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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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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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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挽从顺天府出来后,摆脱跟踪的人,悄悄去了垂云胡同。

    别听垂云胡同这个名字取的诗情画意,这里其实是一条名副其实的烟花柳巷,其中甲七十二号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软玉楼。

    楼中有位冠绝十三州的花魁窈娘,卖艺不卖身且挑客挑的厉害,她要是看上眼了,管你是乞丐还是大官,分文不收;要是看不上眼,皇亲国戚的面子也不给。

    温挽推开后院小门,闪身进去。

    这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小果园,种了满院桃树,如今有几棵开花早的,已经开的热热闹闹。正当中一棵百年树龄的老桃树上,正卧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肌肤胜雪,柔媚入骨。

    树下,一袭黑衣的摇风席地而坐,正如老僧一般闭目入定。

    温挽惨白着一张脸走到树下,窈娘撩起眼皮扫了一眼她皮开肉绽的伤口,轻叹了口气说:“求你了,哪怕只一回,不要带着伤来找我。”

    摇风闻言,倏然睁眼,入眼便是一片血红的纱衣。

    “谁打的?”他盯着伤口,冷冷地问。

    “顺天府通判柴稷,”温挽挨着他席地而坐,扭扭脖子说,“不过他已经死了,用不着你出马。”

    窈娘白了她一眼,从树上跳下来,款款走进屋去取金疮药。回来之后,站在摇风跟前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想让他让位顺便回避一下。

    “从小到大,他哪里我没见过。这个时候让他看回来,我也不算吃亏。”温挽打趣说。

    窈娘瞪了她一眼,用脚踹踹摇风说:“起开。”

    摇风乖乖走开了。

    温挽从肩膀退下半边衣服,将伤口转向窈娘。

    “嘶,怎么还少了几块肉,”窈娘惊呼,“下手这么狠,你怎么也不知道躲躲啊。”

    “不让他打上一鞭子,我怎么有借口要他的命,又怎么在世家立威。”温挽毫不在意地说。

    “哟,真狠呐温大小姐。”

    有几缕碎丝线跑到伤口里去了,窈娘耐着性子一点点帮她往外挑,温挽不耐,直接用手一扯衣袖,把它们全拽了出来。

    伤口裂开,鲜红的血再次顺着胳膊淌下来,她轻轻一抹,说:“我阿爹和阿娘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快点回去,你麻利点。”

    “啧”窈娘没好气的把金疮药倒手掌里,又往她伤口上狠狠一按,眼看着她疼的冷汗直冒,说:“活该,你怎么就不怕疼呢。”

    温挽咬着牙缓了一阵,说:“我怎么不怕?”

    窈娘嗤笑一声,“看不出来。”

    温挽撇撇嘴,“对了,”她压低声音,招招手示意窈娘靠过来点,“阿摇年纪不小了,别老拿他当小孩子看。”

    “哪不小啊?”

    “哪里都不小,”温挽没好气的说,“前日我们到京郊,他八成以为你收到消息又会躲他,连一夜都等不及,巴巴先跑来偷瞧你,你也对人家好点呀。”

    窈娘帮她拉上衣服,白了她一眼说:“再大几岁,我都可以当他妈了。”

    “那不正好,他打小也没妈。”

    “进去换身衣裳,然后滚吧,以后没事少来我这里转悠,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说完,窈娘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楼里去了。

    温挽摸摸鼻子,依言进屋换了身衣裳,出来后高声招呼摇风道:“阿摇,我要走了,出来送送我。”

    摇风乖乖转出来,走到温挽身边。

    “你先在这里安心住着,有事我会来找你。”温挽一面朝门口走,一面对他交代说,“我们可能会在上京多待一段时间。”

    温挽打开门,回头继续说:“想做什么尽管做……”

    话到一半,她听见对门有人懒洋洋地说:“温小姐想做什么?说出来让本王听听。”

    温挽转头,抬眸,容王抱臂倚在对门温香楼的门柱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身后一粉纱女子衣裳半退,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

    昨日才说要议亲,转眼就在青楼相见。

    “给王爷请安。”

    温挽一本正经地福了福身子,仿佛所站之地不是软玉楼,而是素雅自持的寺院佛堂。

    她偏头上下打量一眼容王身后的人,嘴角噙着笑说,“姑娘姿容出众,王爷有福了。”

