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找的那个专家确实不行。更多小说 ltxsba.top”商迟见宁闲起还没出来,继续和岑今唠嗑,“虽然我也知道不应该逃避问题,但有些逃避和隐瞒是控制不住的,但是他能被我骗住,说明他……哎,也不能说他就不行,但他可能确实不能治疗我这种人。”
岑今苦中作乐地说:“幸好你当初高考分不够报心理学,不然等你学了一套以后,更难找适合你的医生了。”
“心理学热门的院校都是师范类的吧?我本来也不大可能报考的。”商迟理直气壮地给自己的高考失利找借口,“总之不是我讳疾忌医啊,但是换个专业点的精科医生吧。啊对了,别让爷爷奶奶知道。”
不用他说,岑今也明白,对翁行云、季淑这俩倔强又爱面子爱了一辈子的老干部来说,要接受唯一的孙子有“精病”,那是绝无可能的,当下便叹气:“没事,北京这么多好医院,总有适合你的医生的,你自己愿意治就好。”
“所以你安心留在北京联系医院吧。动不动跑来找我,谢鸣意意见很大的。”商迟调侃道。
岑今头疼地说:“咱好好的娱乐圈文他愣是想拍成宅斗大戏,能有什么办法。”又转回了话题,“总这样下去也不行,要不你别拧着了,去交个女朋友试试?”
“这是经纪人对刚出道不到一年的艺人应该说的话吗?”商迟笑着问,他听见卫生间的门终于响了,便低声道,“行了,我会留心我自己的。你也不用太担心,目前我唯一的障碍也只是抗拒同性之间的肢体接触而已。”
虽然气氛不太合适,但岑今还是没忍住跟他开了个玩笑:“不抗拒与异性的?那看来威斯敏斯特公学的淑女们对你还算客气。”
商迟冷笑了一声:“那是因为她们也不在那个链条的最顶端。”
所谓的贵族学院,精英教育,其实也不过是把傲慢和无礼掩藏得深一点罢了,有钱有背景的欺负所谓的“暴发户”,白人欺负黑人与亚裔,男生欺负女生,被欺负的通常也只会把怒火转移到比自己更低一阶级的人头上去,循环往复,彻彻底底地保护那个畸形的环境——就连商迟自己,也只敢在确定可以回国后,才真正地挥起了拳头。
他的外祖母在外祖父生病时觉得自己无力再照顾他,命令女儿把他接走,总以为国外的月亮能圆点儿,他跟着亲生母亲能过得更好。慈祥的老人大概不能理解乖孙儿怎么会在亲妈身边锦衣玉食着还那么痛苦呢?怎么会有当母亲的人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累赘,一边愧疚一边又盼望他乖乖待在学校,别去破坏她的新家庭?其实明明外祖母才是那个照顾了整个家庭一辈子的人,但老人的见识有年代局限性,她总觉得自己是依赖丈夫、女儿的那种菟丝花,觉得自己没本事养大外孙,所以哪怕商迟拼了命地跑回国,守在她的病床前,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生活、可以照顾她,她还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送他“认祖归宗”,看翁家认下了这个孩子才舍得闭眼。
商迟不愿意埋怨自己的外祖母,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刚回国的那一阵,自以为永远逃脱了那种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的环境,却又一脚踏入另一种“格格不入”里,那段一边对外婆的病重无能为力、一边感受翁家上下对他的怀疑的生活,确实加重了他的心理扭曲。
幸好岑今处理少年心理问题的经验相当丰富,能联系上的医生也绝不只那一个,她在心里盘了盘,沉吟道:“那你早点睡,也别想太多。”
“好,等你联系好医生,我和宁闲起一块儿过去吧。”商迟想着,宁闲起也太压抑了,现在出来独立了,也该接收一下系统正规的治疗与疏导才行。
结果岑今显然想歪了,花容失色:“你真打算介绍自己情况的时候跟医生说,我来接受治疗,是因为无法和男朋友亲近?”
