触指生温。

    長君将他放回披香殿的软榻上,低声道:“有些事,我作为你的夫君,必须得说。你自己也看到了,她疯成这副模样。近日以来,不许你去见她。她若是伤了你,小狮子怎么办?”

    正值凛冬,披香殿内香寒恻恻,由于燃着地龙的缘故,忽热忽冷,潺暖与冰冽交融。初九心中起伏不定,凌乱不堪。他知晓,長君如此,是为自己着想,但是听到他如此形容自己的族姐,还是觉得万般刺心。

    “我族姐不曾疯。”初九勉强道,“你再说这个,我当真要动气了。”

    長君眼下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是哄着。他沉吟道:“好好好,我再不说了。你莫要动气。”

    初九听到他这番话,也并不曾多宽慰。方才映雪的模样,目露阴鸷,手染鲜血,何曾不是疯了的模样?

    踏入披香殿这片刻,長君觉得身上颇暖,便随手脱下狐皮坎肩,递给小厮。他贴过去,一寸一寸抚摸着初九的面颊:“眼下,你得好好儿将养。知道吗?”

    初九知道,長君并不曾与族姐一起长大,自然不如自己这般关心她。能够为了陪伴自己一有闲暇便往陵海赶来,不顾颠簸,已经是难得的了。自己也不该太过计较。

    初九颔首点头:“我都知道,你放心。”

    虽如此说,但是初九的心,如何能放得下。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下。适逢云龙布雨,外头风雨交加,打在海面上,听着又是一番动静。待初九认命地睁开眼眸时,守在榻旁的只有未回,長君已是回仉山办他的公事了。

    眼下,族姐的安意殿是不能去了。

    不只是因为長君的嘱托。

    想来此时此刻,族姐也不会愿意见他。

    初九披衣起身,见長君的狐皮坎肩还落在榻上,尚未带走。便自然地将那坎肩披在自己身上。

    長君的坎肩柔软得很,还有一段难得的沉水香味。他素日喜欢收集香料,连衣袍上都沾染了。

    “公子不曾睡着吗?”未回忙点好烛灯,软声道。

    初九道:“摆驾东翮殿。”

    东翮殿乃是龙王的寝殿。初九能够断定,这些日子以来,父王不理宗务,不会在海昇宫,只能是在寝殿里。

    未回劝道:“外头下着急雨呢……”

    初九摇了摇头,很是坚持:“无妨。”

    不出初九所料,龙王果真身在东翮殿。小厮禀报时,龙王正负手在殿中走动,沉思不语,眉目颦蹙。风雨吹得殿内银烛灯火摇曳,投在暗沉沉的八浮墨雕屏风上,将龙王的身影剪得形状怪异。

    初九缓步踱至殿央,叠身拜下去:“儿臣见过父王。”

    闻言龙王方如梦初醒,他声音醇厚,却又透着几分沧桑:“罢了。有身子的人,还跪什么。”

    初九这才起身。一旁的小厮踏入殿内,为初九引路,让他坐在八仙桌后。随后,小厮便退下了,不扰殿中详谈。

    此时此刻,对着这生身父亲,初九不知该是怨怼还是怜悯。

    叙善往初九的腹部望了一眼,只见尚未显怀。初九的身子是微微有些清瘦单薄的,叙善回忆起从前在龟族学堂听学时,初九回陵海,身子却比此时要挺拔许多。兴许是为陵海之乱茶饭不思的缘故。

    如此想来,不禁心疼几分。

    叙善淡淡道:“你怎么消瘦了。”

    初九却未曾发觉自己消瘦不消瘦。他道:“何曾消瘦了呢。父王,这,今日……族姐她……”

    “本王不会让她离开陵海的。”叙善缓缓摇头,目光凝在墨雕屏风上。

    殿外忽一声惊雷。初九下意识后退一。

    “初九啊,这桩事……就这么被你们都知道了。为父心里真是,哎,终究是为父亲手造下的杀孽!”叙善低低沉吟,“当年……不只为公,也为私。虽说叙元再当这个龙王,龙族便要被鹿族收入麾下了,但是为父……也没少妒忌他是个乾元。这才……这才,这才下手。”

    叙善想起今日映雪不顾一切也要离开陵海的模样,暗愧暗苦,他妒忌兄长是真,可疼爱映雪也是真。因为愧疚,他用心将兄长唯一留下的血脉养大。

    况且映雪是乾元之身,乾元在百兽族恁般难得。只要映雪在,龙族便有与生俱来的骄傲。

    “父王……您……”初九咬着牙开口,“您好糊涂!”

