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午问你是不是同情我的时候,你都没想起来吗?很多人这么问过你吗?”商迟扔给他一罐啤酒,“后来我还是和那些看我不顺眼的同学硬刚了一回,打得头破血流的,我妈没办法,送我回国了。你呢,后来去看心理医生了吗?”
宁闲起瞳孔地震到几乎要脱框:“你是edwrd???”
说起来谁都要觉得矫情——他父母双全、成绩不错,家境比下有余比上不足,但他的整个高中就没怎么睡得着觉过,所以床下的宣谨移刻意调暗屏幕、用着巧克力键盘试图静悄悄地玩游戏,床上的他戴着耳机听一个专门放白噪声的小主播的直播试图催眠自己。
后来那个叫edwrd的小主播私信他,说是网速太慢,直播起来老卡顿,加上也没什么人看,以后就不播了,加个联系方式,直接把音频发给他。一开始只是分享资源,后来大约两个人都很无聊,就开始聊会儿闲天,人对着这辈子几乎没可能见面的网友似乎更容易敞开心扉,edwrd向他抱怨天气、饮食、同学的漠然和挖苦,他则向对方倾诉父母吃顿饭都三句不离两句成绩、要保证名列前茅的吃力、男友的若即若离……只是后来宣谨移离家出走,父母一气之下收走了他的电脑手机,edwrd上线也不稳定,两个人也渐渐失去了联系,等毕业后,微信用得多了,他连那个社交软件都不怎么登陆了。
等等!他和edwrd聊过什么?男友?!
宁闲起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过了好几十秒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地想:完了,应该说他认错人了的,现在岂不是在队友前面出柜了?
但是商迟这么镇定自若地和他营业卖腐,也许他已经忘记了那一段,毕竟他自己这么多年来忙东忙西的,其实没人提起,也多半想不起高中时短暂交际过的陌生网友。
然而现实很快打破了他美好的幻想:“后来你和那渣男分手了吗?”
“你怎么知道他是……”宁闲起颓废地喝了一口啤酒,瘫坐在沙发上,“算了,你什么不知道呢?”
商迟冷哼了一声:“他对你那态度不是摆明了海王?一会儿亲切一会儿冷的,多标准的pu手段。”他咽下了一句明显的吐槽,“也就你看不出来了。”
同样的话好像宣谨移也说过。宁闲起捂着额头说:“别说了,我就是个傻x。”
不然很难解释现在这种尴尬的翻车局面。
商迟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分的?分干净了吧?当时没拍什么照片吧?以后不能拿来威胁你吧?”
这倒确实是需要跟队友交底的风险,宁闲起闷闷地说:“他让宣谨移打了一拳,然后骂我经病,全方位拉黑就分了。没合过影,聊天记录也没啥特别暧昧的话,而且他拉黑了这么多年了,翻不翻得到都难说。当时他说他们学校抓早恋严,所以要瞒着,同学朋友都不知道,就是他出来说也没依据的。”
虽然宣谨移的“恐同”只是个误会,但是托那个误会的福,他在过去的几年里无数次地回顾过这段所谓的初恋,确定不会给自己的工作和团队带来麻烦。那位也许的确是个渣男,但也托这点的福,两个人的“交往”没留下过一点蛛丝马迹。
商迟翻了个白眼:“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你是读书读傻了吗?”
宁闲起只是本着要给公司交底的态度才提了下那个人,说完了就不想再也不想提了,于是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他的网名和真名也没关联啊。
“你的号关联了一个msscre账号,跟我自动加了游戏好友,后来整个游戏都在刷那个d,说成了职业选手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但宣谨移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担心考不到父母要求的名次而整晚睡不着觉的人吧。后来他直播的时候说,走上游戏道路都是亲哥帮忙,电脑是你考得好拿的奖励,他晚上玩电脑发出声音你装睡当听不见,连点卡都是用你的话费充的——那不就是你嘛。”
宁闲起回忆了一下:“哦……对,他那个时候好像是跟人对喷被封号了,找我借号申请新号吧?发个验证码的事儿,我就给他绑了,结果被坑了好几个月的点卡钱,我那时候还不会取消自动扣费,后来想想他肯定是故意的,那阵子我爸妈嫌他成绩不好,不给他零用钱。”
其实现在想想是后怕的,现在宣谨移是成功了,可是要是当初他没打出名堂呢?他一个初中毕业就不上学的人,将来又要怎么养活自己呢?如果是那样的情况,他提起纵容自己玩游戏的哥哥,还会是感激的心态吗?
