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顾琰才上完西方经济学的课。
上课那会儿,顾琰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
受马克思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的顾琰从来都未把老人常常念叨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当一回事,自然也就不把自己那狂跳着的右眼皮当一回事了。
只是接完电话匆匆赶到医院。前一天还来学校看望他的顾冕和郑晓雯永远的闭上了眼。顾冕是顾琰的亲哥哥,而郑晓雯是跟自己还有哥哥一起长大的姐姐。
“小琰……”阮青音伸手轻轻握住了顾琰的手,满脸的泪水。下半句梗咽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也不知是因为在停尸房里待了太久,亦或者受的打击太大,顾琰的手冰冷冰冷的,就如同停尸房里的尸体一般没有半点的温度。
泪水一滴滴地从眼角滑落,洁白的贝齿咬着薄唇,顾琰吸了吸鼻子,手紧紧地箍着阮青音,无声地哭着。
“你们是病人的家属吧。”穿着白大褂的秃头男人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头,走到顾琰二人身边,语气云淡风轻的,似乎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了,“去把病人刚刚抢救的费用什么的都交了吧。”
“抢救费……”松开阮青音,顾琰抬手擦了擦泪水,很是倔强地低头看着面前矮自己一个头却显得有些趾高气昂的男人,重复了一遍三个字,表情顿时便显得有些茫然了。
“病人是叫顾冕没和郑晓雯没错吧。”男人瞟了停尸房盖盖着的白布两个人一眼,依旧是那淡然无波的语气,“还有之前的机械费,到时候收费处的会跟你说清楚的。”
低头,咬着牙,顾琰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睫毛轻轻颤着,许久之后方才,“好的。”
只是这两字才吐出,站在边上的阮青音便发出一声惊叫,脚步有些踉跄。
秃头男人看了眼晕过去的顾琰,眉头皱了皱,示意边上的护士过去,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这种事情……身为医生,确实是见得多了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顾琰发现自己还是在医院里头。
原来……过去的那几个小时,不只是噩梦,还是现实。
阮青音从外头进来,脸色看起来除了有些苍白之外,更多的则是慌乱和无措,看到顾琰木讷的模样,呐呐地张嘴叫着自己的发小,“小琰……”
顾琰转身,看着阮青音咬着唇迟疑的模样,睫毛颤了颤,“怎么了?”
“收费处那边……那边说……让我们这两天内……就……”手微微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阮青音低着头,有些不忍心递给顾琰。
怔怔地盯着那张单子,顾琰心中自然明白恐怕费用不低。
往阮青音那边迈了一步,伸手从她手里拿过单子,在看到上面的数额时,脑袋一阵眩晕。
这样一大笔费用……让他一个才读大二的学生,如何负担?
像他这样一个从农村来到大城市读书的孩子……父母还都已经去世了。一个亲戚也没有。从小到大的经济来源,都是他的哥哥顾琰每个月的工资。
哥哥在省里有名的江氏集团工作,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上万块,除了吃住之外,还要每个月给他钱当生活费。同时剩下的省吃俭用给他交每年的学费。
顾琰原本是不想读书了,他虽然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大学但是费用极贵,顾冕却一直坚持让他读完。他说,以后哥还得靠你呢,好好读书。以后哥等着你出人头地。可是顾冕却没有等到他出人头地。
想到顾冕一直以来的好,顾琰低着头,双手握成拳,手里拿着的单子被揉成一团。
“小琰……”阮青音难过地看着顾琰隐忍地哭着的模样,垂下眼帘。那笔费用……无论是顾琰,还是她……都是无法负担的。
“咚咚……”病房的门被敲响,接着被推开,进来的是两个警察,身后还跟着个女人,双手抱臂一脸的冷凝。
“请问哪位是顾琰先生?”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开口,手里还拿着笔跟本子,似乎是打算记录些什么。
“我是……”将那张被自己揉得变形了的缴费单重新张开折好,顾琰望向两名警察,试图让自己压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声音有些沙哑,“警官……有什么事吗?”
“你是顾冕跟郑晓雯的家属是吧?”那名警察看了他一眼,见他点头,便又继续道,“肇事车在事故发生后便逃离现场了,我们现在正在加紧追捕。”
“……嗯。”心口猛地收缩了下,一瞬间的绞痛让顾琰禁不住皱了下眉闭上眼,声音有些压抑地应着,“麻烦你们了……警官……”
“嗯,应该的。”警察如是说着,拿着笔,“给我你的联系电话跟地址,有消息了我们会通知你的。”
“好。”顾琰睁开眼,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警察,眼眸里空落落的显得毫无采。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还是例行公事地问着,眼看着顾琰身子又开始颤抖,警察似乎也有些不忍心了,顿了顿,又不得不再次开口,“这里只有你吗?……”
“我爸妈已经去世了,晓雯姐姐父母也是,家里就只有我。”垂下头,低低地说着。
“这样……”
病房里一时间安静极了,许久之后,年长一些的警察终于开口,“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什么情况,我们会通知顾先生的。”
“……好。”
看着两名警察离开,阮青音看了看顾琰,“小……小琰接下来怎么办……”
“我出去静一静。”顾琰没有搭腔,手捏着那张收费单直接转身从病房里出去,一出病房便小跑起来,一直到了停尸房那里,走进去,看着身上覆盖着白布的哥哥,终于彻底忍不住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停尸房门口,那个刚刚跟警察站一块儿的女人倚着门双手环胸,视线同样落在顾冕的尸体上,眼里闪过一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