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六要去他家......」
「他」是童凡希自懂事以来,交的第六个男朋友。
她没有多大期待,更没有想婚的念头,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例行公事,是对直系血亲尊亲属的交代,只是这位男友有些躁进,交往不到一个月就急着把她介绍家人,她先是推托,假装害羞,嘟囔着太快了啦之类的做作句子,男友像个发热锅,滋滋作响,硬是要在这周末带她见见自己的家人。
童凡希很熟悉这样的场面,就像准备面试的新鲜人一样,在衣柜中挑了几件衣服,回想男友不经意提到的家人个性,她很快就选好了当天要穿的衣服,以及搭配的妆容和发型。
「......把发色染深一点好了。」
一切看来是如此完美、无懈可击,如果这是面试,她一定会在录取名单之中,老鸟和生手之间的差别,不只是在经验,所散发出的自信,黑鸢般的眼,一把攫住主考官的目光。
只可惜这并非公司甄选。
她叹了一口气,接着像猫一样轻巧地跳上床,拿起手机,食指在萤幕上画了方格和圆圈,又再键入一堆只有她知道的英数符号,这才显示手机桌布,一如往常──
是她和男友的合照。
接着,她向房间的喇叭锁望了一眼,小心翼翼点开相簿,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想认识她。」
相簿中的那张照片没有完整对焦,但仍然可以辨识出那个人的五官,那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雾感灰蓝色的头发在强风中显得狂野不驯,那个人不把镜头放在眼里,就像是走在路上,恰巧被童凡希的手机镜头捕获。
随机摄下的照片。
「她好可爱。」
童凡希又笑了。
「童童,你真的很糟糕。」
「靠,胡说什麽?」
「谁胡说?对不对?」
阿竹语带不爽,这时她点的深水炸弹刚好送到。
「对呀!」
调酒师看着她,勾在唇环上的链子不停晃动着,
「如果喜欢女人就诚实说出来,每天来这里又能怎样?找安慰喔?」
童凡希烦了,瞪了调酒师一眼,同时指着棕梠叶左後方的隐密座位,说:「先管好你家那台发电机吧。」
「啧,又喝醉了吗。」调酒师冲出吧台。
这里是台北最有名的女同夜店──「拉霸」,
白日孜孜矻矻,就算是机器也会过热,总该休息一下,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理由,啜饮夜晚,伴随忧郁。店内晦暗不明,弥漫着一股中性气氛,如同童凡希在现实生活中的角色。到了这里,终於不用管他人目光,终於可以大肆亲昵,终於可以成为她自己。
嘿,其实你也想这样对吧?
「唉,主动搭讪的小妹妹、大姊姊你都不要......真好,我都没有,亏我打扮这麽帅耶!」
阿竹大口喝着酒,泡沫溢到嘴角,一脸埋怨,又说:「童你到底哪里帅啊?为什麽她们就算倒贴都要选你,我咧?如果我变孤单老人都是你害的,操!滚远一点啦!」
「没办法,这是魅力。」
语毕,只见阿竹对她举起中指。
「啧啧,这麽挑,小心以後没人要。」调酒师走了过来。
「大虫你住海边?我的『绿色蚱蜢』咧?」
「哈,你真的很嚣张,男女通吃啊。」
大虫边笑边拿出雪特杯,熟练地倒入薄荷酒、莫札特白巧克力酒,甩了两匙鲜奶油,加冰,没有任何花式动作,平稳地摇荡所有材料。
「这次这个要怎麽办?听说很爱你呦!」
「跟以前一样,三个月後分手。」
「够狠!」
童凡希面前摆着一只冰镇过的马丁尼杯,表面隐约渗出水珠,没多久,调酒师大虫将雪特杯中讨人喜欢的材料滤冰倒入。
「漂浮白兰地?还是只要薄荷叶?」
「两个都要。」
大虫唇边的链子轻轻晃着,她咧着嘴笑着。
「欢迎来到这个晕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