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一下子被我问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因为里面没人?”从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块头拨开疤脸,瞪我一眼,直接就要去开门。
完了……
我看向半开的大门,正准备拔腿开跑,身后那卧室门却没等大块头去推就开了。
风从后头吹散头发,大块头像是受到了惊吓,不自觉退后一步,疤脸直接僵立当场,脸上一副尴尬情。
“你们好威风,大半夜的还要我亲自起床来见你们。”冉青庄的声音冷冷懒懒地响起,“我不在这能在哪儿,啊?”
我蓦然回眸,就见他立在卧室门后,上身赤裸着,下身松松套着一条牛仔裤,眉眼间全是不耐,脸上黑沉带煞,看着就跟真的是被从床上吵起来的一样。
他赶回来了!
“我……”大块头一咬牙,二话不说往自己脸上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耳光,“是我说错话了,幺哥您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他完全没收力,脸霎时便肿了起来,显出清晰的五指印。
疤脸马上学着同伴的样儿,也给了自己俩巴掌,打完了觍着脸笑道:“误会,都是误会。既然查过了,我们这就回去复命,不打扰两位了!”
冉青庄冷笑着,薄唇轻吐:“滚”
两人一刻不敢多留,灰头土脸地掠过我,走时连门都急的忘了关。
就这样……过关了?
我伸手将门带上,回身再次望向冉青庄,到这会儿还有些恍惚。
他遥遥地与我对视,眼里的寒芒逐步褪去,化为更为柔和的,饱含抚慰的笑意。
我平静地朝他走去,进到屋里,反手将门合上。
风卷着脱开束缚的纱帘,好似一位缱绻的情人,痴缠着在空中飞舞盘旋,难舍难分。只是门一关上,风这位情人便又悄无声息地走了,终只留白纱孤孤单单落回原处,变作普通的一块白布。
抚着冉青庄的面颊,莫名其妙的,眼底就生出热意。
本来还能忍住,结果他朝我笑了笑。
这一笑,我鼻头止不住地发酸,喉头发哽,脸颊的肌肉都开始颤动。
他的笑又一点点消失,转换成眼底近似于“痛苦”的一种情绪。
在我发出第一声失控的抽噎时,他猛地将我抱住,按住我的后颈,像一幅有力的,拥有钢筋铁骨的外骨骼,支撑着我不至于显得那样软弱。
“你做得很好。”伴着仍未关闭的音乐,他附在我耳边小声道。
我双手攀扯着他的背,将哽咽全都压在喉间。
大雨倾盆而下,与万物凑响无可复制的一曲。
今夜过去了,但一切却仍未结束。
第50章 不祥的征兆
我太累了,累到甚至都不愿意面对外头的监控,干脆直接就睡在了冉青庄的屋里。
落地灯倒在地上,始终无人去扶。雨水被狂风吹乱,猛烈地打在窗玻璃上,发出一波波密集的鼓点声。
可能是被接二连三的险情耗光了精力,伴着雨声,我很快便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身旁床铺轻动,睁开眼,发现是冉青庄起来了。
一点天光从窗帘外头照射进来,可以从缝隙里看到灰暗依旧的天空。雨虽然小了,但淅淅沥沥的,不知道要几时才能放晴。按照往年来看,搞不好会阴好几天。
冉青庄捡起地上一件t恤套上,见我醒了,道:“你再睡会儿吧,大公子召集了所有高层,我现在要去城堡开个会。”
我一听哪里还睡得着,立马就紧张起来:“开会?”
“只是例行会议。”冉青庄再次弯腰,捡起我的睡衣放到床尾,又将那只落地灯扶起来。
看了眼手机,才早上九点。虽然也就睡了五个多小时,但可能昨晚发生太多事的原因,身体还很疲惫,脑子却乱乱的,醒了就没什么困意了。
与其在床上硬躺,不如直接起了。这样想着,我坐起身,去够床尾的衣服。
“不睡了?”冉青庄拿了递给我。
“嗯,睡不着了。”
我没他们专业人士心理素质这么好,今后几天应该都是这样一个状态了。还好我本来就不怎么健康,倒也不用怕失眠伤了身。
洗漱完,换好衣服,我同冉青庄一道到楼下吃了个早餐。随后他去开会,我则回到楼上练琴。
下午去上课,入口安检处,我将身上的匕首和枪装进背包里,暂时交由门口守卫保管。正搜身,远远便看见好些人乱乱糟糟的,两个押着一个,就这么好几组人往地牢方向去。
“那是……干什么?”我问检查我的那个守卫。
他一边摸索着我的身体各处,一边往那些人的方向瞥了眼,道:“哦,那个。那些人是初步筛查后蛇哥觉得有疑点的,就给抓起来了。没事,就是关几天,没问题自然就放出来了。”
他语气这么轻描淡写,好似那些人不过是去酒店隔离两天,很快就能出来。若非我早已见识过孔檀的厉害,差点就信他了。
既然可疑,当然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不是每个人都像冉青庄这样有金斐盛当靠山,对于社团里的蝼蚁,孔檀也好,金辰屿也罢,是绝不会手软的,阿咪和陈桥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几个被拉进地牢的人里,都不知道能有几个活着重见天日。
我之前为了离岛,特地向冯管家提了离职,虽然最后也没走成,但离职一事并没有因此收回。
金元宝这几天表现如常,我以为冯管家他们是要一直瞒着他直到我走的,所以就没有主动告知。想不到今天一进教室,就看到他闷闷不乐坐在凳子上,叫他也不理我。
我心觉有异,就蹲在他面前,耐心地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老师,是不是因为我太调皮,你不喜欢我了,所以不愿意当我的老师了?”小孩儿噘着嘴,一幅不大高兴的模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摸摸他的脑袋,道:“不是的,是老师家里出了点事,所以需要离开一阵子。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那你还回来吗?”他本就长得圆润可爱,如今眨巴着一双小鹿般的纯真大眼,实在叫人很难说出什么打击他的话。
“我……如果到时候处理好了,我会回来的。”最后,我还是决定撒下善意的谎言。
但想不到,金元宝情绪并未因此平稳下来,反而更激动了。
“你说谎!”他一跃落到地上,这会儿比谁都敏锐,“爸爸妈妈骗我的时候,就是你刚才的表情。你骗我,你根本不会回来了!”
