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亭嘉身形一顿,随即轻声一笑,并未回答老夫人的话。
原来在老夫人的眼里,她得罪人的门槛如此之低,只要不乖乖被算计,就是得罪人了。
老夫人看着毫不犹豫便离去的梅亭嘉,气得连连捶胸,外面的方嬷嬷与郑嬷嬷连忙小跑进来将老夫人扶住。
“老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老夫人手指着梅亭嘉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曾放下。
这个忤逆不孝的丫头,使了这么一计,不但除去了她嘉瑛阁里来自皇后与张姨娘的眼线,又顺理成章地摆出一副被她这个祖母伤了心的模样!
倘若以后嫁入庆王府,她更是有理由拒绝娘家的要求了!
顺毅伯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伯府时,伯府早已经是一片平静,他并未觉得今日与往常有什么不同,直到被老夫人请去了寿康堂。
“什么?您,您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伤了嘉丫头的心呢?”
听完老夫人的话,顺毅伯酒醒了一大半,不由得埋怨了起来。
老夫人气得倒仰,她真想一五一十地跟这个儿子说说,他那个好女儿设了什么计!只是看了看眼睛都还迷蒙着的顺毅伯,老夫人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个时候,说这些无用,你想想要如何挽回吧!”
顺毅伯也一肚子气,可是又不能对着自己的母亲发作,只得来回转了几圈后,开口道:“现如今只能从韦氏身上做文章了。”
听到韦氏,老夫人的眸色一暗,但却并未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虽然顺毅伯与老夫人说得容易,但是当他走到了已然十几年没有来过的蔓直阁时,还是产生了一股子胆怯。
“伯爷,小的去敲门?”梅六见自家伯爷一直徘徊没有动作,便试探着问了一句。
顺毅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去吧!”
梅六上前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便有一个女子疑惑地问道:“是谁呀?”
梅六连忙道:“瑶琴姑娘,我是梅六,伯爷来看夫人了。”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打开了门,生得一张鹅蛋脸的瑶琴低眉顺目地道:“奴婢参见伯爷。”
顺毅伯轻咳一声,端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迈开大步走了进去。
尽管这些年来蔓直阁一直都不缺打扫的人,但是这一处因着主人的心灰意冷还是显得格外萧条枯萎。
顺毅伯越走向正房,胆气越是不足,直到他听见一阵清晰的木鱼声,这才蹙起眉推开了门。
韦氏夫人一身灰色衣衫跪坐在蒲团之上,并未因来人而停止自己的动作,这倒让顺毅伯兴师问罪的话说不出来了。
“夫人,嘉儿她,要出嫁了。”思来想去,顺毅伯选择将最重要的事先说出口,本以为面前的女子会有所触动,却不想她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一刻不停地敲击着木鱼。
顺毅伯的怒火再度被勾了上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将韦氏夫人手中的木鱼打落,然后才怒道:“我在跟你说话呢!嘉儿要出嫁了你不闻不问吗?”
瑶琴一声尖叫想要冲过去保护韦氏夫人,却被梅六拉着走远:“这是伯爷与夫人的事情,咱们当下人的不要掺和。”
韦氏夫人这才睁开眼睛看了顺毅伯一眼,淡淡地道:“出嫁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么?”
只一句话便让顺毅伯失了声,半晌才颓然地道:“孩子是无辜的。”
韦氏夫人道:“不错,是我有罪。”
顺毅伯望着已然年华不再的女人,忽然就想不起与她初见时她的模样。
自己曾经不惜违逆母亲也要娶过来的女子,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第32章 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
随着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顺毅伯并没能暖回韦氏夫人的心,老夫人与梅亭嘉的关系也依旧尴尬,但是这嫁妆必须要开始准备了。
老夫人与顺毅伯站在公中的金库里发生了分歧。
顺毅伯认为这是极好的机会再度挽回长女的心,毕竟他坚信梅亭嘉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若是给她带了足够多的嫁妆,她以后不可能忍心置伯府不顾。
但是老夫人却非常实际地告诉他,别看现在金库里东西不少,待得少爷小姐都娶亲之后根本剩不下什么!
