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一看,许韫已然脸色发白,手里的瓷汤匙捏碎了。更多小说 ltxsba.me州官听闻声响,还以为是阮娘犯错,登时指着阮娘骂起来:“怎么搞的!”
阮娘被他骂得微微颤抖,下意识往许韫边上躲,躲到一半看见他的色,又僵住了,好在许韫伸手过来抓着她的手才不至于难堪。
州官见许韫颇为爱护,又讪讪的打圆场:“汤匙也太容易碎了,来人啊,还不赶紧换一个。”
再上来就是银汤匙了。
阮娘被他握着,手心滑腻腻的,有些湿。女儿家敏感,她虽看不见桌布下的手,鼻子却闻到一点血腥气。
许韫一直握着,她便悄悄掏了手绢,轻巧在他手上擦了擦。
这一顿,味同嚼蜡。
晚饭后,许韫推说吃得油腻,要同阮娘在外头散散步,拉着阮娘就走。
他哪里是要散步消食。
随从马都在后门牵好了。
“阮娘,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阮娘点头应是,许韫已经不看她,跨马就走。连下人也没让跟着,独自消失在夜色里。
阮娘掏出怀里的手绢,上头斑斑驳驳,都是血痕。
许韫的马,跑得又快又急,城里街上的灯笼,朦朦胧胧不清路,然而他拼了命的挥马鞭,一路奔驰。亏得马记着路,他才不曾撞上门墙。
下人过来牵马,许韫也不看,落地便跑。
等他跑到许莹院子里,悬到一半的巨石一下子砸下来,血肉模糊。
她何止是走了。
院子里门都开着,东西都空了。怪不得他爬墙那一夜,侍女都少了,怪不得他撞着那些大箱子,怪不得她要出门。
许韫抓着人便问:“小姐何时走的,她可说了什么?”
“老爷和夫人走了不久,车架便来了,小姐,什么……什么也没说。”
她什么也没说。
许韫拼命想,昨夜她说了什么,然而他想不起来,只怕一早便做了这样的打算。这回是他被人半道上丢弃,还得装着无事发生。
许韫不甘心,来来回回在院里找了又找,仍是一无所获。
她当真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留。
她自己的都带走了,许韫给她的,都留下了。
地上还是从前送她的虎皮。
他在那虎皮上躺了大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跟着回门的下人来问:“老爷,还……还去接夫人吗?”
“去!她在哪儿!她在哪儿!”
下人被他喊的往后退两步,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夫人……夫人还在娘家。”
“娘家?这里!这里……”许韫含含糊糊喊了两句一时也回了:“啊,还在娘家……”
“她不在娘家了。”
许韫长长叹了一口气,手背遮着脸,低声吩咐到:“唉……去吧,牵马来。”
下人欲言又止的,他现在这般胡子拉碴,脸色青白的,未免太凌乱。许韫等了半日,见下人眼睛只在他面上身上转,他一摸才摸了满手胡茬。
等他梳洗整理,又是一番时间,等他再出门,天色已然蒙蒙有些亮。
阮娘在房里梳妆,许韫推门之时,她竟红了眼:“老爷,你怎么回来了。”
“我接你回去。”
阮娘哎了一声,慌慌张张的洗漱去。
她原是以为许韫一去再不回来了,哪知他去而复返。
许莹走得干脆,她的东西,也偷偷运了几回。她躲着许韫,也躲着卢俊小王爷。带出来的侍女都让她半道上遣散了,只贴身带了一个原先雷拓的养娘张嬷嬷。
马车七弯八绕才到了新的住处。
起初两日没个帮手,张嬷嬷年纪又大,许莹夜里听她咳得厉害,还要起床伺候她,有心要找几个下人,思来想去总是不妥。
雇人怕他走了要走漏风声,买也不成,买来的丫鬟下人要上官府登在户头名下才作数。
思来想去,还是张嬷嬷托家里人送来两个丫头,一对夫妻才得几分空闲。
许莹原不愿她与同乡叨叨,用了几日,那些人还算麻利,这才忍下了。
年底的时候,张嬷嬷问她:“夫人,要回许府过年节么。”
许莹摇头:“莫要再和我说什么将军府不将军府的,我不是那家的人。”
既不回许府,就得尽早置办年货。张嬷嬷便是叫了张林氏的汉子张千出门购置。
东西多,他一去便是十来天。张林氏嘴上不说,只天天探了脑袋等他。
张嬷嬷年纪大了,下着雪,她腿脚发疼,许莹让她回房歇着,侍女也跟过去伺候。院子里腊梅开得正好,嫩黄的花瓣,香味也好。
她只管捂了手炉坐在廊下发呆。
也不知许韫如今在做什么。又想起她带出来的金银首饰顶不了几年。许莹有心做些生意,旁的人却不肯同她做。
外头随便一个男人都能凭着手艺凭着本事活着,换了女人,虽然只能做些撒扫织洗的活计,到底还是勉强维持,唯有她不成。
外头寒风凛冽,大雪鹅毛一般下个不停,许莹猛地听闻几声哀啼,扭头过去一看,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雀鸟砸在雪地里,扑棱几下,再不动弹。
这个时节,还在外头的走兽鸟雀,不知要冻死多少。
