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雨曈小姐——雨曈小姐——」阿春兴奋地朝她直奔而来。「季少爷又差人送礼物来了!」
「是吗?」雨曈淡淡地回应。
阿春将礼物拆开。「雨曈小姐,你看,是钻石项链呢!」
「嗯。」
「我听凤姊说,季少爷可是花了大把钞票把你给包了下来呢!」阿春兴奋地愈说愈得意。「季少爷虽出手大方,但还不曾见他包下过哪个小姐,可见季少爷对雨曈小姐是一见锺情,急得想把雨曈小姐占为己有呢,呵呵……」
又是鲜花,又是礼物,又是将她包下的,阿春再怎麽蠢怎会看不出这一连串攻势是那个季斯祁对雨曈小姐表达爱意的方式呢?
郎才女貌的,这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嘻嘻!
「雨曈小姐呀,我看你就放心等着做少奶奶好了,呵呵……」阿春着实替她感到欣喜。
然,雨曈却露出了一丝苦笑。少奶奶?
昨日被他那般的羞辱,他以为她会痴心妄想要做季家的少奶奶?
她生下来就是个歹命人,苦日子早已过惯,对有钱人是敬而远之,她叶雨曈没有福份更加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他季斯祁。
只是,既然看不起她,为何又要如此大动作对她表达善意?
他……是什麽意思?
没发现雨曈的忧愁,阿春仍然自顾自地一头热。「雨曈小姐呀,瞧你这细皮嫩肉的,配上这钻石项链一定美极了,让阿春来帮你戴上啊?」
雨曈摇了摇头。
终於发现她的异状,阿春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咦?怎麽?雨曈小姐你不开心啊?」
「没。」
「这可是季少爷送你的礼物呢!瞧这钻石项链多漂亮?要是雨曈小姐戴上它,季少爷看了一定会很高兴的,雨曈小姐……」
「我不要。」
「雨曈小姐?」
「要是你喜欢,就送给你吧。」
「哎呀,不成!不成!」阿春大惊。「这是季少爷特地送给雨曈小姐的,怎可以随随便便就转送给阿春呢?」
「哟——是谁说要把这麽贵重的礼物转送给别人的呢?」菁菁一把抢过阿春手上那条项链。「啧,啧,啧,这可是条价值上佰万的钻石项链哪!」
「就是呀!不知她是真的想送,还是随便说说打算让阿春眼红的啊?」加入的安琪,尖酸的语气和菁菁是如出一辙。
「哼,一个低贱的穷酸女,不过吃了点甜头就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过来了二天,她还真把自己当做是咱们凤凰城里的大牌了?」
「就是说呀!除了会装可怜让凤姊特别疼她,就不知她昨晚背着咱们施展了什麽媚功……」
两人愈说愈离谱,忍耐不住的阿春已然气愤地开口。「我说菁菁小姐,安琪小姐,你们就不能行行好积点口德吗?」
「积口德?啊哈……」菁菁掩着嘴发出尖锐的笑声。「阿春……阿春竟然叫咱们积口德?」
安琪冷哼。「我看阿春敢这样对我们说话,八成是为了那条钻石项链。」
「是呀,价值上佰万的钻石项链呢……」菁菁妖娆地将项链拿在手上把玩。
忽地,项链自她手上滑落。「哎呀,瞧我这手滑得呢!」
阿春惊呼。「你——」
紧接着,菁菁极尽污辱地踩上项链碾了碾。「哎呀,我踩到什麽啦?」
「哟,是项链哪?」菁菁继续装模作样。「原来我踩到的是钻石项链哪?」
两人的蓄意挑衅,阿春简直忍无可忍。「不得季少爷的宠,是你们没本事!他疼雨曈小姐,怎麽你们见不得她好,所以就这样联合起来欺负她?」
「你说什麽?」
阿春无惧地瞪视着她。「难道不是?」
「呵,欺负她?」菁菁恼羞成怒地将箭靶转向了雨曈。「好一个欺负她啊?」
见雨曈泫然欲泣的模样,菁菁更是一把妒火攻心。
怎麽这小狐狸精就是这般装可怜,才把季斯祁迷得团团转的?
不过才来二天,就让季斯祁首度破了例,原本她才是季斯祁最得宠的人,如今她的地位、她的一切竟全让那小狐狸精给抢了去?
