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龄在做噩梦,准确来说是他被季棠带回家一连10天都是如此,这10天里他没睁过眼睛,可梦里远比他现实要热闹的多,大部分都是从前他自认为亲近的人对自己真实的看法,包括张颂元,霍措,仙允王等。尤其是季棠,可谓是句句扎心,让他在梦里备受折磨。
因为无法告诉别人,以至于所有的埋怨只能从口中吐出。他一直都在苦苦哀求,求他们口下留情不要再骂自己了,可最终没人听见他诉苦,都骂爽骂够了之后不了了之。
小阿吉昼夜不合眼地照顾陆龄,他担心稍有不慎陆龄就会直接过去了。当然陆龄一直喃喃的话语也都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对小阿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陆龄总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开始他是拒绝别人来看陆龄的,那时候炸毛的样子颇有护犊子之风,但后来他发现陆龄的梦话总是关于他们的,想想也得让他们多少受些气,也就忍了放外人来看他。
说来也巧,谁来看陆龄那么陆龄必定就会梦到谁,有意思的是陆龄的梦话刚好还总驴唇不对马嘴,惹的来看他的人个个都是一脸难堪的离去。
比如张颂元来,陆龄会说,
“颂元老弟你心眼儿能不能大点?不就是饭点偷吃了你的茶点吗?就算你再喜欢吃杏花糕也不能动手打人吧!太丢人了,说到底就算在下是看你从小尿炕长大的,你也不能……。”
陆龄的话未说完,已然被张颂元一巴掌呼上了一块抹布,这才避免了自己更多的丑闻被曝光。可惜为时已晚,张霜霜及两个兄长都听见了,谁也不敢吭声,只听说后来的一个月张府的杏花糕通通人间蒸发了,谁再提这道点心都会被张颂元乱棍打出去。
再到霍措,他还是比较精明的,知道独自前来没有拖家带口给自己找不痛快。不过还好他没带别人,因为只听陆龄娓娓道,
“霍弟,你对在下发脾气有什么用啊,自己天天装的那么清高怪我喽?你以为你夫人跑了是在下的原因吗?不就还怪你太不懂人情世故生生的把人家给气跑了!平常少一点阴阳怪气多看点书好吗?小心你夫人回来再给你几个巴掌!”
最后便是仙允王,他能亲自过来已经是陆龄莫大的荣幸了,可陆龄还是口无遮拦的,
“要是陛下你真对在下这么大的意见,在下也要实话实说了,你不是人,是真的狗!想当初你被人追杀,若不是在下帮你隐藏你现在能坐上这个位置吗?还有皇后的事情,在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自己幻想出来一些七七八八好吗!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你后继有人吗?好好选一下你死之后的继任者不香吗?!”
……
季棠在一旁全程心里暗爽,他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但不得不说陆龄说的话句句在他心坎里。
他从很早以前就觉得张颂元太自以为是,觉得霍氏一家太有心机,更认为仙允王天天事多的要死,明明他也是很忙的,可偏偏总是使唤自己做各种事,甚至还有意撮合自己和那个公主,别提有多烦人。
接待完这三位后,就轮到季棠接受洗礼了。他让小阿吉先出去,然后把门关上,拉了个板凳坐在床边默默看着陆龄,想听听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然而结果大失所望,陆龄不仅对他没意见,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他一句。而且连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都念了一遍,可就是没有念季棠两个字。
这种莫名被排挤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季棠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竟然这么期待他骂自己。
为了让陆龄有点反应,季棠时不时就会放下手上的公事晃过来对他恶作剧一番,有时候会掐住他的鼻子或者拉他的双眼皮让他翻白眼,可陆龄就是憨睡的像个婴儿一样,好像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他睡这么死的样子倒是十分少见,季棠从记事起就是一直和陆龄睡在一个屋里的。虽然每次陆龄都在床上,他被分配到床下而已。
