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独自靠着吧台喝酒。好像站在门口的老人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
蒙朗上校的视线在门口老人和杰克之间不断逡巡,额头上一层密密匝匝的冷汗,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流淌,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告状道:“请……请等一下!教授,他们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孩子!”
教授?!
“你是莫里亚蒂教授?”毛利兰惊叹道。
老人抬起头来,他穿着昂贵的羊毛大衣,带着一顶宽檐圆帽,满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他精矍铄,颧骨高耸,从黑暗的眼窝深处,射出两道阴冷的精光,他紧紧抿着嘴唇,表情严肃异常,皮肤像干枯的树皮,紧紧绷在一层单薄的肌肉上。
“没错,我就是蒙朗上校的上司。本来我将度过一个美好夜晚,可是却发现这里有小孩子吵闹。”老人面带笑容,负着双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孩子们,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柯南紧紧皱着眉,脸色沉凝,没有说话。毛利兰左右看看,见杰克站在吧自品酒,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意思,这位绅士愿意帮忙是好事,就是手段明显过激。作为游戏的帮助者,他有这么好的枪法已经足够了,交涉还是需要他们这些玩家来做。尽管知道雅各布先生只是一段数据,但她仍然担心莫里亚蒂教授难为他。看着老人没有对杰克的行径多加指责,毛利兰不由得在内心深处松了口气:“我们来这是想知道开膛手杰克,是教授为了让伦敦成为恐怖之都,所以放任他在街头游荡的对吧?”
老人撇着杰克,或是对杰克的行径心有不满,或是顾及着后者手里的枪。他只看了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压低帽檐,冷笑道:“你只答对了一半,开膛手杰克,只是个贫民窟里被母亲丢弃,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但是他的才华非常出众,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的他的天赋,他将是一个完美的犯罪者。所以他被培养成了一流的杀手。”
“那他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女性?难道不是莫里亚蒂教授操纵他杀人的吗?”
老人将手杖在地上砸了砸:“开膛手杰克,成为了超乎我想象的杀人魔,然后他就失控了。这一连串的案件,正是他失控后的恶果,他出没在伦敦街头,给伦敦的地下秩序造成损害——如果你们想收拾开膛手杰克,那么我可以给你们一点帮助。”
蒙朗上校左右看看,犹豫着喊道:“喂……莫里亚蒂教授!”
老人瞪了他一眼:“闭嘴!”
蒙朗上校瑟缩了一下,不再多言。
“虽然开膛手杰克已经失控,但他仍然是被训练出来的杀手,只要接到指令,应该还是会遵从,你们只要想去那儿等着他就行了。”老人闭了闭眼。
柯南说道:“那要怎么做呢?!”
老人诡秘地笑了笑:“你们身旁那位绅士会告诉你们的。”
众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在杰克身上。
“不能通电话,不能拍电报。因为可能会被通讯公司监听。开膛手失控了,想必他不敢见到教授,就算他敢,教授也得隐藏自己的行踪,不会让太多人知道。所以可能是报纸。比如早报纸上刊登广告。”杰克耸了耸肩。
老人赞许地点了点头。
柯南回过头:“那么,你要命令他杀谁?”
“我猜,是艾琳·安多拉。”杰克耸了耸肩。
诸星秀树困惑地搔着头皮:“艾琳·安多拉是谁?”
“她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欣赏、尊重的女人,她也是福尔摩斯先生唯一产生接近于‘爱’的感情的异性。”毛利兰回答道。
“哼,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孩子,得到了莫里亚蒂教授的帮助……真有趣。祝你们幸运吧。”老人哼上一声,转身走出了俱乐部。
第二天,白教堂地区。
天气晴朗,柯南慢慢走过教堂后面的翠绿草坪,这里是开膛手杰克案的第二位受害者,哈妮·查尔斯特的遇害现场。
柯南往前走,走到黑色大理石砌成的教堂,发现教堂后门左侧悬挂着一块巴掌大小的色橡木木牌。
“十月的第二个礼拜六,举办亲子慈善义卖会。”身后传来男人含着笑的声音,他重复着木牌上的词句,“哈妮·查尔斯特遭到杀害的日子是9月8日,那一天是礼拜六。”
柯南听得声音,赶忙转过头去,雅各布·布宛纳巴正站在他的身后,他依然穿着那身漆黑的礼服,细长的银质手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他的笑脸温和而礼貌,却给柯南一种极为诡异的扭曲感,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活人,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漩涡:“雅各布先生,是您?”
他都没听到靠近的脚步声。
“是我,看样子你还在玩侦探游戏,有兴趣跟我说说,你发现了什么吗?”杰克一手背在身后,笑着说道。
“嗯……嗯!我看这里举办过慈善义卖会,就想哈妮是不是在参加完义卖会之后受害的,我猜开膛手杰克就隐藏在那堵矮墙后面,趁哈妮出来的时候突然袭击,杀死了她。”柯南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教堂旁边的那堵矮矮的白墙,“不过,雅各布先生,昨晚你很幸运呢。”
“嗯?”