妒火愈烧愈旺,她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说我欺负她是吧?」
「啪!」火辣的耳光,狠狠地甩在雨曈的脸上。
安琪见机不可失,亦掐了雨曈一把。「你这小贱人!」
抚着热辣的脸颊,雨曈委屈的泪已悬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发生什麽事了?」金凤严声吓阻。
见大事不妙,菁菁赶忙装模作样地和另一个共犯演起戏来了。「哎呀,我说安琪,你不说有种……有种什麽面膜,可消我这痘子的?啊?」
「啊?面膜?」接收到菁菁的眼色,安琪立刻煞有其事的模样。「哦,是……是啊,那面膜呀何只可消你这痘子?敷了它,好比天仙下凡地包凖可让你马上年轻个五岁呢!像我们这种靠脸蛋吃饭的……」
「那还不快拿来给我用用?」菁菁再度使了个眼色。
「哦,没问题,没问题……」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搭一唱,夹着尾巴逮住机会便欲溜之大吉。
「你们想溜去哪?给我站住!」
谁知狡狯的二人,此时却溜得已然不见踪影。
「你们——」
雨曈拉住欲追上前的金凤。「凤姊,没事,没事的。」
「还说没事?」金凤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她们欺负你了,是不?」
「没有。」
「如果没有,为什麽你哭成这般模样?」
不想让金凤为难,雨曈胡乱抹了抹脸。「没……我只是……只是眼睛痛,没事……真的没事……」
胡诌了个理由,便逃回她的小房。
靠在房门上,她这才允许自己毫无保留地痛哭。
无法抑制地哭红了双眼,蜷曲地瑟缩在一角,她的心酸、她的委屈,在经过泪水洗涤之後亦只能暗自吞回肚里。
稍晚,叩!叩!叩——
不见房内有任何反应,敲门声显得更为急促。
叩!叩!叩……「雨曈小姐,雨曈小姐,季少爷他来看你了,他等得耐不住性子了,你在不在房里啊?凤姊她……」
「我知道了。」房内传出雨曈的声响。「你先下去吧,我等等就到。」
阿春终於松了口气。「是。」
该来的,还是得面对。
简单梳洗,换了件美丽的衣裳,雨曈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沈静地在一旁为他倒酒,像个木头人般机械式地服侍他,此刻的雨曈卑微地就有如皇帝身旁的婢女一般。
没有多余的交谈,没有酒店小姐该有的逢迎谄媚,更没有昨日充满恨意的眼;用卑微的外表当做武装,彷佛是朵不容亵渎的莲花般圣洁,对她如此出乎意料的表现,季斯祁只能藉着一杯杯的酒精来发泄他的不快。
她愈是卑微,胸口那把没来由的怒火便燃烧得愈是猛烈。
怎麽她很高贵?怎麽她真以为自己是朵不可侵犯的莲花?否则为何她完全无动於衷?为何对他季斯祁竟如此不屑一顾?
以往受他宠爱的女人,每个莫不贪婪地巴上他,甚至使出浑身解数唯一的目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踏出凤凰城而进他季斯祁的大门。
而她如此不情愿,甚至如毒蛇猛兽般地对他敬而远之,是故意使出的手段?亦或者,以为如此他便会对她另眼相看?
女人,不都是爱慕虚荣的动物?
只要男人有身份、有地位,她们可以出卖身体、出卖爱情,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亦在所不惜,但为何眼前这小女人却纯净地彷佛他季斯祁才是肮脏?
她的卑微,让他感到刺眼。
仰头将一杯浓浓的烈酒饮尽,让灼热的温度烧烫着他的咽喉。
一股男性征服的慾望涌起,猛然攫住雨曈将她拉进怀里,瞬间拉近两人的距离,邪恶的眼有如盯着猎物的野兽般深沈。
突然放大的俊脸与她四目交接,心脏漏跳一拍的雨曈倒抽了口气,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你……你要做什麽?你……」
将热气吐在她的脸上,低沈的嗓音轻轻地在她耳边响起。「做什麽?我……要你……吻我……」
浓浓的酒气与男性气息,混浊地令雨曈感到晕眩窒息。
嗅了嗅雨曈的发香,季斯祁极挑逗地在她耳边开口。「吻我……」
莫名的感受猛然袭向她的胸口,害怕和不安的情绪让雨曈颤抖地不断抗拒阻挡他的靠近。「不要……」
啜饮她的害怕,品嚐她的不安,彷佛局外人般冷眼注视着她,此刻季斯祁似乎颇享受雨曈的迷乱和无措。
然,她以为他会如此轻易便放过她?