    容王笑的眉目舒展,他发现跟这位温家小姐在一起,他总能被逗笑。他眉眼本就生得极为出色,如今眼波流转,倒比他身后之人还多出几分姝色。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半脸狰狞可怖的疤。

    他放下双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慢吞吞踱到温挽跟前,同样上下打量一眼她身后的摇风,说:“原来温小姐喜欢年纪小的。”

    他身材高大,温挽堪堪到他胸口,站太近她心慌的厉害。于是温挽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胸口,将人推开些,轻声说:“王爷错了,我喜欢老的,丑的。”

    元晦低头,那戳在胸口的手指纤细白皙,犹如融融月色下的梨花瓣,看上去又娇又柔。他目光带着摩擦的力道往前滑,滑过微微凸起的腕骨,落在衣袖半掩的皓腕处,那里白皙细嫩更甚,他甚至觉得上等的羊脂玉也不过如此。

    落在手背上的视线太重,温挽佯装不知收回手。

    “那不知姑娘喜不喜欢本王这样的?”元晦微微侧着脸,压低声音问她。

    温挽发现,每当容王跟她讲话时,总是喜欢微侧着脸,用没有疤的那面对着自己。想来,他也是有点介意自己毁容的事吧。

    她绕着容王走了半圈,站到他身后,踮起脚,贴近他耳朵轻声问道:“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那轻浅的呼吸打在元晦耳廓上,血色一点点晕上来,不一会儿便红透了。

    看到这里,摇风哐一声砸上了软玉楼的门,眼不见为净。

    温挽轻笑一声,“王爷若没有别的事,挽挽就先走了。”

    说着,她作势要走。

    “等等,”元晦拦了一下,“凌霜,出来。”

    话音落下,凌霜不知从何处闪身出来,表情有些微妙。

    “以后带着她,别轻易叫自己吃了亏。”元晦用低沉浑厚的嗓音说,说完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她一直垂着的左臂。

    温挽前脚刚从顺天府出来,他后脚就知道了里头所发生的的一切,这位温小姐行事之缜密毒辣,真是叫他刮目相看。

    温挽也不道谢,直接朝凌霜招招手说:“走吧。”

    多了一个护卫加眼线,她实在没什么好谢这个男人的。

    目送温挽走远,元晦收回目光,对一直乖乖等在门口的蔺纱说:“进去吧,”说着便朝院内走去,“顾大人他们都到没?”

    蔺纱跟在他身后,低头敛目温顺地回他说:“都到了,您追查的那批五铢钱最后一次出现在宁州,您需要的工匠这边也寻到了。”

    元晦冷冷“嗯”了一声。

    一盏茶的功夫,温香楼的大门又打开了,元晦衣裳不整从里面出来。他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随意扯扯衣服,骑着马溜溜达达去了内务府。

    原本他只打算按王姬的位份迎娶温女入门,这样可以不经过内务府,也不必得上头人的恩准。

    如今,他倒觉得王姬的身份有些委屈她了,给她个王妃当当也未尝不可。很久之后的无数个日子里,元晦都无比庆幸自己当初这个决定。

    自从得了这有名无实的亲王位后,他连闲差都不当,所以乍一见内务府个个忙的脚不沾地,他还有些稀。

    元晦把马丢给门房,自己一掀长袍跨进了院子。五进的院子在这寸土寸金的南城,不比一个王爷的府邸小。院子廊柱描金画凤,院中地砖纤尘不染,连进正堂的台阶都比别处多两阶。

    上了台阶,到正堂,元晦招呼也不打,直接进去。里面凑着脑袋七嘴八舌商量事情的人顿时都转过头来,瞧着他。

    元晦把马鞭顺手扔桌上,用脚勾了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下,说:“忙着呢。”

    周围的人“哗啦”一下全散了开来,不约而同地用目光上上下下先将来人打量一通,再彼此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笑,最后稀稀拉拉躬身行礼道:“容王。”

