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心有苦水无处诉,唯有乡亲最知音
曙光初露。南天底下的金牛山,北天底下的春柳湖,山与湖之间广袤无垠的田野,田野上纵横交错的大道小路,沟港渠汊,路边渠旁的杨柳水杉,香樟玉兰,别具一格的农舍建筑,因地因势而建,分别组成一个个群落,错落有致,都是屋顶花园,屋后菜园,屋前竹园水池,两侧桃李相间,和谐一体。所有这些织成一幅美妙绝伦的山水画,镶嵌在西洞庭湖平原这片肥沃丰腴的大地上,令人眼花缭乱,心旷怡。
这时,柳成行突然对沈惠民问道:“姐夫哥!传说你有一百个变身术。这到底是真是假?”
沈惠民仰天长叹,并反问:“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柳成行说:“如果是真,说明你有本事。”
沈惠民说:“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如今这社会,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会受到不公正待遇。本事越大,受到的打压越重。你看看我现在的处境。”
柳成行说:“老百姓都夸你。你也值了。”
沈惠民说:“是呀!再多的金钱,再大的权力,也换不来老百姓的一句真心赞美。所以我不当刑警大队长了,我依然要全身心的为老百姓破案。这是我活下去的价值。”
柳成行说:“我对你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姐夫哥你肯不肯满足我?”
沈惠民说:“如今就剩下你我兄弟能以心换心了。你还讲什么客套!你就是要我的项上,我也给。”
柳成行说:“我想亲眼见识你的一百个变身术。”
沈惠民反问:“现在?”
柳成行说:“对!现在。你不为难吧?”
沈惠民说:“这有何难?其实不只一百个变身术,而是一百零八个。在公安部举办的全国化装侦查比武大会上,我还保留了八个没有亮出去。”
柳成行问:“那是为什么?”
沈惠民答:“我是这样想的,一个人的本事再大,地位再高,财富再多,说话、做事都要留有余地。今天在你面前我毫不保留,把一百零八招全都亮给你欣赏。”
话没落音,他闪身路边一棵香樟树后,立刻又闪身过来,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
柳成行鼓掌。他暗暗记录下沈惠民的一次次变招。他内心钦佩不已。
沈惠民变身一百次之后,他停了下来。
柳成行说:“你不能停。我要看你在公安部举行的化装侦查比武大会上没有亮出去,暗自保留下来的那八个绝招。”
沈惠民说:“我这就变给你看。可你千万不能对外讲。”
柳成行说:“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的嘴巴比石头还要紧。”
沈惠民说变就变。他变了省委书记、省长、省人大主任、省政协主席、省军区司令员、政委、省公安厅厅长、市公安局局长。最后他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全部的看家本领。今天毫无保留地变给你看了。”
柳成行说:“姐夫哥你再一次变成省公安厅厅长。”
沈惠民说:“不是已经变给你看了吗?为什么还要变一次?”
柳成行说:“你别小气嘛!要你变你就变嘛!”
沈惠民再一次变成了省公安厅厅长。他再要变回去时,被早有准备的柳成行一把拖住,要求道:“我不许你再变回去。”
沈惠民问:“为什么?”
柳成行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公安厅厅长。你要干好三件事。第一带好一支队伍,严惩腐败,重用思想好,作风硬,有本领的民警。第二严厉打击各种刑事犯罪,做到有案必破,让老百姓有安全感。第三切实做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群众有求必应,一次能办好的事绝不让群众跑第二趟。你把这三件事办好了,你就是党和群众信任的公安厅长。”
沈惠民:“假的就是假的。伪装应当剥去。”
柳成行不禁嚎啕大哭:“天啦!你要是真正的公安厅长,那可是全省人民的幸福呀!天啦!你为什么不让沈惠民当公安厅长?”
