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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的七次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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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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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路跟着那些血迹来到附近的墓碑处,树叶下面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我拨开树叶一看,原来是今早带我走出树林的指南针。

    指南针上染了血迹,表盘已经碎了,然而指针还是坚定地指着北方。

    “这就是凶手给你的那个指南针吗?”伊芙琳压低声音问。

    “是的,”我边说边在手里掂量着它,“丹尼尔·柯勒律治今天早上从我这里把它拿走了。”

    “似乎又有人从他那里取走了这个指南针。”

    无论安娜想要警告我什么,看上去都要先找到她,这事还和丹尼尔·柯勒律治有关系。

    伊芙琳把手搭在我肩头,警惕地眯眼看着提灯光线照不到的黑暗区域。

    “我想最好把你弄出布莱克希思庄园,”伊芙琳说,“回你的房间,我去找辆马车送你走。”

    “我得找到丹尼尔,”我无力地反驳道,“还有安娜。”

    “这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她倒吸一口冷气,“你胳膊上的刀伤、毒品、安娜,再加上这个指南针,这些都是象棋中的棋子,我们俩都不知道如何下这盘棋。你必须离开,为了我,塞巴斯蒂安。让警察来处理这些事情吧。”

    我点点头,没有抗争下去的意志了。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安娜,残留的勇气让我相信,遵守秘密传达的请求只是道义。如今没了这个义务,我便可以与这个地方一刀两断。

    我们沉默着返回布莱克希思大宅,伊芙琳在前面带路,用枪指着暗处。我在她身后悄悄跟着,像只小狗。然后我浑浑噩噩地和朋友告别,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变了样。

    床上放着一个盒子,系着一条红丝带,轻轻一拉就开了。我打开盒盖,胃里立即翻江倒海,一股苦水涌上喉咙。那里面是只死兔子,身上插着一把切肉刀。盒底的血已经凝固,血污遍布兔子的皮毛和耳朵上夹的字条。

    来自你的朋友。

    侍从

    我眼前一黑,一下子昏了过去。

    * * *

    (1)国际象棋中的棋子,英文为bshop,原意为“主教”,在象棋中译为“象”。

    第九章

    第二天

    震耳欲聋的叮当声把我吵醒,我坐起来,用手捂住耳朵。我皱皱眉,四处张望找寻声音的来源,然后发现我夜里被搬到了另一个房间。不再是那个空气流通的卧室,浴缸不见了,也没有了舒适的炉火。此刻我待的屋子狭小逼仄,石灰水刷的惨白四壁,一张铁制单人床,一扇小窗透进昏暗的光线。对面有一张五斗橱,旁边门钉上挂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棕色睡袍。

    我下了床,脚触到冰冷的石头地面,顿时感到脊背发凉、浑身颤抖。我马上想到那个侍从,他弄死兔子后,肯定会继续作恶,但这响个不停的噪声让我没法思考。

    我穿上睡袍,袍子上廉价的古龙香水呛得要命。我往走廊里探探头,走廊的地砖已经开裂,白墙因为潮湿而鼓起包来。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走廊的灯给所有陈设抹上了一层脏兮兮的黄光,那光在摇曳,一切都显得躁动不安。到了走廊,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就更响了,我捂着耳朵,循着声音来到一个开裂的木头楼梯旁,这楼梯通往上面的房子。楼梯旁边的墙上有块木板,上面安了十几个大锡铃铛,每个铃铛下面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这铃铛通向大宅的哪个房间。现在正在剧烈颤动的是前门的铃铛,我担心它会从底板上晃下来。

    我用手捂着耳朵,盯着这铃铛,又不能把它从墙上拽下来,显然要想让铃铛停下来不再响,除了开门别无他法。我紧了紧睡袍带子,冲上楼梯,上到门厅后面。这里安静多了,仆人们安静地走动,他们怀里抱着花束和其他装饰品。我想他们正忙着清理昨夜舞会留下来的垃圾,所以都没有听见门铃声。

    我恼怒地摇摇头,开了门,迎面看见塞巴斯蒂安·贝尔医生。

    他眼狂乱,浑身湿透了,冻得发抖。

    “您快帮帮我。”他的言语中透出恐慌。

    我的世界霎时一片空白。

    “您家里有电话吗?”他接着说,眼中透出绝望,“我们得报警。”

    这不可能。

    “你这个家伙,别光在那里杵着!”他抓着我的肩膀,大喊大叫,透过睡袍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指传来的寒意。

    不等我回答,他推开我冲进了大厅,寻求帮助。

    我努力去理解眼前的景象。

    这个人是我啊!