他咬着唇,委屈地红了眼眶。我吓了一跳,连忙想再说些话哄他。
“我……”
“你们大人就喜欢说话不算话!我讨厌你们!”他愤愤打断我,抬起袖子抹了抹脸,转身就跑走了。
我起身要追,好巧不巧,这时候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失去平衡又摔回去,所幸手及时撑住了地才没狼狈地一头栽倒。
我疑惑地甩了甩脑袋,下一秒,双眼便又重见光明。
这不可能是脑供血不足造成的眩晕,方才那一瞬间我眼前一片漆黑,简直就像太阳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所有物体都陷入了黑暗。
难道……这也是我的肿瘤引起的?
两只手十指曲张着,正反翻转,视野里如实呈现出这一幕,没出现任何黑斑或者遮挡。
症状增加了,除了剧烈的头痛,还出现了短暂的失明……再来,是不是就要迎接死亡了?
我踉跄着从地上起来,冯管家也正好推门进来。
“季老师实在抱歉,我不知道小少爷会对你离职这件事反应这么大。”他满脸歉意道,“往常别的任课老师离职,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收敛心,我撑起笑脸,道:“这怎么能怪您?是我……是我自己没处理好。”
我倒宁可他像对别的老师那样对我,也好过现在这样有负罪感。
课是上不了了,我背着琴,呆不到半小时,原路又离开。
冯管家亲自送我到门口,安慰我道:“你放心,明天应该就能好了,那孩子一向气性小,生气都不过夜的。”
我点点头,与他告别后上了门外的车。
麻薯对我今天这么早就下课有些惊讶,我没多说,直接让他送我回了红楼。
雨一直断断续续的下,中午好像是快停了,结果只是虚晃一招,下午又转到了中雨。
还要在这座岛上继续熬三天。只希望母巢能尽快破解账本,希望金辰屿这几天不要作妖,希望一切顺顺利利,不要再有波折。
深夜冉青庄才回来,一回来就将我从沙发上拖起来,拉进了浴室。
“你明天就走,我安排好了,上午的船。”冉青庄道,“一到崇海,就会有人来接你,你只要跟监视你的人说那是你朋友,然后跟着对方走就行了。剩下的自会有别人来做,你不用操心。”
我一愣:“我走了你怎么办?”
如今要离岛都需要贴身带着孔檀的人,让对方监视着,并且说明事由,定好外出天数才行。听冉青庄的意思,我明天一上岸就算是安全了。可我这边一走,他不就危险了吗?
冉青庄看着我,顿了顿,道:“我很快会去找你,分批走才不容易引人怀疑。”
绝对是在哄我。
走一个我尚且无关紧要,可他一旦失联,金辰屿必定就会起疑,继而猜出他的身份。若金氏父子决定弃巢而去,到时候收网网到一群虾兵蟹将,不是白忙活一场?
母巢让他继续潜伏,不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吗?最难的部分已经过去,要是这时候出问题,真就是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走?别说明天不会走,后天他也不会走,他一定会留到最后,直到合联集团被一网打尽。
张了张口,想说的话一句没说:“那好,我明天先走,你自己……千万注意安全。”
但我留下来,也确实无法再帮到他什么。与其做个拖累,不如早点上岸,让他省心。
到了这一步,我只能放手。
只能留他一人。
见我同意下来,他唇角略微勾起,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来:“嗯,你也要注意安全。”
我们就这样,共同维护着一个谁都知道是谎言的谎言,彼此都没有戳破。
就像元宝说的,大人总是喜欢说话不算话。我得承认的确如此,因为有时候谎言实在太方便了,或许违心,却能轻而易举解决很多难题,比如……让你在乎的人心安。
最后一晚,我没经过冉青庄同意,洗完澡趁他进浴室,直接就跑他床上睡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看到我已经占了他半张床,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错愕。
我有些忐忑:“今晚我想和你睡……”
这样紧张的氛围,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怕是要睁眼到天亮,但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感受他的体温,总感觉能安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