而且老夫人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她还想着为姜婉也备上一份嫁妆——虽然嫁庆王看着是没戏了,但是丰厚的嫁妆老夫人觉得还是要有的。
顺毅伯平日里不管家,还真不知道自己家里的钱财这么不称手,他思来想去开口道:“前阵子我不是带回来不少东西么?”
那些都是别人为了巴结顺毅伯特地送上来的金银首饰,自然都是上等佳品。
老夫人忙开口道:“你带的那些不过是杯水车薪,再说了,嘉丫头以后是要做王妃的,就带着转手送来的东西岂不是被别人笑话?”
顺毅伯被说动了,他点头道:“母亲说得有道理,那便留给三丫头她们。”
老夫人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个儿子心里从来就没想过她娘家的姜婉。
母子俩倒也没过多先纠结旁的归属,只商议一番后决定给梅亭嘉置办五十箱嫁妆。
顺毅伯内心觉得这似乎有点少,但是被老夫人掰着手指一顿哭穷也就接受了。
结果第二日庆王殿下的聘礼就便开始陆续到了顺毅伯府。
之所以说是陆续,是因为装聘礼的红木箱子是皇家规格的,两个士兵才能抬得起一抬,一日八十八抬连送了十天,把围观的百姓看得眼红不已,直说顺毅伯府真是祖坟冒青烟,居然能得庆王这样的女婿。
这聘礼第一日到伯府时,顺毅伯与老夫人还暗自安慰自己说没差太多,结果连着送到第六天的时候就顶不住了。
全京城都看见了庆王殿下送了多少聘礼过来,这大婚当日伯府要只给出嫁的大小姐带那么点玩意儿,不得被人活活笑话死?
偏在此时,承恩伯府令二少爷韦衡带着府上下人给大小姐梅亭嘉送了二百箱添妆。
顺毅伯立马便跟老夫人说道:“母亲,我看着嫁妆得加!要不然差庆王殿下送来的聘礼太多不说,就连他承恩伯府的添妆都不如,这说出去哪里像话?”
老夫人心在滴血,但是又无法反驳,只好点了点头,母子俩又开了金库,咬着牙把嫁妆的数目添到了三百箱。
顺毅伯府的府邸不算小,但是这么多金银珠宝堆起来还是显得府上有些逼仄,而且庆王殿下怕这么多钱财惹来盗贼,还派了八百士兵在伯府周围守着。
等到看见所有的聘礼,顺毅伯与老夫人终于是喜笑颜开了。
相比之下,嘉瑛阁的梅亭嘉便平静许多,她细细地将自己的大红嫁衣一针一线地绣好,又跟着新来的教习嬷嬷认真地学了规矩。
这位嬷嬷姓秦,是当今太后的陪嫁,陪伴太后在深宫几十年,从低位嫔妃一路走到太后之位,不必多说旁人都知道秦嬷嬷对太后的重要。
现如今太后将秦嬷嬷送到了梅亭嘉身边,是出于对庆王殿下的重视,也是对小儿子媳妇的看重。
秦嬷嬷认真地为未来的庆王妃介绍着皇室成员以及性情忌讳,以相助这位年纪不大的姑娘能在婚后尽快融入皇室,与其他人有个良好的相处。
只是秦嬷嬷想起了那位厉害的皇后,再看了看眼前瞪着眼睛极其认真地听着自己讲解的小姐,怎么都觉得梅大小姐前路堪忧。
赵医女还留在嘉瑛阁未走,倘若她要是得知秦嬷嬷的想法,必然会暗自偷笑,这位主儿已然让宫里那位吃瘪过一次了!