商迟无语,果断挂掉了电话。
宁闲起终于走了出来。
他在卫生间待得太久,头发都擦干了,于是直接爬上床裹紧被子,一副不想再废话,立刻就要说晚安的架势,结果到底没管住自己的嘴:“山上潮气大,夜里凉,你被子好好盖,别冻着了。”
商迟嘴角疯狂上扬:“冻感冒了也行,起码明天你不用愁没有拍摄内容了。”
“你不能因为你长得挺美就想得也挺美。”宁闲起说。
这就是宁闲起的好处了,不管一个小时前发生过多么尴尬的事,搁别人不说绝交,怎么也得皮笑肉不笑几个月,但偏偏是宁闲起——因为宣谨移的一句话就拧巴了四年的宁闲起——能在短短一个小时里就调整回来,仿佛他所有的敏感和矫情都对商迟无效似的。
世界上喜欢商迟的人那么多,可是他确实是不一样的那个。
第二天宁闲起起了个大早,还把商迟也薅起来,一起给要赶路的两位老师准备早餐。说是一起,其实是他生火,他烧水,他炒臊子,商迟在一边打着呵欠往炉灶里添柴,听到水开的声音刚想扯着嗓子叫宁闲起来灌水,看到摄像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录节目,于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着水壶往热水瓶里灌:“为什么不买个保温的水壶呢?”
“因为容量不大,厨房里一天没个十瓶热水哪儿够用。”宁闲起一边炸葱油一边还在指挥,“哎你动作快点,算了,水先放着,过来抽点柴火出去,火太大了。”
商迟哪里能驾驭得了柴火灶,听了半天的指挥,手忙脚乱得也没能弄出宁闲起想要的火候来,被他一脚踢开,蹲在旁边一边洗腊肉一边抱怨:“都有现代化的厨房了,为什么还要有柴火灶?”
“我们客栈的宣传语上是让顾客吃到原生态的农家美食。”宁闲起把碍事的队友赶走,手脚麻利地炒好四盘码子,听见方铭出房门的声音,便招呼商迟下挂面,“别刨你那黄瓜丝了,仔细擦着手,下面吧,我听到方老师起了。”
方铭闻着味儿走进厨房,刚好久听见这句话,不由地说:“黄瓜丝不用切,用刨皮刀可以刮——哦,已经在刨了啊,那小宁你紧张什么。做了什么?”
“熬了葱油,我还炒了蒜薹腊肉、酸豆角肉末做菜码,老师自己看着加。”宁闲起手脚麻利地摆盘,“今天你们估计一天不是在路上就是在棚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空吃午饭,早饭多吃点。”
方铭看着商迟的架势就知道他不会做饭,赶紧过去接手,稳稳当当地捞出面条、过冰水、扒葱油:“菜都炒了俩,你们不会五点就起了吧?”
“五点半。”宁闲起笑着说,“老师您坐着,让商迟来呗。”
“小商一看就不经常吃这种早饭。”方铭和蔼地说,“来,我给你们也拌好。”
宁闲起说:“不用不用,老师您自己吃面去,免得坨了。我给商迟摊个煎饼,之前的酱还在冰箱里是吧?”
方铭笑道:“你也不嫌麻烦。”
商迟得意洋洋地客气:“好啦,做煎饼还要和面吧,太麻烦了,我也吃面条吧。煎饼明天再吃。”
“摊煎饼用面稀的和面干什么呀,你也是北方人呢。”宁闲起说,“那你再煮两碗面。”
“行嘞大爷,您坐着去等着吃现成就好。”
“我这叫吃现成啊?”宁闲起也没真去坐着,倚着门看商迟煮面。
水汽氤氲,男孩儿漂亮的眉眼也显得朦朦胧胧的,叫人看着就心旷怡,心情愉悦。
宁闲起不由得感叹,就这样一张脸,除了惯着,又能怎么样呢?
说话间陶俪也拎着行李箱出来了,两位老师匆匆忙忙地吃了碗面,就要去赶行程,临走吩咐两个小孩儿好好看家。
宁闲起拉着商迟帮他们提行李箱,送到路口。
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整座山像是笼罩在雾气里,苍翠绵延,连商迟这个原本极端讨厌下雨的人,都没忍住在台阶停看良久。
“之前读课本上沈从文的《边城》,就一直在想象着这儿的风景。”宁闲起陪他站着,“第一次来的时候,我也震撼了好一会儿……结果就一直在忙着干活,其实都没好好地看看寨子里的风景。”
商迟说:“我没学过《边城》。”
宁闲起点了点头:“教材不一样嘛。”他念了念那句让他记到今天的结尾,“傩送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
他和商迟也许永远都这样,也许,有别的转机,谁知道呢。
商迟听得出他的情绪,捏紧了拳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