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嫁给阮春的头一天晚上,便拿棍子打了他。
在嫁给阮春前,我以为会是个经天纬地的美丈夫,又或者斯文俊雅的读书人,却没想到……是个二皮脸。我刚拿杆子打他,他扑腾跪下来就抱着我的腿,一个劲儿地娘子娘子地喊,死不要脸。
“松手!”我怒目圆瞪,试图一脚甩开他。
阮春其实生得不难看,眉眼端正俊朗,可看他那双眼睛……我也知道此人多半是没有读过多少经典的,也没什么高强武艺,和我平日接触的那些人中龙凤的表哥全然不同。
“娘子打我就是了,莫要伤了手,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才用这种方式迎娘子入府……”他抱着我的腿,身子赖上来,哀求恳切的模样让我觉得这像个讨赏的,“娘子别气……”
这样的人……能救家族?
我一度质疑母亲的话,母亲说,若是能够嫁给这位阮大人,家族这案子便能翻过去,我那四表哥自然也能放出来。就在几月前,家族卷进一起私盐案里,父亲以疏漏渎职的罪名被贬谪,四表哥家里更是牵连深些。
而阮春是极特殊的,如今的阮春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当年阮春可是诛杀了谋反的永王一支,年纪轻轻便已官居四品。
……可是这,这就是阮春?
“呸,你撒手,别拉着我不放,男子汉家家的跪什么跪。”我一恼,气血上涌,“我又没见过你,你这样唐突——”
阮春答:“见过的,见过的,二月我才见了娘子一面,只是你不记得。”
二月……我去寺里替就要科举的四表哥求个签,也不记得有什么人,可惜如今是树倒猢狲散,四表哥那样的仙中人一朝跌落谷底。
我便问他:“你偷看我?”
阮春这个二皮脸从地上爬起来,一身锦绣的华服愣是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只他那张脸还算能看,比起我那些表哥们,他委实毫无特色。且不说那仙人之姿的四表哥,便是那最混账的二哥也生得芝兰玉树。
阮春笑着,一口牙雪白,这样看起来似乎稍微可爱一点,只是落在此刻的我眼底,只是更嫌弃:“不是偷看,是一见倾心,娘子就是仙子,我便是喜欢那也合理。”
等于什么也没说……我一跺脚,阮春软下声调来哄我,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表现得如此熟练,还是说……这人就这样死乞白赖。
我扭过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嫁你吗?”
阮春连连点头,又小心翼翼地上来抱我搂我,把他那袍子解了披在我的肩膀,“我自然自己这几斤几两,娘子放心,我自然替岳父大人申冤,决不食言。”
看起来他还是很清楚,这只是利益交换,若他上来便是一副贪图美色的模样,那我还清醒些,可阮春不是,他就这么熟稔亲切,姿态放得极低,好像他不是那位阮大人。
……这样的人,能诛杀叛贼?
他能眼睛不眨杀了那样多的人?
我咬咬唇,觉得自己见到了假的阮春,“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
阮春就笑,搂着我的肩膀,嗅嗅发丝,“娘子以为我是什么样的?杀人如麻?才高八斗?不,那样的人活不长……我这样的,刚刚好。”
他一点不像是世族出来的子弟,阮春的出身不低,阮氏也是百年世族,不过阮春不算嫡子,是个不太得宠的庶子,听说以前过得不好。
后来立了大功,这才出现在众人视野。
这样的人物我以为会有个叁头六臂,直到见了阮春才发现,他与常人无异,几乎是最最普通的,横竖也看不出他有何天赋异禀。
总之是答应下来,阮春说,若是我依他,那家族自然有救,他不是没有法子从中斡旋。
/02/
他先去见了主审大人,不提这救人一事,反倒先与那主审官吃茶听戏,好似只是与对方结交而非有求于人。不到两日便摸清对方喜好,这位清流派的大人最是喜欢流传于世的拓文,阮春送上一副颜真卿拓本真迹。
这下那大人便感激淋涕,要与阮春结交。
阮春与对方拜了兄弟,绝口不提要求。
只是一日愁眉苦脸到了那大人面前,主审官问他何以如此愁苦。阮春喝了酒,趁着醉意,半真半假答,“家中娘子与我置气,恼怒于我,哪里敢回家。”
“何以恼怒?”
阮春便隐晦地一提,“我那娘子恼恨我无能,可这种事情,我哪里能够插手……真是妇人之见!唉,她整日与我甩脸子。”
“那阮大人难道没想法子?”
“想甚么法子!我是那样的人么?哪里来的胆子违背圣上的意思,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心心念念为陛下着想。”阮春故作恼怒,捶胸顿足。
“这……也不是没有法子。”主审大人见阮春愁苦,又念起阮春的义气来,微微一眯眼,捻胡须,“阮大人这岳丈家里,其实牵连不深,硬要说也只是遭了些祸,只需摘除其中关联便可。”
阮春说:“那大人若是需要打通关节,我理当出资,毕竟这费力气的事情,也辛苦大人了。”
说是通融费,可多少进主审口袋里,大家都心知肚明,阮春如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态度那样好,这有好处的事情,他没道理不答应。
这事情,算是成了,别说是花钱,就是掏空家底我也答应,这钱我是不让阮春出的,家底还算有些,祖上世代勋贵,积累下不菲钱财。
这一案过去,主审大人以戴罪立功之名义放了父亲等人,连同我那四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