    这个人是昨天的我啊!

    有人在和我说话,拽我的袖口,但是我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冒名顶替我的人,水顺着他的身体往地上滴。

    丹尼尔·柯勒律治出现在楼梯顶部。

    “是塞巴斯蒂安吗?”他说着,一只手扶着栏杆下了楼梯。

    我看着他在耍什么花招,是在排演吗?还是在开玩笑?但是他走下楼梯的样子和昨天一模一样,步履轻松,自信满满,潇洒从容。

    又有人拽了我的胳膊一下,一个女仆转到我面前。她关切地看着我,嘴唇在动。

    我眨了眨眼睛,拂去自己的困惑,聚焦到她身上,终于听见了她说的话。

    “……柯林斯先生,您还好吧?柯林斯先生?”

    她的面孔好熟悉,可我想不起她是谁。

    我越过她的头看向楼梯,丹尼尔已经带贝尔上楼去他的房间了,一切和昨天一模一样。

    我挣脱开女仆,冲到墙上的一面镜子前,简直不忍目睹。我的脸烧得面目全非,各处肤色深浅不一、粗糙无比,摸上去像是烈日下炙烤过久的果实。我认识这个人,不知为何,我醒来就成了这个管家。

    我的心咚咚直跳,又转身朝向女仆。

    “我到底是怎么啦?”我结结巴巴,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惊讶的是,我的声音变成了嘶哑的北方口音。

    “先生?”

    “我是怎么……”

    可我问错了人。答案凝固在那人留下的泥迹里,随着那泥迹一直延伸到楼上丹尼尔的房间里。

    我拎起睡袍的边缘,跟着这树叶混杂雨水留下的痕迹,匆忙追赶他们。女仆在叫我的名字,她冲过来的时候,我几乎已经跑上了楼梯,她挡在前面,双手抵住我的胸口。

    “您不能上去,柯林斯先生,”她说,“如果海伦娜夫人看见您衣冠不整地到处跑,就麻烦大了。”

    我想要绕开她,可她又往旁边跨了一步,重新挡住我的路。

    “让我过去,丫头!”我命令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语气生硬刻薄,根本不像是我在说话。

    “您又发作了,柯林斯先生,没有别的,”她说,“来厨房吧,我来沏壶茶咱们一起喝。”

    她蓝蓝的眼睛,显得认真恳切。那眼拂过我肩头时变得不自然,我扭头一看,发现其他仆人正聚在楼梯口。他们怀抱鲜花望着我们。

    “发作?”疑问张开了大嘴,仿佛要将我吞没。

    “因为烧伤,柯林斯先生,”她平静地说,“有时候您会说一些怪的话,或者出现幻觉。喝杯茶就好了,几分钟后您又可以恢复正常了。”

    她的好心让我觉得压抑,温暖但沉重,让我想起昨天丹尼尔的恳求和他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情,仿佛稍一用力便会让我骨折。他觉得我疯了,这个女仆也觉得我疯了。看到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以及我认为自己经历的一切,我不能确定他们是真的错了。

    我无助地望了望她,她挽起我的胳膊,带我下了楼梯,人群闪开一条路让我们过去。

    “喝杯茶,柯林斯先生,”她安慰我,“您就需要喝杯茶。”

    她领着我就像领着个迷路的孩子,这双生了茧子的手,传递过来的温柔,如同她的声音一样使人平静下来。我们一起离开了门厅,下了仆人的楼梯,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厨房。

    我的眉头上已经渗出汗珠,烤箱和炉子散发着热度,锅里的东西在火上沸腾着。我闻到了肉汁、烤肉、烤蛋糕、糖和汗水的味道。客人太多,能用的烤箱又太少,这是问题所在。他们必须现在就开始准备晚宴,才能保证后面的一切按时进行。

    我对厨房的了解使自己感到困惑。

    没错,我对这些了如指掌,除非真的是管家,要不我又如何知道这么多细节呢?