沈惠民一把捂住柳成行的嘴,并严厉呵斥道:“你别胡思乱想了。当公安厅长需要政治大智慧,需要铁的手腕,需要海一般的胸襟。凭我这点雕虫小技,当个科长还不配。你看看,离春柳湖不远了,我们抓紧进渔村吧。”
沈惠民、柳成行兄弟俩站在春柳湖南岸的巍巍大堤上,宽阔无边,碧波荡漾的春柳湖呈现在眼前。一群群雪白的鱼鹰,披着金灿灿的霞光,从高空中俯瞰而下,掠过浪尖,咬起一尾尾鱼儿,向远处飞去。湖面上像撒满了黄金白银,闪烁出耀目的光彩。除了鱼鹰飞过,不见渔船渔网,也不见长篙长桨,更不见白帆白云。太阳升起时的春柳湖,宁静而和谐,美丽而多姿。
沈惠民、柳成行尽管心中积压着太多的痛苦,由于受到春柳湖的感染,心情变得兴奋而激动。
沈惠民不由得又想起了以往每一次来春柳湖的美好情景。刚结婚的那两年里,他和柳润美成双成对的来,浪漫、轻松,以后他俩的怀里多了心柳,甜蜜、温馨。每一次都受到春柳湖父老乡亲隆重礼仪的接待。可眼下却大不相同,他左边没有润美,右边没有心柳,也没有人事先知道他的到来。他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孤独和凄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立刻被春柳湖的美景冲淡。他不孤独,他是来春柳湖与柳润美团聚的,他是来替儿子向妈妈报功的,润美正等着他的到来,心柳正目送他走进春柳湖,何况还有内弟柳成行全程陪伴着他。他应该感到充实、自豪、满足。沈惠民这样鼓励自己。
此时,沈惠民想在春柳湖见到柳润美的心情尤为迫切。他心里一直想着柳润美就在春柳湖,等待他的出现,高兴的与他拥抱、欢呼。他恨不能一步跨过浩阔无边的春柳湖,踏上湖心的渔村,走进村中那座绿树成荫,红楼高耸的院落,他为之向往的柳润美的家。
他看一眼大堤下,以往热闹非凡的春柳湖南岸码头上,除了一艘驳船静静地守候在岸边,看不见别的轮船和渔船的影子。
他明白了,蓝天刚刚睁开眼睛,太阳刚刚从湖水里露出半个脸,码头上还不会出现人来船往的热闹景象。他嘱咐自己不要操之过急,要耐心等待。
他的心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注意到春柳湖南岸的景况。他身前身后的堤坡上,生长着一行行的春柳树,一直延伸至湖水边,柳丝垂挂,柳梢拂动湖水,闪出一圈圈的涟漪。
沈惠民只顾想自己的,做自己的,没有注意身边柳成行的反应和举止。这时,他一旁的柳成行突然引颈放歌,他毫无思想准备,不禁被吓了一跳。
柳成行站在春柳湖南岸的大堤上,面对碧波涌动的春柳湖,高声唱道:
日出东方龙门开,
满天霞光迎客来;
万顷波涛齐鼓掌,
却无渔家摆歌台。
岸上歌声未落,湖上立刻歌声回应:
渔家女儿受冤屈,
负心汉子谁理睬?
要想做客春柳湖,
赛歌台上说明白。
随着渔歌声冲天而起,湖上柳树林里,箭一般射出数十条双飞燕渔船,排成人字形,朝春柳湖南岸这边划了过来。
沈惠民心里就像打翻了佐料罐,酸甜苦辣咸,说不出的滋味。他没有照顾好柳润美,愧对了春柳湖的父老乡亲。他走到码头上,面对杨柳林里驶出来的双飞燕船队,深情地唱道:
春柳湖水映彩云,
彩云托着郎的心;
心有苦水无处诉,
唯有乡亲最知音。
沈惠民声情并茂,连岸边的春柳树听了都感动得停止了摇摆。人字形船阵朝码头靠拢,一条无人划桨的小渔船箭一般从船阵中飞出,抵近岸边。
柳成行对沈惠民说:“快!快上船!”
