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阿苋身上,盖住了她大部分的身体。低声道:“对不住。”
阿苋看着他,五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中的毒是不是“抽髓”?”
赵普心里先是一松,她终于开口了,后又提了起来,她怎么会知道“抽髓”的,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阿苋就问:“可有解药?”
赵普摇了摇头。
阿苋就不再说话。
赵普像前一天一样,给她处理了伤口,喂她吃了饭菜,还喝了些热水,竟然还给她拿来了干净的衣物和一个排泄用的净桶。
他做完了这一切就要走,阿苋却又叫住了他:““抽髓”,是怎么化去人的内力的?”
赵普知无不言地道:“抽髓的药性非常凶狠霸道,会把人丹田的内力吸干,而这药材吸了内力后会以出汗的方式渗出体外,连同内力一起带走。”
怪不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全身是汗。她又问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丹田受损,会影响人的寿数?”
赵普摇了摇头:“所谓丹田受损,其实主要是因为练武之人,对丹田内力依仗太多,一旦丹田突然抽空,比起普通人来,反而更加虚弱,才有损寿数。”
阿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赵普走了出去。
阿苋懂了,也就是说其实即使中了“抽髓”,也不是一辈子都不能再练武了。她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觉得十分虚弱。
她当年因为内力难以控制,把门内封闭丹田的秘法稍加修改,将自己一半的内力封存在了丹田里。她用的是极其独特的法门,实际上她丹田的三分之二是几乎从来不用的。也因此,毒药只化去了她平时使用的那一半内力,另外一半还好好的被封着,而丹田虽然受损,却并不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现在的问题是,身无内力的她,要怎么解开自己丹田的禁制。
第六天依旧是裴成怀的折磨。
第七天又是赵普来照顾她。
阿苋道:“你让沈查来见我吧。”
等赵普走了,阿苋就装作头皮发痒,有些笨拙地用还没好全的手拆下了自己束发的金环,幸亏他们因为废了自己的内力就放松警惕,没把这个收走。她假装肚子痛,捂住小腹弯腰坐在了净桶上,趁机按动了金环内圈,那里弹出两根细长的银针,她把银针分别小心翼翼刺进了气海和阙两个穴道。
沈查并没有出现。
第八天裴成怀一进来阿苋就直接道:“你告诉沈查,有种的亲自来见我,不然就干脆杀了我。”
裴成怀有些莫名地看着她。阿苋露出个讽刺的笑:“你也可以再试试看,看我今天会不会低头。”
过了几个时辰,沈查终于来见她了。
她全身是伤,到处都是鞭痕淤青,更不用说内里的折损。八天时间过去,曾经那个永远美丽的阿苋像一朵枯萎的花,情憔悴虚弱,四肢被绑着挂在了木架上,再也不是那永远有些孤冷的清高,终于像是这世间上的一个普通的,软弱无力的女人。
沈查忍不住露出一个怜惜的表情,眼眶都有些发红:“阿苋,你,你受苦了。”
阿苋如果还有武功,听了这句话大概会一掌打死沈查。但她现在受制于人,只能在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冷静,阿苋,这个时候生气,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渣,你把他喊来,不是为了发脾气的。
但她面上却并没有压抑自己的嘲讽,甚至有些刻意的粗俗:“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受这些苦,难道不都是拜你所赐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沈查的怜惜中就有了几分尴尬:“这件事,也不是我愿意的。你也知道我为了这件事多么辛苦,你有第五张图,却不给我。”
他说着说着,语气就有了几分愤然:“阿苋,咱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怎么能跟外人合起来对付我呢?以咱们的关系,只要你帮我找到宝藏,我肯定会让你看司马剑南的那个遗册,帮你解决你的问题的。这样不是更快些,还都是自己人。你为什么非要站到我的对面去,你帮着千里堡截住了冯铭毕,这个我不怪你,可是你又帮着无极门毁了地图。你可知道你坏了我的大事。”
阿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能画第五张图?万一我根本不知道呢?你就这么把我绑了,就不怕弄错了?”
沈查一梗,却没回答怎么知道的话,反而一幅情真意切地样子道:“阿苋,为什么咱们会闹成这样?咱们原本不是最亲密的人吗?你帮我,我帮你,难道不是最应该的事情么?”
阿苋顺着他的话问他:“我什么时候成了你最亲密的人?又为什么我帮你是最应该的事情?”
沈查理所当然地道:“咱们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我知道,你嫌我不声不响成了亲,连银子都断了。你心里难受,我不怪你。可是狄蔓她有了身孕,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我,我又怎么能辜负她。我以为你懂我的。可你却偏偏......难道我们这些年的情分,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么?”
说着,眼睛里竟然闪了泪花。
阿苋若不是被他这强大的自我逻辑噎得目瞪口呆,必定会被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错了,她原本觉得沈查这种人不可能让她撕心裂肺地痛苦,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对方。她现在撕心裂肺地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论起无耻来,这天下少有人能出沈查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