    元晦应也不应,从旁边桌子上拎过马鞭,半阖着眼来回把玩,把他们全晾在那。

    内务府的主事都是些上了年纪有点威望的皇亲,轻易不露面,养了这帮子四十来岁办事跑腿的人精,最擅长的就是看菜下碟。

    要说京城的王爷里头,他们最瞧不上的就是容王,谁都知道这位已经被皇上给弃了,无权无势,空有王爷名号,连寻常王亲贵族该有的份例这位都没有,算什么王爷。

    众人躬着身,等容王喊他们“免礼”,结果王爷却像突然对马鞭来了二十万分的兴致,把玩起来没完没了。

    “容王!”打头的一个看上去地位不低的直起身,笑说:“今儿刮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元晦撩起眼皮,说:“看中一姑娘,来请诸位给帮忙张罗一下。”

    这人嘴角抽了抽,说:“爷您说笑了,皇子的婚事向来由圣上裁夺,我等只有等圣旨的份,哪敢帮您自作主张。”

    元晦也对他笑,说:“您哪位?”

    这人说:“我嘛,王爷喊我曹主事就成!我从前是礼部仪制清吏司的员外郎,经杨九爷提携,如今是咱们内务府掌仪司的主事。”众人听着他应答,悄悄把身子直起来,听热闹。

    “哟,看来我找对人了啊。”元晦捏着马鞭的手撑着椅把手,斜身看着曹主事,“那位要是上心,本王孩子都会跑了。如今自己跑来张罗,你却在这推三阻四,怎的?本王喊不动你?”

    “您有所不知。”曹主事说,“咱内务府行事都有章程的,比方您今天看中一府小姐,先不论皇上皇后同意否,咱不得先请钦天监合一合二位八字不是,八字相合还得算吉日定亲,一大堆事呢。”

    “这般说来,”元晦说,“我这娘子娶不娶得还两说?”

    曹主事看他像是个好说话的,便偷偷朝底下人打了眼色,让那些躬着身的人都直挺起来,“王爷娶亲事关国运,实在不是小的能置喙的。”他说,“不过王爷若不娶正妃,直接迎回家便是了,省事不少呢。”

    “不当正妃娶,本王来你这难道是来串门的?”元晦说,“本王也不为难你,你先帮着准备起来,本王进宫跟父皇说一声。”

    “王爷也忒心急了。”曹主事跟旁人笑起来,说,“没有圣旨,这事可不好办,属下还是等等王爷吧。”

    元晦站起了身,眯着眼问:“你方才讲,谁保举你到这来的?”

    曹主事忍不住暗暗翻了个白眼,腰杆挺直,抬着下巴朗声道:“杨丞相内家的侄子,杨九爷!您识得吧?杨二小姐的……”

    元晦提手就是一鞭!曹主事刚还采奕奕地说着话,话头没讲完,就被一鞭子抽倒了身子,“砰”一声撞在窗棱上,震得房梁上的灰扑棱棱往下掉。

    被窗棱一撞,他半边身子发麻,卧倒在地爬不起来,被灰尘洒了个满头满脸。

    众人一个激灵回了,纷纷跪地哆嗦起来。

    “杨家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说话竟比我一王爷还好使?”元晦一脚踩在曹主事胸口上,“他杨家不过是我元家的家臣,你最好给本王认清祖宗。本王要娶妻,你给老子说规矩,教老子做事,你算什么东西!”

    曹主事被他踩得的上气不接下气,扒着他的鞋子,急道:“王爷,王爷……饶命。”

    “谁他妈要你这条烂命。”元晦一脚踢翻他,眼寒峭,扫视众人,“只要大梁姓元,本王姓元,你们就是老子门下的一群走狗。敢在我面前人五人六,什么东西!他杨惟办个生辰,你们提早三个月就在张罗,怎么着,内务府成他杨家的了?扒拉上杨九,就以为自己有免死金牌!本王今日戳瞎你的狗眼,看他杨九敢不敢放一个屁!”

    “王爷、王爷!”曹主事一骨碌爬起来,忍着疼,膝行几步,说:“卑职猪油蒙了心,求王爷饶……”

    “一个时辰。”元晦说,“纳采纳吉的章程以及下聘的礼单,都给本王送王府去,缺一个,诸位就找跟绳子吊死自个吧,我怕脏了手。”

    众人赶紧搀起曹主事,往外跑。

    第7章 议亲

    回丞相府的路上,凌霜落后半步走在温挽身侧,她余光看着眼前之人秀美的侧颜,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回想她手起刀落收割人命的场景。

    “别再看了,”温挽头也不转地对凌霜说,“再看我要收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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