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恐怕不是冤家路窄,而是找上门来的。
裴寄沿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恰好苏清也回了头。
苏清今日确实是来店里找茬的。那日在药铺与苏晚分开后,她越想越气,本以为会低声下气的人却对她视而不见。
再加上她有孕在身,脾气愈发不好。便派了人打听苏晚最近的情况。这样一来,就知道苏晚竟开了个生意不错的成衣铺子。
于是今日得空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不仅碰到了苏晚,裴寄也在。
她伸出一只手,一旁的念荷立马搀了上去,主仆二人就这么缓缓走到苏晚面前,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弱无辜,:“真巧呢,原来这铺子是姐姐开的。”
苏晚觉得她这庶妹真有阴魂不散的本事,明明对她厌恶至极,却又上赶着找茬。她皱了皱眉道:“妹妹莫非是被人欺负了,偌大的候府连个绣娘都请不起,还让世子夫人亲自出门。”
语罢,她若有所指的看了看苏清的小腹。
苏清面色变了变,仿佛被戳中了难堪。
她嫁入镇远候府之后,裴安虽然对她不错,但他刚入候府,整日忙着与人结交巩固地位。而镇远候夫人心疼亲子,对她庶出的身份极为不满,在她怀有身孕的事情没瞒住后,更是嫌弃,竟然忙着为裴安相看良妾。
诸事不顺,所以她才来找苏晚的茬。
再看到眼前出入成双的苏晚二人,更觉气不打一出来。
“这位就是姐姐的夫君吧。”就算气极,苏清还是装模作样道:“病可是好全了,我本顾及血脉亲情,想替姐姐在侯爷夫人面前说些好话。可惜我稍一提到,二老就会震怒。也不能怪侯爷生气,毕竟血脉也是不能混淆的。”
“苏二小姐知道血脉传承,那是再好不过了,有些东西是变不了的。”
苏清本意是讽刺裴寄的血脉,却不料被裴寄反嘲了李氏的风尘女子出身。
苏晚也有些错愕,她没想到裴寄竟然这般开口,就好像把血淋淋的伤口扒开给人看,看谁更痛。
面对苏清向来淡然的她竟真的有些生气,她沉下声音道:“姨娘要是知道妹妹这般乱议血脉之事,怕是要伤心了。”
苏清顿时被噎住了,更难听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一只手紧紧的掐住扶着她的念荷,念荷吃痛却也强忍住没开口。随后面上带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姐姐对裴公子可真是情深义重呢?就是不知道二位是否商议过白鹤书院的事情,我本来想要帮忙,没想到被姐姐拒绝了,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名额。”
苏晚脸色微变,这才察觉苏清好似是铁了心要撺辍她和裴寄之间的关系。
她有心想要顶回去,却又顾及到一旁的裴寄。
毕竟她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苏清与白鹤书院的事情。
苏晚知道,苏清最想看到的就是她低声下气的服软,可是她做不到,哪怕是为了裴寄。
她噤了声。
裴寄料到苏家两个女儿的关系不好,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争锋相对。眼见在苏清话音落下后,苏晚竟有些退让之意。
是因为对他心虚吗?
裴寄轻笑了一声,淡淡笑道:“多谢苏二小姐提醒,晚晚待我是极好的,我自是知道,也定然不会辜负于她。”
语罢,轻轻执起苏晚垂在一侧的柔荑,真真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有些冰凉的柔荑被温暖的大手握着,也沾染上一丝温度。苏晚轻轻动了动手指,到底是没有挣开。
第10章 维护 左右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晚晚不必……
两人这副鹣鲽情深的模样刺痛了苏清的双眼。
凭什么苏晚明明已经跌落尘土,再也不能以嫡女的身份压她一筹,却还是过得这般如鱼得水。
而她明明是世子夫人,却还要这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连有孕在身还要遮遮掩掩,生怕显怀过早。
手上抓着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念荷心中暗暗叫苦,终于是忍不住痛意小声痛呼了一声,又吓得立刻闭了嘴。
幸好苏清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念荷偷偷抬头觑了苏晚一眼。
这些时日苏清脾气愈发暴躁,火气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非打即骂。
若是她当初没有投奔苏清,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处境。
苏晚当然没有察觉到念荷心里的起起伏伏。她努力忽视左手的异样,睫毛微闪,转头吩咐周掌柜。
“庙小容不下大佛,既然这位夫人看不上,那便由着她去吧。”
周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小姐吩咐了,他便松了口气,差伙计收起了衣裳,不再招待苏清。
苏清见铺子里的众人就这么忽略了她,心头涌上一股恼怒。可是不等她开口,一旁的念荷就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候夫人怕是会问起来。”
念荷在苏府多年,清楚的知道苏清对苏晚的敌意,也清楚的了解苏晚的性子。两人针锋相对了那么多年,苏清再怎么使性子,都难讨到好处。