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雨曈下颔,他微微眯起了眼。「我命令你,吻我。」
震慑於他的威严,猛然惊醒的雨曈张大了眼。「呃?」
「吻我。」
雨曈别过眼。「不要。」
「你以为你有权利说不?」
「你……」
「在你身上砸下大把的钞票,你以为我的目的是什麽?是让你为我倒倒酒便罢?还是你天真的以为我是个性无能的正人君子?」
季斯祁嘴角噙了抹冷笑。「我有能力让你飞上枝头变凤凰,我亦有能力将你打入冷宫从此过着没人宠爱的日子,甚至是让凤凰城从此消失……」
感受到那话语里的威胁,雨曈不禁打了个冷颤。「你……」
「怎麽?不信?」
想到极有可能因此而害了凤姊,雨曈彷佛世界末日一般。「你……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不可以?」他失笑。「你以为你有权利对我说不可以?」
「你……」
「只要是我季斯祁想得到的,从没有任何东西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即便是在别人手上的,我一样会想尽办法抢到手。若是无法如愿,任何人一样别想得到,因为在我季斯祁的字典,得不到的,就是将它毁灭。」
什麽?毁灭?「你……你怎麽可以这麽坏?你怎麽可以这麽可恶?你……你是个恶魔!」
呵,恶魔?
是啊,他是个恶魔。但,是她挑起了他想征服她的慾望,是她激起隐藏在他血液里那奔腾邪恶的因子,是她让他变成恶魔的,不是吗?
加重捏在雨曈下颔的力道,季斯祁警告地眯起了眼。「吻我?或是,你打算让凤凰城从此消失?」
下颔的痛楚,令雨曈难受地扭曲了小脸。
想起凤姊对她的恩情,尽管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尽管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向她抗议,她亦不得不强迫自己按下自尊。
屈辱的泪含在眼眶。
闭上眼,将乾涩的嘴唇印上他的,她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
莫名的恐惧将她淹没,像个迷失的孩子在黑暗里摸索,生涩的反应如同注入血液里的兴奋剂,迅速激起了季斯祁属於男人最原始的慾望。
冷硬的嘴取回了本属於他的主控权,有如宣誓般占有地吸吮她,忘情地索求着更多属於她的美好。有如一只饥渴的野兽,狂妄地彷佛欲将她撕裂一般。
泪,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自她眼角滑落……
嚐到那湿意所带有的咸味,粗暴的占有瞬间嘎然停止。
有如当头棒喝,季斯祁这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可恶。
所有的快感顿失无踪,他发现原来自己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逼她就范,原来自己竟变态地享受她的脆弱?享受她的悲伤?
轻抬起她的下颔,看见那细白的肌肤上他所留下的指印,莫名的心疼揪痛了他的胸口。带着歉意,他的语气和缓许多。「你……」
别过脸,倔强的雨曈以沈默表达了她的愤怒。
伸手抚上她的脸。「是不是弄疼你了?雨曈……」
「走开!」有如只受伤的刺蝟般发出警告。
她不需要他来可怜她!
反正他不是以羞辱她为乐?反正践踏她的自尊不是让他很有快感?
反正她只是个下贱的酒女,是个任人玩弄,任人欺凌的酒女。是她甘愿来这卖笑,是她甘愿来这出卖自尊,他何必一副对不起她的模样?他何必一副心疼她的模样?她不需要他的同情,不需要!
难堪的情绪,令雨曈兴起了一股想逃的冲动。
「别走。」季斯祁猛然攫住雨曈的手臂。
此举却令雨曈吃痛地惊呼。「好痛。」
发现她的异状,他皱了皱眉。「怎麽了?」
没得到她的回应,索性将雨曈拉近察看,季斯祁这才猛然发现在雨曈的右臂有一块紫红色的淤青。
「是谁做的好事?」那淤伤分明是有人刻意施加於她!
他严声质问。「告诉我,是谁干的好事?」
雨曈难堪地抚着右臂的淤伤。「不需要你管!」
察看到她右脸的五个指印,一把无名火更是令他脸色难看至极。「是谁打你的?」
「告诉我——」他抚上她的脸。「是谁打你的,嗯?」
拍开他的手,雨曈情绪极为激动。「我说了,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何必过问她的伤口?何必管她痛不痛?何必追问究竟是谁打了她?何必在极羞辱她之能事糟蹋她之後,才假装好心人要来对她示好?
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她不需要他的可怜,她不需要他假好心,她叶雨曈不需要!不需要!
崩溃的雨曈,不顾一切地逃离了现场。
并未追上前去,看着她的背影季斯祁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
他,错了吗?