    女仆们用银质餐盘端着早餐冲了出去,上面堆满了炒鸡蛋和熏鲑鱼。一个臀部丰满、脸色红润的老妇人正站在烤箱旁边发号施令,她的围裙上沾满了面粉。任何一个将军的勋章都没有这围裙更能显示其主人的身份。不知怎的,她在一片混乱中看见了我们俩,那强悍的目光先是落在女仆身上,然后移到了我身上。

    她用围裙擦擦手,大步朝我们走过来。

    “我肯定你去偷懒了,是不是,露西?”老妇人说话时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女仆犹豫了一下,琢磨着该怎样反驳。

    “是的,德鲁太太。”

    她放开了我,让我觉得胳膊有点空落落的。她无奈地朝我笑笑,然后走开了,消失在嘈杂之中。

    “坐下吧,罗杰。”德鲁太太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她的嘴唇破了,四周有些瘀青,肯定有人打她了,她说话时蹙着眉头。

    厨房中间有张木头桌子,放着好几碟堆得满满的牛舌、烤鸡和火腿,还有炖汤、杂烩、装盘用的水灵灵的蔬菜。疲倦的厨师们源源不断地搬来更多的食材,他们看上去都好像是在烤箱里待了个把钟头。

    我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德鲁太太从烤箱里抽出一屉司康饼(1),拿了一个摆到盘子里,里面夹好了奶油。她把盘子拿过来,放到我面前,碰了碰我的手,她的皮肤就像老皮革一样硬。

    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严厉中包裹着善意,然后转身走开,大喊大叫着回到了仆人们中间。

    司康饼非常好吃,融化的奶油滴到了饼边上。我刚咬一口,就又看见露西了,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她这么眼熟。她将要在午餐时出现在客厅里,遭受泰德·斯坦文的辱骂,之后又被丹尼尔·柯勒律治救下。这女孩比我回忆中的样子还要漂亮,蓝色的大眼睛,脸上有雀斑,红头发从帽子里钻了出来。她正试着打开果酱,脸因为使劲都变形了。

    她的围裙上都是果酱渍。

    事情仿佛以慢动作发生,果酱瓶从她手中滑脱,掉到了地板上,玻璃碎片满地都是,她的围裙溅上了果酱。

    “噢,见鬼,露西·哈珀。”有人沮丧地喊着。

    我从厨房里冲出去,椅子应声倒地。我跑下走廊,跑上楼梯。我拐弯跑到了客人走廊,跑得这样快,撞到了一个瘦高结实的年轻人。他卷曲的黑发遮住了眉头,白衬衫上蹭了好多炭笔灰。我一边道歉,一边抬头看见了格里高利·戈尔德的面孔。他暴怒起来,眼里的理智尽失。那张脸气得发青,怒不可遏,我想起来后面的事情,想起了这个怪物发飙之后管家的惨状。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我试图后退,但他长长的手指抓住了我的睡袍。

    “你不需要……”

    我被扔到了墙上,接着摔倒在地板上,血从头顶流下,视线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变成了一团五颜六色的污迹,疼痛阵阵袭来。他手拿着一支火钳,向我逼近。

    “求求你。”我试着往后滑动,离他远点,“我不是……”

    他踢中我的侧腰,我喘不过气来。

    我伸出一只手,想要说话、乞求,但这好像更激怒了他。他踢得更凶了,我无计可施,只好蜷缩起来,他将怒火全部发泄在我的身上。

    我不能呼吸,什么也看不见。我在啜泣,被痛苦淹没。

    不幸之中的万幸,我昏过去了。

    * * *

    (1)司康饼(scone)是典型的英式下午茶中的点心,是一种比薄麦饼要厚的烤饼,由小麦、大麦或麦片制成,通常用烘焙粉做发酵剂。

    第十章

    第三天

    天已经黑了,没有月亮,窗户上的纱网微微颤动。被子软软的,床很舒服,上面还有床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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