    事已至此,不可转圜。

    须臾后,初九又续道:“父王,当初您明明比伯父贤德百倍,唯独在出身上比不得他,旁的都先在前头。奈何世人愚信乾元,认为无论如何,中庸都比不过乾元!实则细细想来,这信仰无比可笑!可您又何尝不秉持着它?……您留下映雪姐姐,也是……因为她是乾元!”

    言罢,初九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凉,这种滋味与生俱来。谁说所有的乾元都天赋异禀,乃人中龙凤?谁说中庸便无法与乾元相较?

    谁说坤泽只能是摆在内帷中作泄欲产子之用?

    百兽族秉持着此等思想绵延了数万年,细细想来,这其中有多少的不合理,又有多少人不得已。

    初九令未回在书阁寻了恁久,连一册有关中庸修习的书册都不曾寻到。

    “为父后悔了……”叙善喃喃而语,只有对着自己的儿子,他才不避露出此等失模样,“为父疼你,也疼你姐姐,可是,可是终究是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不,是毁了你姐姐。”

    他何尝不是养大了映雪,又亲手毁了映雪。或者是一壁为她施加养料,一壁心狠手辣地折下她的枝叶。

    所以映雪才自闭了那么多年。

    “……这桩事,倘若你和映雪一辈子都不知道,那该多好啊!”

    蛇族的问幡塔顶层,藏着无数典籍,浩如烟海。夜深时,泊筝掌灯,带着十几个蛇族小厮,悄声抵达书海中。

    泊筝素日在溯皎身边贴身服侍,故那些粗使的小厮们都肯听她的吩咐。她道:“快!你们都翻找那些可以使坤泽洗去标记的法子!一本一本地翻,统统不许放过!谁若是寻到了线索,少主重重有赏!”

    虽是深夜,容易困乏,但是听到“重重有赏”四个字,小厮们无一例外都强打精翻起书来。

    溯皎这个少主,待下向来宽厚,恩多威少,赏罚分明。

    整整一夜,翻书页的窸窣声都流淌在问幡塔中。

    初九身怀有孕之事传到狮族,狮王狮后都颇为欣喜,觉得是一桩喜事。不只坤泽容易繁衍,且坤泽诞下的子嗣,想必中庸都更为天赋异禀。

    那些乾元圣体,十有八九都是由坤泽诞下。

    为庆祝狮族有后,狮王还着人设了一场欢宴,时候便定在正月初八。出席的不只有狮族嫡系贵人,还宴请百兽族交好的世家。

    長君亲自往陵海去接初九,他暗暗思忖,这桩事值得欢喜,更要多痛饮几盏。

    彼时初九在披香殿里喝香羹,他低声道:“何须如何大的排场,又是设席,又是宴请。我这都尚未显怀……”

    自从初九揣上小狮子,長君便不甚爱玩儿他的足踝,甚爱抚摸他的小腹。

    長君抚着初九的身子,笑道:“便是要在未显怀的时候才好,若是显了,我哪里肯让你去筵席上?人多之处都不能去了。”

    在初九心中,他怀上狮族的嫡传子嗣这桩事,还是比较私密的,并不愿大张旗鼓让百兽族皆知晓。不过既然狮王有心,也不能退却,只得准备着开席。

    未回服侍他换上一身儿金黄的暖缎云丝氅袍,还在袖口追上玉饰。初九又换了双小厮新送来的银缎瓜瓞纹的丝履。只是对镜相照时,未回叹道:“公子越发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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