更何况苏清还有孕在身,虽说候夫人不喜这未婚先孕的儿媳,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倒霉的必然是她这个伺候的。
苏清瞪了念荷一眼。
果然还是个吃里扒外的。
可一想起家中素来注重规矩的婆母,她心底也有些担心。
一偏头,苏晚二人交握的双手又映入眼帘。
苏清轻哼了一声,贫贱夫妻百事哀,她等着看这夫妻情深的样子能持续到几时。
铺子里恢复了正常。
目送着苏清主仆恼羞成怒离去的背影,苏晚感觉到角落里掌柜和伙计悄悄打量的目光,左手的温度愈发明显,白皙的脸庞也染上了一丝绯红。
她又轻轻挣了挣。
这一次,很容易就挣脱开来。
察觉到手中的细腻酥软的离开,裴寄心底竟然掠过一丝怅然若失的感觉,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左右都是些不相干的人,晚晚不必放在心上。”
“嗯。”苏晚点了点头,这才抬眸看向他,眉眼弯弯,“我带你看看铺子。”
“好。”
苏清方才称这铺子里的样式都是不入流的东西,确实是有些信口胡诌。
自苏晚接手铺子以来,周掌柜得了权,也没人从中作梗。
此前散的七七八八的绣娘重新被招了回来,又多请了几个手脚利落的伙计。仔细揣摩了京城里衣裳时兴的样式,多花了些功夫和本钱,慢慢的把这锦绣阁的名声打了出去。
生意也就红火起来了。
裴寄对这铺子里的生意不甚感兴趣。
他前世离开候府前是矜贵的候府世子,后来寒窗苦读入了仕途,从未涉足过商贾之事。
反倒是这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小姐,于商贾一途倒有些头脑。
明明前段时日她还为着看不懂的账册秉烛达旦,如今不仅生意步入正轨,而且还蒸蒸日上。
眼见着苏晚从周掌柜手中拿过一摞账册,裴寄挑了挑眉,伸出一只手截过了账册。对上苏晚疑惑的视线,又勾唇笑了笑。
是夜。
苏晚许是白日里奔波多时,又看完了铺子里近日的账册,又或是今日裴寄的贴心维护让她卸下了心防。
往日里辗转反侧的她竟早早的就进入了梦乡。
一侧的裴寄阖着双眼,感受到身边逐渐趋于平缓的呼吸声,一股淡淡的馨香若有若无的侵袭着他的感官,白日里的细腻酥软好似还在手中。
他紧了紧放在被子下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然而,就仿佛是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粒石子,纵然起了波澜,只需片刻又会归于平静。
——
苏晚离府时正逢孟夏,而此时已是仲夏时节,天气越发炎热。离秋闱
也不足三月。
自拜谢不允为师后,裴寄每日用过早膳便去往谢府,日入而归。
应着谢先生的要求,苏晚也时常做了些点心带着平儿送过去聊表心意。去的次数多了,偶尔也会顺路去隆和园听上几场戏。
苏晚对此不怎么热衷,倒是平儿那丫头痴迷此道,回来时和王妈说的手舞足蹈,活灵活现,令人哭笑不得。
陆简这些时日又上门了几次,每次两人都在小院里的石桌上饮酒,话里行间都在和裴寄抱怨裴安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今日恰逢十日一常假,陆简来寻裴寄喝酒,苏晚在房内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屋外传来的清朗的男声。
“安之,你是不知道那个裴安,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别看陆简爱酒,实则酒量很浅,一杯下肚就开始口无遮拦。
裴寄似若未闻,自顾自地饮了口酒。
陆简也不在意,又接着抱怨:“他凭着候府的地位,整日结交那些溜须怕马的人,明明才学远远不如你,却被捧的像是文曲星下凡。”
“还有啊,你还记得柳小姐吗?”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就是柳山长的女儿,曾对你芳心暗许。”
裴寄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递了一个淡漠的眼过去,“不记得了。”
“安之果然是坐怀不乱啊。”陆简言语间带上了调侃之意,道:“想当初你在书院时,隔三差五总会和这柳小姐偶遇一番,可惜妾有情郎无意啊。”
说完又朝着屋内看了一眼,感叹道:“不过也是,有嫂夫人这样情深义重的女子相伴,其他人又怎能入你的眼。”
纵然陆简相信裴寄被赶出候府后不会一蹶不振,但是也没想到此事对他全无影响,甚至于打算提前下场考取功名。
这些时日以来,苏晚对裴寄方方面面的照料,使得他早就在心底认同了这个嫂夫人。
美人常有,佳人难觅。
裴寄没想到不过几面之缘,陆简对苏晚就有如此评价。此外,王妈和平儿也对她言听计从,就连谢不允也对她另眼相看。
心思流转间,他执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杯壁上轻轻点了几下,轻笑了一声,“说正事。”
“这事说来话长。”陆简拿起酒杯又给自己斟了杯酒,这才开口:“那裴安入学后不仅左右逢源,还搭上了柳山长的路子。据说啊,这候府看上了柳山长家的千金。”
裴寄色这才有了变化,微蹙眉头,问道:“裴安不是娶了苏二小姐?”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苏二小姐,也就是嫂夫人的庶妹,虽说现在算是个嫡出,可那身份着实是有些尴尬的。当初镇远候夫人同意她进门,也是因为心疼亲子,才应了裴安。”
说到这里,陆简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裴寄的色。毕竟镇远候夫人从前就不待见裴寄,此时对裴安却是百依百顺。
见裴寄色如常,他才接着说:“就说这裴安不是好东西,我估摸着他是见柳小姐家世才情皆是上品,又动了其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