一直以来进凤凰城撒金,他买到女人贪婪的嘴脸,亦买到莫大的快感治疗他内心的伤口。这样的日子伴他走过无数个夜晚,亦用同样的方式试图抚平他心中的痛,但为何在雨曈出现之後,一切全都变了呢?
她不似那些女人的贪婪,亦没有为他争风吃醋女人们的心机,反倒清纯柔弱地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本以为她高明的手段,目的是欲使他掉入陷阱,於是他对她百般羞辱、百般伤害,但她却并未如预期现出原形,反而脆弱地彷佛他是个残忍的刽子手,难道……难道他真的错了?
纠着眉,幽深的黑瞳浮现一丝懊悔。
复杂的思绪夹杂着一丝迷惘,此刻的他正在努力寻求解答。
推开房门,一阵浓浓的药水味扑鼻。
拉开紧闭的窗帘,让明亮的光线自玻璃窗透进,和煦的阳光即刻为阴暗的病房增添了几许温暖。
「姊,你来了?」
「嗯。」
使出全身的力气,叶宇安困难地欲自病床爬起。「你好吗?姊……」
「宇安——」雨曈心急地上前制止他。「躺下,快躺下。」
「姊……」
「为什麽你总是要让姊姊担心?」见弟弟虚弱地不成人形,雨曈的心就好比有把刀在割一般。「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还是个病人?为什麽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为什麽你就不能好好爱惜自己呢?」
「我只是……我只是想好好的看看姊姊……」
见弟弟连说句话都如此吃力,雨曈的心更是痛得无以复加。
弟弟的病一直没有起色,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消瘦,看着他全身插满了管子躺在这里受折磨,他知不知道她这个做姊姊的心有多痛?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希望自己能代替他?她有多希望此刻躺在病床上的人是她?
「你想看姊姊,姊姊这不就来看你了吗?」坐在病床边,轻抚了抚弟弟凹陷的脸颊,难掩悲伤的雨曈已然红了眼眶。
「姊,你哭了?」
「我……」
微弱地张开一条细缝,自模糊的视线他仔细地看着雨曈。「姊,你为什麽哭?是不是有人欺侮你?你的脸……」
慌张地别过脸,雨曈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没……没事。」
「你脸上的伤……」
「是不小心撞到的。」雨曈语气轻松地轻描淡写。「都怪姊姊笨,姊姊今早不知怎的失了,一个不注意便滑倒撞了脸……」
「是吗?」叶宇安狐疑地皱了皱眉。
「嗯。」
心疼地抚上雨曈的脸,叶宇安哽咽地流下一滴泪。「姊,你瘦了,都是我……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
「说什麽连累?」雨曈不悦地轻声斥责。「照顾你本来就是姊姊的责任,要是想让姊姊开心,你就乖乖养病,让身体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可是你……」
「姊姊很好啊,你在担心什麽呢?」
「是吗?」
「嗯。」为了让弟弟安心,雨曈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姊姊吃得好,穿得好,前不久还很顺利的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你知道吗?姊姊啊现在可是一间大公司的秘书哦!每天和那些大老板相处,要开很多很多的会,很忙很忙,但姊姊很幸运,主管们对姊姊很好,公司的同事也都很照顾姊姊……」
彷佛被催眠般,宇安眼睛发出了光亮。「大公司的秘书?」
「嗯。」
「哇,姊姊好棒!」
别过脸偷偷拭去难堪的泪水,雨曈苦撑地继续强装笑脸。「等宇安好起来,姊姊一定带宇安到姊姊的公司见识见识……」
「真的吗?哇,好棒!好棒……」
病房内的姊弟,天真地窝在一个属於他们的小小世界继续交谈着。
殊不知,这对姊弟的对话,甚至一举一动,其实早已巨细靡遗由始至终落入了隐身在病房外那高大男人的眼里。
透过墨镜,季斯祁清清楚楚地将所有一切看得彻底。
看雨曈伤心的情,看雨曈满腹委屈却暗自吞下的辛酸,看雨曈为安抚弟弟而强装安好的小脸,他这才终於明白了雨曈的勇敢,明白眼前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在她小小的肩头上原来竟承载了如此的重量?
纠着眉,复杂的情在那张冷酷的俊脸上若隐若现。懊悔的情绪,有如脱缰野马愈加地在他胸口奔腾、蔓延。
他,错了吗?
将堕入风尘的女子贴上一样的标签,甚至用极恶劣的方式竭尽所能地加诸於她,一直以来用这样的方式满足自己,这次是否错得太过离谱?
眯起眼,自责的他对自己说——是的,他错了。
自以为是的他,这次不得不承认,他季斯祁彻彻底底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