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长孙徐谏迎娶苏州虞氏女,因林如海在官衙事多忙碌,只让贾敏带着孩子去徐家喝表侄的喜酒。01bz.cc
徐老太太与儿媳皆是喜气洋洋,郁明也是打扮得明艳娇俏;新裁的银红石榴罗纱裙穿在身上略显窈窕,她娴静地跟在母亲身边,一笑一颦尽显大家风范。
待门童来报,迎亲喜队已到。
宾客便随主人家迎出去,看见喜娘扶着新娘子下了花轿,一身喜袍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徐谏执着新娘子的手进门拜见父母长辈。徐老爷和李氏坐在正屋喜堂上,礼官唱着词,拜堂后喜娘引着新娘子入了新房,徐谏就被亲友拉去喝贺酒。
男宾在院外吃酒宴,女宾则陪着徐老太太和李氏说话吃酒。
如嫣玉和黛玉这般年岁的姑娘就被安排在下席,由正跟母亲学着管家的郁明陪同。
徐郁明愈发沉稳,逐渐长开的容颜褪去稚气,坐在一众同龄姑娘间侃侃而谈。徐老太爷尚在京中为官做宰时,彼时徐郁明也是众星捧月着长大的贵女,直至三年前徐老太爷致仕归乡才回到扬州。
李氏的娘家嫂子带着长女李纹来贺,李纹比嫣玉黛玉年长一岁,很是腼腆安静的一个姑娘,坐在郁明身边听她们说着话,偶尔才接一两句话。郁明为她们相互介绍认识,李纹才好地打量着嫣玉和黛玉:“我听说双生姊妹都是长得一模一样,但看着林家妹妹长得并不相似。”
“并蒂莲花都还大同小异呢,更何况是漂亮的小姑娘。”郁明嫣然笑道。
“我家中也有五六个姊妹,却从未有如林家妹妹这般漂亮的妹子。”李纹弯弯眉眼,笑起来很好看。
黛玉白净的颊边染上晕红,嫣玉却笑说:“纹姐姐的长姐也是我外祖家的大嫂子,母亲说大嫂子温柔贤惠,是世间顶好的女子。”
李纹亦含笑低头。
丫鬟端上冰碗子给姑娘们消暑,淋上杨梅汁的冰碗子酸酸甜甜,再撒上脆爽的干果,姑娘们都爱吃。
遥遥看见徐谏被两个兄弟扶着摇摇晃晃地朝新房过去,郁明才掩唇轻笑,又似有遗憾的叹息:“兄嫂们都去新房看新嫂嫂了,可惜我们却不能过去。”
嫣玉贴心道:“待来日你做了姑奶奶,自是无不可的。”
郁明又羞又恼,就伸手要敲嫣玉的前额:“你个小妮子!别胡说!”
黛玉和李纹听着也掩唇轻笑着,却无意碰倒了她们面前桌上的冰碗子,融了杨梅汁的冰水洒在嫣玉和黛玉衣裙上,一片殷色。
郁明低声惊叹了一声,忙让丫鬟带她们姊妹去更衣。
干净的衣裙摆在案上,伺候的丫鬟只在屏风外等候。
嫣玉正要宽衣换下,却突然似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下警觉;循着古怪的气味找去,才惊然发现在案下梨花布遮掩藏着一个人。他蜷缩着躲在案下,血腥味也愈加浓重,只是他一身黑衣却看不出伤处。
嫣玉惊得后退了两步,候在外面的丫鬟似乎听到异样的动静问起:“嫣姐儿?嫣姐儿?”
