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乔睁开眼时,只觉得屋内灯火微弱,他躺在壹张摇椅上,看向窗外,天已入夜。
门外走进壹人,是可妪。看到他醒了,便替他倒了壹盏茶,淡声问道:“方士可是醒了?”
宁乔只觉得渴得厉害,双手接过那茶盏便壹饮而尽。擡眼便看到可妪面色不虞,心中有些不安:“可妪,是出了什麽事?”
“我自然没什麽事,敢问方士做了何事?”
宁乔离了壹次魂,这次回来精力损耗过度让他直接晕睡过去。好半晌他才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便环顾了壹番,见海棠的身体被好好得安放在壹旁的塌上,轻舒了口气。
可妪见他如此,冷意稍弱,问道:“现下如何是好,我家娘子的身体已经硬了。”
宁乔道:“同秦克说,我已经将附在海棠身体里将海棠害死的邪祟驱走了。”
“那娘子呢?你何时让她魂归?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分明是将那妖物给放了……”
“可妪!”宁乔厉声喝了她壹声:“若要救你家娘子的命,便要听我的。”
可妪从未见宁乔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不由吓了壹跳。她心中焦急,偏偏自家娘子被这方士唬得偏听偏信,让做什麽便做什麽,先前还担心着方士,巴巴让自己赶过来。谁曾想她刚到,便见这方士燃起壹粒香,说要让那妖物离开。娘子如此信任方士,那妖物害娘子险些魂丧,这方士竟与之是壹丘之貉,怎能让她不怨恨气恼。。
宁乔叹了口气,缓声解释:“可妪,如今就算你家娘子魂魄回到身体,秦克也不会放她活着。现下唯有将她身体运出府去,方能救她性命。”
可妪恍然,伸手拍起自己的脑门:“我这老浊物真是糊涂了。之前他便弃了娘子壹次,那妖物伤了他,现下不管这个身体里的是不是娘子,他都不会心慈手软。我苦命的娘子,何时才能有个好依靠啊!”可妪思来想去,终是下了壹番决定,“噗通”壹声跪在宁乔面前,倒是又将宁乔吓了壹跳。
“老奴年老蠢笨,先头若是有得罪方士之处求方士勿怪。”
“可妪莫要如此。”
“老奴斗胆相问,方士可觉得我家娘子如何?”
若说宁乔之前不解可妪何意,现下壹番问话岂不知可妪的意思,他面上不动声色:“娘子乃是壹方佳人。”
“可堪配方士?”
宁乔笑着摇头:“可妪,吾乃方士。”
“方士亦可回本家。”可妪说出此话便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人家乃宁子关门弟子,怎会贪图美色而赴红尘,更何况娘子虽千好万好,可终究是这般出身和经历。
可妪咬起牙根,又道:“若方士肯照顾我娘子,奴愿意奉上崆峒印。”
宁乔心中大惊,面色陡然壹正:“崆峒印乃上古器,你怎会有?”
可妪道:“奴知方士必然疑惑,祖上曾有言助过仙人而得此物,传至我父。可不知何人走漏消息,我父因此丧命。我壹直不敢将此物示人,怕引来杀生之祸。”
宁乔不解:“崆峒印能令人长生不老,传言皇上与国师寻了此物许久,你为何不将此物献入宫中,以求荣华富贵。”
可妪摇头:“帝皇年少盛名,亦有功绩。可如今却宠佞杀忠,淫乱奢靡。太子蠢笨亦非良人,若让他们得了,不如改朝换代来得好。”
宁乔笑了笑:“我倒不知,可妪竟有此眼界与心性,倒真是忠心。”
可妪正色,竟显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贞静之态:“奴本秦超之妹秦研的贴身侍女,有负娘子与其母,这麽多年奴常受良心之谴,愧欠之心不能忘。今日愿付尽壹切以赎罪。”
宁乔不知里头竟有这麽多故事,笑叹道:“东西不能白收,人亦不不能白留。我宁某处世向来不愿稀里糊涂。”
可妪道:“说来此事也难启齿,当年秦超贪恋娘子之母美色,将其母骗入府中诱奸数日,彼时奴与秦研小姐都在,娘子也在,却不过六岁小儿。只是秦研小姐不知其兄恶事,秦超恐期间事败,便常派奴作掩护。奴当年畏惧其势,便昧着良心,此後多年至今常因此事羞愧自责。半年前,娘子入府,我便壹眼看出她是当年的孩子,於是时常关照。後来又听闻她双亲在其幼时早逝,奴便更是壹心待她。”
宁乔听完,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幻境中,他离开之际远远看到的壹位向海棠闺园缓缓走来的夫人,此妇姿容殊丽,色高雅,令人过目难忘。那妇人与海棠有四分相像,头戴壹根海棠金钗,身着海棠花样绣纹装,这妇人想必是极喜海棠花的。当时他便觉其乃海棠的亲眷,此下更疑心是海棠的母亲。
“你若看出,秦超未必不能。”
“确实。”可妪含着泪道:“世人都道秦将克己自律,不贪美色,却只因他要求高,普通姿色从不入眼。可事实上他却是个色欲之徒,若是女子倾城之貌,洛之姿,他便不管法度廉耻也要不择手段得到,简直禽兽不如。你不知,此间他心疑娘子,却更垂涎她。”
“奴与方士实言,秦超之前差点得手过壹次,恰被秦克撞见,救下了娘子。之後父子关系便恶化了,那时秦克还是极宠爱娘子的。”可妪说罢只连连叹气:“想不到,秦克竟越来越像他父亲,变得如斯自私冷血。”
“海棠到底是何人?秦克与海棠又是什麽关系?”
宁乔的问话很是壹针见血,可妪只连连摇头:“这个方士还得问问娘子,奴不便回答,也不知回答。奴如今只求娘子能有好归宿,望方士成全,奴必实信将崆峒印奉上。”
宁乔点头正色道:“也罢,既然已知晓因果,我必定会处理好此事。可妪有此求,乔必守诺。”
可妪含泪叹言:“望不负托。”
言毕,可妪抹了抹泪便离开,不多时便稀稀拉拉领着壹堆人过来,为首的便是浑身包着绷带的秦克少将。
秦克许是受着伤的缘故,此时面色并不太好,他望了望坐在案几边的宁乔,又看了看塌边海棠的屍体,面色更是阴沈,好半晌才开口道:“听可妪说,是宁方士制服了那邪祟?”
宁乔点头称是。
“海棠何时会醒?”
宁乔听闻有些吃惊,壹旁的管家忙上前解释,原来之前因灵魅而疯傻昏睡的人都已恢复正常了。宁乔心下壹松,看来那灵魅没有白救,那麽快便明了这世间因果是非壹说,竟知晓补救,如此悟性想来必成大器。
秦克见其未言,便走到海棠身边,将人抱进怀中,入手时却有些觉得不对,慌忙探了探其脉搏鼻息,心中骤惊。他有些不可置信得摸了摸怀中的身体,又颤着手探了探女子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心中悲愤难耐。眼角瞥过壹旁的佩剑,伸手便拿起佩剑,壹道淩厉的剑风指向了宁乔。
府中众人见此景不由大惊。壹时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秦少将为何突然对宁方士起了杀意?
宁乔皱眉看向秦克,竟觉得有些可笑。只听这“呵”得壹声嗤笑,惹得秦克更是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