经过一系列周密的筹备,庆王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一清早,自顺毅伯府到庆王府这不算短的路上便铺上了簇新的大红地毯,惊得路人甚至不敢伸出脚在上面踩踏。
人还未动,嫁妆先行,一向接着一箱,第一箱进入庆王府时,从顺毅伯府出来的才仅仅是第一百箱。
运送嫁妆便花去整整一个时辰,着实为顺毅伯府挣足了面子。
等到了钦天监占卜出来的吉时将至,庆王荀臻一身大红喜袍,骑着一匹由西北大宛族进贡而来的汗血宝马,向着顺毅伯府走去。
有不少百姓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传说中的庆王殿下,只见他嘴角噙笑,眉目如画,不由得为他的风姿所感叹。
待得到了顺毅伯府门口,人们才把视线放在了孝统皇帝特地为自家弟弟大婚打造的花轿上。
花轿的四角悬挂着红玉灯笼,里面各有一个一个憨态可掬的婴孩;轿身是以梓木为材,由上等工匠雕刻了麒麟送子以及象征富贵的牡丹花——虽然庆王已是位极人臣,但孝统帝还是希望自己的弟弟能更上一层楼。
一番礼仪过后,花轿起轿,由顺毅伯府抬往庆王府。
老夫人与顺毅伯站在门口望着花轿远去,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这个大孙女出嫁可谓是真的走了,连象征性地哭上一声都没有。
再四下里看看,韦氏夫人当真是狠心绝情,居然今日都没出蔓直阁一步。
花轿上的梅亭嘉手中拿着寓意平安的果子,才慢慢留下眼泪来。
前一夜,她悄悄前去蔓直阁想去看望自己的母亲,却还是被韦氏夫人拒之门外。
“我是个失败的女子,一生无用,在你大喜的日子便不为你沾晦气了。”
回想着母亲那冷静却带了一丝寂寥的声音,梅亭嘉只觉得内心凄楚,当初外祖在世时,只有外祖母一个妻子,舅舅亦是如此。
自小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娘亲,想必以为自己也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却不想被父亲无情地打破。
有的人心宽想得开,但是有的人却会为一次失败而抱憾终身,更何况于女子来说,这婚事便是一生一次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梅亭嘉不知道自己会是如何,她握紧了手中的果子,又或是,不想受到伤害的方法大概是别把心付出?
伴着一路敲敲打打的声音,她不住地胡思乱想,很快便到了庆王府,随即她听得轿门被人打开了。
围观的众人不住地小声议论,有一个男人的声音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像是个知情人一般,开口便道:“我听闻庆王殿下特地让人将迎亲中所有可能对王妃产生危险的环节都去了!
什么颠轿、踢轿门、射轿顶,一应不许施行,真是拿这王妃当成眼珠子一般爱护。”
他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唏嘘,有得以出门的平民女子更是一阵艳羡。
便是没什么本事的寻常男子,都不会为自己的妻子做到这般体贴,可是那位出身贵重的庆王殿下却做到了。
一根红丝绸将一身正红嫁衣、身段窈窕的王妃从轿中请出,另一端则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握住,慢慢带入那豪华的王府中。
此时,孝统帝与皇后谢氏正端坐在王府正厅的主位上,作为高堂等候着庆王夫妇的拜见,而真正的高堂太后娘娘则因为抱病没有出宫。
“梓潼!”孝统帝唤自己的皇后,“今日毕竟是荀臻的大喜之日,你别总是沉着脸。”底下到底还有宾客坐着,都是宗亲皇族,孝统帝的语气很轻柔。
谢皇后不管不顾地冷哼:“倘若今日携手进门的是我的小妹,我定然开心。”
孝统帝也有了几分恼火:“我不是同你说过,荀臻不喜欢你的妹妹!”
谢皇后听出身边人的怒气,她反而委屈道:“皇上当初迎娶臣妾时,说过会一生都会臣妾好!”
提及当初情窦初开的美好时光,孝统帝的怒火平息了几分,他叹了一口气道:“我自是对你好的,可这不代表我要拿荀臻的一声讨好你啊!”
这话一出,谢皇后又是要恼,孝统帝连忙道:“底下人都看着呢,若是要说也回家说!”
帝后相争,饶是没那么激烈也足够引起赴宴的人不安,就在此时,庆王引着庆王妃到了。
第33章 虽然梅亭嘉的脸在盖……
虽然梅亭嘉的脸在盖头之下,但是众人已然能感受得出庆王与庆王妃的登对,纷纷满意地笑了出来。
荀臻一眼便瞧见谢皇后一副死了亲人的模样,虽然内心隐隐有些烦躁,只是自家皇兄在旁边坐着,他也不好发作,便只装作不曾瞧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