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萧瑟,大雪如鹅羽,血沫似的一点红色在皑皑雪原中穿行,一不留就被风雪掩盖的了无踪迹。
萧湘扬鞭策马,呵斥着身下的赤兔向南急奔。她身前揽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厚实的猞猁裘将两人紧紧裹在一起遮蔽漫天的风雪。
她修习玄女心经十载,早已寒暑不侵,风霜不惧,然而紧贴在她怀里的那人明明体内一丝内力也无,在这冰天雪地里却火热似暖炉,让揽着他的萧湘说不出的和煦舒适。
她不禁笑了笑,附在他耳边低语道“清欢,你这蛊人体质果真妙。”顿了顿,又道,“你行动不便,怕是极少离开无极乐宫。从这往南再有半日的路程便是乌格雅,乌格雅是距离玉门关最近的塞外城池,我们今日便在那安顿一夜,等过了玉门关进了冀洲城才算是真正踏上中原的地界。”
“你我在外以姐弟相称,若是有人询问便说是去中原寻名医替你治病。”
清欢一直安静地垂睫听着,听到此处不禁一愣,目光疑惑地瞥向萧湘。
萧湘姿容绝美,此时莞尔一笑,黑珍珠似得眼眸在风雪中熠熠动人,“虽只是个掩人耳目的托词,然中原地大物博,钟灵毓秀,若能寻到名医良药替你重续筋骨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清欢沉默了一瞬,望着前方打着旋飞花似的飘雪,轻声道“多谢萧姐姐的好意,只是宗主生性多疑,若没了这沉疴宿疾,清欢怕是性命也难保了。”
萧湘情怔怔,忽而心想到,这教宗还有谁的性命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呢,除非像孤命天一样拼死一搏,怕是早晚有一天不是命陨武林正道之手,就是被宗主蹂躏至死。
一时心头滞涩,便是一路无话。
日落之前两人终于赶到乌格雅。只见前方不辨距离之处,风雪狂舞,如卷起一道帘幕,而雪幕之内,灯光如点点流火上下漂浮,一座石城的轮廓若隐若现。
乌格雅城池不大,但地处要隘,平日往来行旅络绎不绝,城中是鱼龙混杂的繁华。
然塞外昼夜温差极大,白天日光融融,夜晚滴水成冰。此时进了城门,主街上的行人不多,路旁的酒肆勾栏的大门偶尔被人推开又阖上,散出一扑热气腾腾的亮光,喊叫声、丝竹声、媚笑声嘈杂在一起,听不真切。
乌格雅虽然不是万魔宗管辖地界,但是仍有门人据点扎住在这,然而此行任务特殊,是万万不能与魔门邪教沾上边,二人遂骑着马来到城中唯一一家客栈门口。
见枣红色的骏马勒缰停足,候在门后的伙计忙迎上前,一边让人牵马匹去后院马槽一边笑脸招呼三人进客栈。
三人具是一身裘皮斗篷遮住身形样貌,其中两人自然是萧湘和清欢,第三人好似侍从般亦步亦趋地扶着清欢步行,一时竟让人看不出他竟是手脚不便的残废。这人当然不是萧湘耍戏法变出来的,因他不是活人,而是清欢做的机关傀儡,这傀儡不仅能服侍人出行起居,卡槽内更设置了能取人性命的剧毒暗器。除了不能说话,其身姿动作流畅自然,仿同真人,和中原墨家的机关傀儡术有异曲同工之妙,让萧湘大开眼界。
屋子里相当吵,相当杂乱。形形色色的陌生人三五围坐一桌,或抓着肉食大快朵颐,或独自饮酒,或三三两两谈笑风生。一二舞女歌姬在旁莺歌燕舞,风情旖旎。萧湘四顾一看,发现不少人身上带着刀剑,显然是混江湖的。
“三位贵客想毕是住店吧?二楼天字号客房还剩两间,地字号有三间,不知贵客您想怎么住啊?”
“两间天字号客房,再送桶热水和几个小菜上来。”
萧湘轻声细语地说着,一双细指纤纤,白如膏玉的手从猞猁裘斗篷里滑出,将几锭碎银放在小二的手上。那指甲好似点落的柔嫩花瓣,微微向下垂着,让人握都不忍握。
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这双手更美的手了。
大堂中的吵闹声默契的静了一瞬。有几个肤色极深人高马大的匈奴人,更是喉头滑动,眼光淫肆起来。
萧湘恍若未觉地收回手,步态婀娜地走上二楼。
等三人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傻楞楞的店伙计这才醒过,忙追上楼去。
那几个匈奴人用匈奴语交头接耳了几句,又一齐看向旁边一桌坐着的红袍黄帽喇嘛,那喇嘛三十来岁,目光湛湛,显然内力不弱,此时眼角忌惮地瞥向客栈西北角一眼,随及用匈奴语叽里咕噜回了一句,就继续抓起桌上的酒肉吃吃喝喝,那几个匈奴人不怀好意地交流了几个眼,抓过那几个歌女舞姬好一阵蹂躏,淫邪浪笑起来。
另有几桌跑商走镖的商队显然有人听得懂塞外语,面上不禁流露出沉凝之色,虽然对那个素未蒙面的女子忧心忡忡,却力有不逮无可奈何,又思及今夜恐生事端,看来等不了雪停,明早便要趁早启辰了。
唯有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黄衫青年,他从头到尾看都未看萧湘一眼,只是拿着桌上的酒碗慢慢喝着,好似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他没有佩一刀一剑,眼睛也带着股清亮亮的醉意,却让那个喇嘛临时意变,不敢放肆,显然并非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