“蒙朗上校是莫里亚蒂教授的心腹手下,你直接开枪威吓他;放在长桌尽头的红酒,摆放在最昂贵的丝绸上,当混战发生生,有人的第一反应是保护那瓶酒,而不是同伴,所以我猜,那瓶酒是蒙朗上校他们为莫里亚蒂教授准备的,可是你拿起来直接就喝了;这两件事已经足够冒犯,而莫里亚蒂教授却没有为难你。所以我想,你要么是贵族,要么身居要职,连莫里亚蒂教授不愿跟你交恶,所以你才对你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对吧?”
“你倒是很敏锐,简直就像夏洛克的孩子一样。”杰克笑了笑:“我的身份不能由我自己告诉你,你就把我认为是某个王公级别的贵族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从我遇见你们到现在,我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不说谎也并非意味着真实。柯南心想,隐瞒、拼接部分真相,一样能误导人的思路,甚至会让人得到截然相反的结论。
“你是让我自己猜你的身份吗,这是你对侦探的挑战书?”
“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的目的是什么?”
“有趣。”
“什么?”柯南愣了一瞬,“有趣?只是有趣?”
“是啊,毕竟我最好的朋友是个侦探。我设置一个难题,给它笼罩一团迷雾,看着侦探围着它打转,最后在解开难题时露出笑容,这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杰克两手交叠,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银质的小丑手杖,“我很乐意跟侦探玩点无伤大雅的小游戏,就比如现在的,‘猜猜我是谁’。”
“猜对了会有什么奖励吗?”
“有啊,依靠自己找到谜底的成就感。你们侦探最喜欢这个了。”
“你……”柯南一时间啼笑皆非。
“你确实很像夏洛克。但你的侦探能力太琐碎了,你相信现场的每一处线索都有其价值,相信所有证据都会帮你指向凶手。你的侦探能力确实很强,但是往往对一种犯罪束手无策,你猜那是什么?”
柯南沉吟了一会儿:“无意义、无理由、无规律的随机流窜作案。”
一旦这种案件发生,他们侦探就很难有用武之地。侦破这种案件需要警察花费时间走访,查阅大量监控资料。等于用最笨的办法地毯式排查,海底捞针。
“这种案件很少发生。”他补上了一句,“做下这种案子凶手是最邪恶的罪犯。”
“是的,柯南。你相信有绝对邪恶的人存在吗?对他们来说,一枪打烂别人的脑袋,就像你走路时踢小石子一样平常,他们毫无感情,笑嘻嘻地打断孩子全身的骨头,把年轻的女孩弄成瘫痪,他们明知道自己有多邪恶,却永远不会停止犯罪,也不会为此而忏悔,你相信这种人真的存在吗?”杰克深深地看向他,金色的眼中跳跃着寒冷的辉光,像磷火在黑暗中闪动。
“我……”柯南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他不再在这个男人面前伪装成小孩的样子,而是用成年人的身份和口吻,平等地与这位雅各布先生对话,“我没见过,但我听说过,我们称这种人为‘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他们无法像正常人一样与他人共情,有很强的攻击性,没有羞耻心,无法融入人群。”
“那你相信他们还有良知吗,哪怕只是一点点?在开枪打爆别人脑袋之前,你觉得他们会有一瞬间想过,‘这么做不好’吗?”
“我不清楚,我不是精医生,但是——”柯南沉吟许久,“也许是有的,只是很少。我曾听过我爸爸说,这些病人的情况,大多数是‘理智的刹车接触不良’,而不是‘根本没有刹车’。”
他看着杰克,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但是后者像带着一张沉重的铁面具,把所有色严丝合缝的倒扣在完美的微笑之下。他得到这个答案,仍然是笑了笑,笑容中没有任何温度,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对柯南的回答是否满意。也许自己的话语并不重要,这位雅各布先生心中早有判断。柯南看着杰克取出一叠叠得整整齐齐的伦敦日报,递给他,然后露出招牌的温和笑容:“这是今天的日报,去找莫里亚蒂教授留给你的线索吧。”
柯南接过,但第一件事不是去看之前俱乐部的老人所说的广告版,而是快速翻过几页,目光瞥到报纸一角。
果然,是这个东西,他没猜错。
而且跟上次不同,上次报纸这里的版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涂写的痕迹。而现在,这里有雅各布·布宛纳巴先生的笔迹。这是刻意留下的线索,雅各布先生在给自己提示——不是,对于侦探来说,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明示了。他将自己的身份开成公布地告诉了柯南,同时也是作为他回答了问题的报偿。雅各布·布宛纳巴先生根本不在意回答的内容,他所想得到的,仅仅是“回答”这个举动本身。
柯南将报纸放下,深深地看着杰克远去的背影。
雅各布·布宛纳巴——我早该想到的,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文字游戏。答案一直近在咫尺,或许你从最开始就没费心去隐瞒。
之前我就有所怀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你现在所用的真正的姓名。但你说想跟我玩“猜猜你是谁”的游戏,很显然谜底并非你现在身份。因为在我知道了你在游戏中的名字之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在这个身份背后,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