刚开始地上又硬又冷他根本无法入眠,可后来他稍有动静陆龄那边的呼吸都会产生变化,让他感觉自己有在时时刻刻的被注意也稍微安心下来。直到后来他才从张颂元口中听说其实陆龄睡眠很不好,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惊醒,必须要在封闭无声的空间里才能入眠。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执意每晚都要与自己一起睡,所以他有时看起来无精打采,搞的季棠也有点过意不去。
他这么安稳的样子季棠以前就很想亲自看看,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觉得只要能趁他睡着就可以尽情的报复他,一解被他虐待的仇恨。所以当初他亲手刺穿陆龄时有手下留情,没有刺中要害。只是他没想到陆龄会往后退几步,直接坠入火山之中。
过了许久,季棠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太多了,自嘲的笑了笑后让小阿吉继续替他照顾陆龄,一直到陆龄醒过来为止。
……
陆龄醒了,他双目无,像是度过了几年光阴那样的疲惫与迷茫。
他回头看见小阿吉因为欣喜而涨红的面庞,红扑扑的如同刚刚成熟的果实,竟一时间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
小阿吉与那位“夏姑娘”模样气质实在太像,陆龄认为自己还在梦境里,可却不像刚刚那样反映强烈,而是有种十分怀念的感情。
“你也要骂我吗?”陆龄哑着嗓子,双唇干裂,听不出来原来的声线是什么。
小阿吉快速摇头,右手附在胸口做出发誓的样子。
直到这时他才稍微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清醒了。因为“夏姑娘”绝对没有那么好心,她就是那种逮到时机就会大骂自己一顿的人。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细皮嫩肉,弱不禁风,这么说他现在依旧是在复活之后的年代。
衡家两兄弟正巧来屋子里换水,看见陆龄竟然已经睁开眼睛了,就赶紧给自家师父通风报信。
季棠来的很快,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实际他听见消息之后当即扔下笔,鞋子都顾不上穿就飞奔而来,看得衡家两兄弟不敢接受事实。
他们瞅季棠这架势恐怕是要给陆龄来上一个热情的拥抱,可结果他只是积攒了十几天的压力无处发泄,来这里说教的。
他让小阿吉先出去给陆龄熬稀饭,省得一会儿他们两人串通一气搞得自己好像才是恶人一样。
屋门被关紧,季棠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陆龄。陆龄扶着床坐起来,他现在精还没恢复好很难有大动作。
望着季棠一副找事的嘴脸,陆龄就懒得搭理他,他在梦里把自己骂的那么惨,为何醒来还要看他脸色?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季棠沉默许久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没想到居然是关心,陆龄有点放心了,
“还不错。”
当然指的是精,并不是身体。
“呵,师父还真是老样子会给我添麻烦。你倒是一连睡了十几天,剩下来的烂摊子全部让我收拾。”
“什么烂摊子?”
“你把天仙像压碎了,皇帝好不数落我。”
天仙像?
陆龄想了想,在记忆深处好像确有此事。
“你说那个啊,那个就是我闲的没事干了捏的泥人。谁知道最后越捏越大,结果没地方摆放了就立在庙里。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于吗?再说我做的东西我想怎么摔你们也管不着啊。”
……
季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话说那尊石像能叫泥人吗?再者他从小片刻不离的跟在陆龄身边,他是什么时候瞒着自己偷偷捏出来这么大的东西了?
反正刚刚那些话绝对不能被外人听见,尤其是仙允王和张颂元,要是让他们知道这十年来一直风雨无阻供奉的天仙像竟然就是出自陆龄之手,还不当场气的背过去?
看见陆龄还是老样子没心没肺的,季棠顿时松了口气。他感觉这十几天自己一直担心陆龄醒不过来的样子实在太智障了。
他得赶紧把那些联络到的各地老医打发回去,不然多尴尬啊。
“唉,”季棠重重叹了口气,转身自言自语一句,可以陆龄并没听见,
“不要再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