沈惠民说:“是。”
说着,他俩相继飞身上了小渔船。
柳成行抓起船头的一根长篙,朝岸上一点,渔船掉头离岸,沈惠民站立船尾,双手连连扳动桨叶,拨出一圈圈浪花,渔船迅速朝湖心驶去。人字形船阵立刻变成了大雁形,左右两侧护卫着柳成行、沈惠民驾动的那条小渔船,朝湖心齐头并进。很快,船阵驶近无边无际的柳树林,立刻散开,每条渔船选择不同的角度,进入柳树林,拨开一团团柳枝,绕过一棵棵柳树,渔船就像身手不凡的武林好汉,破解迷魂阵,随心所欲地穿行其中。这时,挥篙划桨的渔家姑娘唱道:
春柳湖上柳青青,
满湖春柳同根生;
哥是湖水姐是柳,
湖水湖柳心相映。
数十条渔船同时划出柳树林,更宽阔的湖面出现在眼前。每条船上的渔家姑娘和小伙都埋头用力划船。到了水深流急的地方,他们突然停了桨,收了篙,双脚踩着船沿,左右摇晃,渔船上下颠簸,涌起一排排波浪。沈惠民和柳成行所在的渔船被夹在中间,波浪从两边涌来,渔船一忽儿抛上,一忽儿跌下,与其他渔船相比较颠簸得更厉害,沈惠民、柳成行稍不留,随时有翻船落水的危险。柳成行稳稳地站立船头,保持船体平衡,沈惠民紧紧地抓住双桨,桨叶牢牢地探入水中,他俩的身体灵活自如地随着船体左摇右摆,脸上不露惊惧之色。
沈惠民明白,这是春柳湖的兄弟姐妹对他的考验,他唱道:
行船走水险三分,
弯多滩陡坑又深;
姐姐挥篙哥掌舵,
江河湖海破浪行。
歌声飞,船如飞,船阵掠过宽阔的湖面,领头的渔船上一声哨响,大雁形船阵立刻变成了鲤鱼形,划进了金灿灿的芦苇荡。数十条渔船,潜入了数十条被芦苇分割成的水港里,一时间看不见渔船和人的影子,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响成一片。渔歌从芦苇荡里飞出:
隔沟隔港隔水湾,
又隔密密芦苇滩;
若要隔开哥与姐,
山变海来海变山。
柳成行听了会心地一笑,他回头看了一眼船尾双手划桨的沈惠民,只见他脸上挂满了感激的泪水。
此时,一条条渔船相继从芦苇荡里划了出来,列成了荷花阵形,朝前行进大约十多里水路,船阵前面出现了一片莲荷港,硕大的荷叶虽然褪出了碧绿的光华,但仍然忠诚地与湖水相伴,摘除莲蓬的莲梗也骄傲地挺直身子,任凭风吹浪打,还有那尚未完全凋谢的荷花,轻轻摇动着,倾其一生的热情,给春柳湖留下一道道光彩。这深秋的莲荷港,恰如走近晚年的艺术家,奉献出毕生的光华,令人肃然起敬。数十条渔船始终保持一朵荷花状,静静地漂过莲荷港。渔船上的姑娘和小伙子们一手握桨,一手向莲荷港行礼致敬。
沈惠民一边划桨一边高唱:
荷花荷叶同根生,
莲蓬莲藕同精;
身处污泥心不染,
高出浊流拒红尘。
荷花形船阵驶出莲荷港,前面又是一望无际的湖水。船阵迅速排成了一字形,长篙挥,桨叶飞,一条条渔船展开了水上竞赛,湖面上水柱升腾,水花飞舞,映出了一道道彩虹。渔家姑娘和小伙子们一边划桨挥篙,一边放声高唱:
空中彩云朵连朵,
湖上碧水波连波;
渔船渔篙两不分
哥哥姐姐贴心窝。
歌声正值高潮,船阵靠近了渔村码头,等候在那里的人群一阵涌动,很多人奔到了湖边,有的还跳进了湖水,朝靠近的船群扬起一阵阵水花。顿时,码头上响起了铺天盖地的渔歌:
春柳湖上波连波,
湖上飞来白天鹅;
天鹅本是珍贵客,
千帆迎来万人歌。
不等渔船完全靠拢码头,几个渔家小伙子和姑娘就跳进水中,迎向沈惠民划动的渔船,他们一声呼应,搂住沈惠民,高高地托起,走向码头,走向渔村。他们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人群,前呼后拥,将沈惠民送进了柳成行家里。
柳成行的父母拉着沈惠民的手,左看右看,两老口连声说:“俺的儿呀!瘦成这个样子啦?脸也比原来黑多了!这是为什么呀?”
沈惠民没有回答岳父岳母的问话,而是对着室内呼唤:“美美!美美!我是惠民呀!你快出来呀!”
岳父岳母惊讶地问道:“你说美美回来了?美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美美她没有回来呀!我们连美美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呀!”
沈惠民听了这话,两眼一黑,“哇”地一声喊,倒在了地上。
欢迎的人群还没有散去,看到这种情形,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