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一夜过后,赫尔曼.佩蒂特决定让这一天从解答疑惑开始。
从罗恩口中听到的事情让他起疑,几天以来他通过很多关系打听祝家的事情,只要一提起祝晚亭,无一例外的,他们说她羞怯内向,平平无,嫁为人妻之后不得丈夫的喜欢。但她的妹妹祝婉儿则相反,据说她活泼大方,聪慧迷人,给接触过她的人都留下了好印象,她的失踪令人叹惋。
赫尔曼无法抑制怪异的念头从他脑海里浮出来,这让他不寒而栗。如果和他缠绵的祝晚亭其实是另一个人,她处心积虑的接近,假意示好,刻意伪造和夫妻不和,全都是为了引他上钩,让恒远纱厂能从皮耶罗公司汲取更多的好处。
这不失为一笔划算的交易,赫尔曼有理由相信祝远珩这样唯利是图的商人会利用自己的女儿,教导她向男人张开双腿来为家族企业牟利。
但他更无法忽略他看到的事情,祝晚亭身上表现出的特质与人们口中的祝婉儿大相径庭,她的脆弱和自卑更是无法隐藏的。而他也找不到任解释祝远珩要故意制造小女儿失踪的理由。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去找人暂时为他解惑,他动用一些关系联系到了负责调查祝婉儿失踪案的麦兰捕房,用善意的资助交换一份悬案的卷宗,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划算的交易。
为了表示对皮耶罗公司和赫尔曼的感谢,麦兰捕房的总捕特地让当年负责祝婉儿失踪案的巡捕接待他。
伪装的友善往往是最容易识破的,赫尔曼踏进麦兰捕房时便感受到了周遭巡捕虚伪变扭的情以及他们目光中隐含的轻蔑。这并不怪,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永恒活在矛盾中,卑躬屈膝的奉承之下暗藏蔑视,只是最微不足道的表现之一。
接待他的巡捕看起来则平静的多,赫尔曼看向他的名牌,这位巡捕名叫陈甫,他大概四五十岁,额头和面庞积了些岁月的深壑,但并未因此而显出疲态。
他们一同来到档案室里,在关上门之后陈甫才开口向他问好。
“你好,陈先生,不知道你对于这宗悬案还有印象吗?”赫尔曼有意刻薄的回应他,目睹他人的尴尬从来都是一件趣事。
“这可是当年轰动上海滩的疑案,我想我的记忆力还不算太坏,赫尔曼先生。”陈甫的语气不卑不亢,顺势撇开了话题,“总捕同我讲您想要看祝婉儿失踪案的卷宗,冒昧的问一句,您为什么会对这件案子感兴趣呢?”
赫尔曼从他手里接过来卷宗,轻松说出搪塞的语句:“我偶然听说了这件事情,对未来的生意伙伴多些了解总不是一件坏事,这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没有,能为你解惑是麦兰捕房的荣幸。”陈甫滴水不漏的恭敬里满载冷漠,他刻意走到赫尔曼视线范围之外去。
赫尔曼瞥见他的小动作,无谓的笑了笑,将专注投入手中的卷宗,里面记录的内容实在简陋,看来巡捕们对这件失踪案并不上心,这也难怪,在祝远珩和汤琼芝的口供里,祝婉儿是个活泼善于交际,有着众多好友的姑娘。在她失踪两月之前,已经被英国的一所学校录取了,远渡重洋求学并非事,她一门心思筹划着这件事情,更多时候是待在外面的,家人也不太清楚她的行踪,起初夫妇二人还很是担忧的,但想到以后她要独自一人在异国生活,便也放下了几分心。因此在祝婉儿失踪之前,他们二人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只以为女儿去了好友家里,第二天只需差人接她回来就好。再加上时逢大女儿祝晚亭成婚,祝家上下为了筹备婚礼忙的无暇分心,忽略了祝婉儿。
夫妇二人真正发现祝婉儿失踪是在婚礼几天之后,在问遍了女儿熟识的好友都得不到她的下落之后,才去了巡捕房报案。
“陈巡捕,你对这件案子有什么看法呢?”赫尔曼看向坐在一旁喝着热茶的陈甫,双眼得以脱离繁复东方文字的包围。
“起先我们只以为是虚惊一场,祝小姐是在和家人赌气,躲起来了。”陈甫陷入回忆中,双目放空,“但后来我们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日记,还有许多礼物。”
“她在和男孩交往吗?”赫尔曼对于这样的事情再熟悉不过,在他的少年时代里,他的身影被印刻进许多女孩子的日记里,他也曾精心挑选礼物送给她们,虽然每一段青涩的恋情都无疾而终,但过程总是美好的。
“十八岁正是小姑娘情窦初开的年纪,捕房上下都以为她只是想脱离父母的束缚,离家出走和爱人私奔。”
陈甫面上忽生一层愧疚的薄雾,“一个月搜寻无果之后,便草草结案了。”
“但接下来的十四年,她都杳无音讯。”赫尔曼不客气的揭开他的疮疤,目光又投向手里的卷宗,在看到祝晚亭的名字之后,他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些陌生人的证词。
其实他很好祝晚亭和这个失踪多年的妹妹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祝晚亭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她,就好像她从没有这个妹妹一样自然,亦或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她太过痛苦,而被埋在了回忆的深渊里,再也不会浮出来。
“我不知道其他的巡捕怎么想,但这么多年以来,这件案子已经成了我心里的结。”陈甫惭愧的苦笑着,“但我仍然认为,祝婉儿其实并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好。”
“这是什么意思?”赫尔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里的卷宗,往前翻了几页细看后,他默认了陈甫的说法。
祝婉儿的人缘看似很好,但在卷宗的证词里,她所谓的朋友们都对她的失踪漠不关心,祝婉儿也从没去过她们任何一人家里,但无一例外的,她们都说祝婉儿和学校里的审核留学的洋文老师走得很近。
“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祝婉儿当时正在做什么,或许永远不会知道了。”陈甫叹了一口气,将温热的茶水咽下肚去,“起先我们认为那位洋文教师知道些事情,但后来查到在祝婉儿失踪前几天,他启程去了英国,这条线索断了之后,就再没查出任何东西了。”
“那么照你推断,这件案子的始末会是怎样的呢?”赫尔曼向他发问,眼睛却仔细地浏览着祝晚亭的证词。
“这不会有任何意义了。”陈甫话音未落,便见赫尔曼严肃的盯着他,他又叹了一次,徐徐道:“我猜想当年祝婉儿趁着她姐姐结婚,祝家忙的不可开交时和她心仪的男子私奔了,但在路上两人发生了争执,男子杀了祝婉儿,将她弃尸荒野……”
“听上去合情合理。”赫尔曼讥诮的扬起嘴角,“但千万别那么悲观,或许祝小姐已经和她的老师在大洋彼岸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是碍于世俗而隐姓埋名。”
“是吗?”陈甫感到些许释然,他低下头闭上眼睛,好让自己从长久以来的愧疚中短暂脱身,“希望事情真的像您猜想的那样,赫尔曼先生。”
“当然,一切都不会太坏。”赫尔曼用虚假言语使他松懈,在他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从档案里抽出一页纸,藏进自己的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