哪里逃得过呢,若是大雪天,哪里都是大雪,莫说鸟兽,便是人,也有不少被冻死的。
许莹走近一些,只见地上那鸟还是羽毛丰亮的金丝雀。若不是大雪天便好了,兴许那只金丝雀还能活一段时日。
想了许多,许莹自嘲起来,不是这一个冬日,也有下一个冬日,做玩物的,不过惶惶等死。
张嬷嬷推门要给许莹换手炉,哪知看见她呆在雪地里,落了满头满身的大雪,脸色冻得青白也毫无知觉,吓得赶忙撑伞要把她拉回房。
张嬷嬷腿脚不便,走了几步陷在雪地里,手炉滚到雪中,火红的炭被雪埋着,片刻便熄灭了。
“姑娘魔怔了,大冷的天,好好的屋里不呆,做什么跑出来挨冻,天老爷啊。”
许莹也是冻糊涂了,张嬷嬷搂着她搓手揉脸,暖不过来自己先冷得哆嗦。
许莹见她脸上滚滚热泪往下流,不免有些愧疚。她自己折腾,叫人同着她一起受折腾。
“张嬷嬷受苦了,我到厨房给你端碗热汤来。”
张嬷嬷抓着她,只说:“我不苦,只怕是姑娘心里苦藏着不说,这么大冷的天在雪地里发愣,我心疼啊!”
许莹心中五味瓶摔碎了混杂在一起,酸甜苦辣咸都往脸上冲。
“有什么熬不过去的呢,唉。少爷从前就说姑娘小性子多,爱藏事,要我多看着些。原以为姑娘回娘家有个依靠能好些,哪知姑娘又三天两头和许将军怄气。”
“唉,要是少爷还在就好了,现在这么不明不白的出来,总是不安。”
“姑娘,老婆子没几年可活了,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得下心随少爷去呢。”
几句话热辣辣的砸到她心里。
雷拓出门,同家里人说得最多的便是要照顾好夫人,夫人要什么给什么,不要惹夫人生气。
雷拓到死都惦记着她。
新婚之时,她对雷拓算不上好,大约是还怨着许韫,也或许是心有不甘,她对雷拓,总有些淡淡的。
雷拓独身多年,忽然来了一个夫人,他便打心眼里要宠着,所以平日总是百依百顺。
许莹一面恨着许韫狠心的性子,一面却不自主的嫌雷拓温和过头。偶尔一次,她实在做得太过分,雷拓动了真怒扛起她往床上扔,许莹反软和了,贴到他身上软绵绵的搂着他问:“你真生气了?”
她最厌恶许韫一样的人,她总说许韫脾气不好,说许韫狠心,说许韫绝情,临了,雷拓温柔她看不上,雷拓凶悍一回,她反倒爱上了。
“姑娘怎么哭了?”
张嬷嬷也慌张起来:“我老糊涂了,说这些,我不是有意提少爷的,姑娘别哭啊。”
“瞧你哭比我自个儿哭还难受。”
许莹说:“是我孩子气,叫你担心了。”
“少爷也说姑娘孩子气的,他说将军府的小姐,自然娇惯,你小时候又……”
张嬷嬷说得两句,忽然停住了,脸上有些心虚的样子。
许莹听闻小时候,忽然想到什么,张嘴就问:“他说了什么!”
张嬷嬷有些为难,只不肯说。
“你说就是。”
“少爷不让说。”
“如今是听我的还是再让我下去问他!”
张嬷嬷呸呸呸几声,又踩踩地面:“什么晦气话,姑娘要长长久久的,长命百岁。”
“也……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说媒的时候,少爷问过,了解的人说……说姑娘小时候被许将军丢了,差点没找到。”
许莹知晓那些人的话,一定比这要难听千百倍。雷拓是知道她受苦了的。他总说什么将军府出来的小姐要好好伺候,说什么许将军是恩人,要好好伺候他的掌上明珠。
她是被许韫扔了不要的。
他都知道。
是雷拓把她当成明珠一样好好怜惜着。
许莹眼泪掉线珠子一样,越落越密,哭到最后,只能弯腰捂住面庞。
“是我太愚钝,总也不够清醒。将来到了地下,只怕他也不愿见我。”
“说的什么傻话,少爷去边关还说下一回要带姑娘一起,天天瞧着,唉。”
许莹还是哭,张嬷嬷以为她是说傻话,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做了许多亏心事。她从前不怕什么天打雷劈,也不怕什么不得好死。她是不信什么阴曹地府的,左右别人是虚情,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要是她得下地狱,许韫卢俊小王爷,那些千千万万做了亏心事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可.......万一别人是真心呢。
她的真心一早给出去了,如今雷拓是真心,她拿什么面对雷拓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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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宵快乐,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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