他心有余悸地捏扁了啤酒罐。
“谢谢你。”
商迟怪:“谢什么?”
“谢谢你提醒我去看心理医生,我以前都没有那个概念,还以为就是单纯的压力大失眠。”宁闲起轻叹了一句。
虽然最后他爸妈并没有答应带他去看医生,还骂他是不是想让别人以为他有精病,是不是想给成绩下降找借口……但起码他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在那个老师那里获得了不小的帮助,甚至最后他填报志愿时遵从本心,报考传媒大学而不是父母要求的工业大学,都算是受到了商迟的影响。
“你谢我我也不可能明天早起送你的。”商迟却立刻打破了他感动得有些煽情的气氛,“但是你确实该谢我,住这儿你的打车费能少10块。”
宁闲起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哦。”
“不是,说谢的话也太矫情了,”商迟抖了抖,“你再说一声,我鸡皮疙瘩就要起来了。”
宁闲起立刻:“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恶不恶心。”商迟翻了个白眼。
今天这一天都过得风云诡谲的,想想都心累,但是到最后,也算是解开了连日来的疑惑,心底的一把大刀也算是落了地——商迟他拿不准,但是edwrd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年连不想直播了都惦记着给常来的粉丝个交代,这次组团,当然也是会认认真真地负责到底。
总体来说,是个任性却温柔的好孩子。
还不知道自己被表扬了的商迟正在大剌剌地接电话,丝毫没有回避宁闲起的意思:“喂?嗯,对呀,她自己邀请我们的,不去不是不给面子嘛,有便宜不占不是傻么……买热搜?你看着买吧,我总觉得那边会买的,小天后赚得比我们多多了,买营销肯定不心疼……那看看呗,要是效果好就买一个,舞台一般的话就算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翁顾都有点内分泌失调了,昨天还特意发消息骂我……还能因为啥啊,许筱执那事儿呗,他说我闲着没事干不回家跑去宿舍才撞见这种事……就是啊,能怪我吗?都说了他更年期到了……”
宁闲起被迫听了两耳朵,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大约是岑总监。那俩的对话虽然就是瞎扯淡,但说到底也事关工作和大老板,他听着怪尴尬的,尤其是商迟开始半真半假地抱怨起翁总后,他便更是如坐针毡,只能用口型知会了商迟一声,先去卫生间洗漱了。
公寓有人打扫过,他昨天用的一次性牙刷和毛巾已经不见了,但洗手池上显眼的位置摆了个崭新的漱口杯,牙刷和商迟的那支是同一个牌子,只是颜色不同。
这套洗漱用具大约是公寓管家准备的,宁闲起挤着牙膏心虚地想,也许只是因为来打扫的工作人员是个环保主义者,想减少一次性用品的使用量。
但他其实清醒得很。
这本来就是双人公寓,两套洗漱用具自然是一样的规格,只有他这种喜欢自作多情的人才会在意是不是同款,有没有特殊含义。
就像商迟,光明磊落地关心四五年前同病相怜的小伙伴,坦诚又大方。
只有他在胡思乱想。
宁闲起拧开淋浴间的水龙头,最开始的那一下其实是冷水,劈头盖脸地打在他的头上。他揉了揉进水的眼睛,觉得刚刚那一下冷意其实来得挺是时候的。
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宣谨移也好,商迟也好,他身边怎么总是有这样光一样的好人,衬托得他那点不该有的小心思阴暗潮湿得见不得人。
更见不得光。
如果说嫉妒弟弟更受父母关注、更率性自我还算是二胎家庭被迫当懂事的那个孩子的后遗症,那莫名其妙地喜欢商迟算什么呢?
他想起商迟的那句“你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么”,耳根子便一红。
得承认,四年过去了,他的确没有半点长进,还是一如既往地肤浅地颜控着。
可是四年前被宣谨移吓过以后,他分明吓得再没敢动过凡心,传媒大学和行远都那么多帅哥,他只当过眼云烟,怎么偏偏商迟就不一样。
宁闲起冲完澡,裹上浴衣,终于想出了原因。
商迟当然不一样,他比别的帅哥要更帅一点。
太肤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