“我无事!”嫣玉慌忙放下梨花布,扬声回应,又踌躇不安地撩起梨花布探看。
蜷缩在案下的男人似乎听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嫣玉,艰难地动了动唇角,却又垂下眼睑。
果然是他!嫣玉认得他的脸,和天璇星君长着同一张脸的人。
犹豫了片刻,嫣玉才压低着声音开口:“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男人没有说话,就又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声音,应是有人朝这边过来问道:“我姐姐换好衣裳吗?”这是黛玉的声音。
嫣玉皱起眉瞥了一眼被浸湿的裙裳,才应道:“玉儿,你先去找明姐姐,我换好衣裳再过去。”
显然黛玉略有疑惑的愣了一下,便答应了。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嫣玉才返回卷起梨花布的一角,眯起眼打量着那男人,终于还是下决心。
仙人都讲究缘分一说;无论他和天璇星君是何种关系,他们在此地人间相遇也算有缘。
稀薄的灵力凝聚在掌中,嫣玉将灵力缓慢地传入他体内。
穆莨已然晕眩,只感觉到被一股云团包裹其中,剧痛也慢慢消失;等再睁开眼,就看见那个色凛冽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今日是徐家大喜之日,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多谢林姑娘。”穆莨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才看到他黑色的衣袍都被血濡湿了。
嫣玉微不可见的蹙眉,他如何知晓她是林家女儿?继而想起此人似乎与她父亲还有赵先生相识,才微微释然。
推开内室的窗门,廊外寂静无人,穆莨跃出窗外消失在黄昏下。
小心地合上纱窗,嫣玉才换下被酸梅冰水濡湿的衣裙,穿上干净的襦裙出去。
沿着长廊朝正屋那边过去,黛玉和李纹正坐在水榭边说着话,郁明看见嫣玉才轻笑着站起来:“嫣妹妹,怎么去了这么久?”
嫣玉随意笑着:“外面风太大,吹乱了衣饰,才耽搁了一下。”
“方才来了一群官兵,说我们府上私藏逃犯,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郁明长吁短叹,直说本是长兄的好日子却被晦气破坏了喜庆。
“逃犯?”嫣玉微愣,才佯作很惊讶的样子,“听说最近有山贼作乱,如今又是逃犯,岂不是很危险?”
郁明状若深思的搅拌着她面前的百合马蹄羹,就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嫣玉想起方才遇见的那个身受重伤的男人,心中越发怀疑,这定然是有些关系的。
黛玉和李纹取了一些枣泥来喂鱼,漂亮的锦鲤聚在榭下抢食,遍眼望去都是灿灿金光。
李纹逗着鱼儿笑说道:“去载我跟母亲去舅父家小住,舅父家附近有一口塘,我和妹妹们就爱去钓鱼,那鱼又大又肥正好可以给厨房烧了做汤。但母亲和舅母都不允我们去塘边钓鱼。”
“那鱼好吃吗?”黛玉眨巴眨巴着眼睛问李纹。
“表兄带我和妹妹将鱼烤了吃,我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鱼。”李纹说得开心,又取了些枣泥撒入水榭中,鱼儿争相抢食溅起一片水花,“可惜这锦鲤却不能烤了吃。以后若有机会带你烤鱼吃,那可别有一番滋味。”
李纹与她们相熟后倒也显露了活泼的本性,和黛玉玩在一起也很好。
嫣玉和郁明坐在榭中说笑着,到晚间丫鬟端上冰糖红枣莲子羹,吃了羹汤沾沾新人的喜气。
徐老太太留了嫣玉和黛玉在府上小住,就安排她们住在郁明的院子里;平素郁明总被李氏拘在身边学着管家,如今几位表妹在府上小住才被允出来和表妹们一同玩。
徐家老宅依山背水,一派山清水秀之景,夏日笼罩在淡淡的雾色中如处仙境之地。
“嫣妹妹,你看那颗星星!”郁明靠在回廊望向黑夜,指着闪烁繁星跟嫣玉说起,“我在京都时也喜欢坐在窗边看星星,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那颗星星。”听着郁明的语气,仿佛带着浓浓的失落。
嫣玉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想地皱起眉,她已是开口问道:“都说扬州是人间富贵乡,那京城又当是如何繁华之地?”
郁明听着只是莞尔:“我还记得四年前的七夕,母亲带着我去门楼看花灯,突然满城烟火绽放,好似繁星散落漫天,那真是人间美景。”她回头望向嫣玉,目光却变得认真坚定,“若有一日你去到京城,可要去城北门楼看一场七夕灯会,不然枉此一生。”
听到郁明如此说着,嫣玉起了兴致,但只说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纵使嫣玉是活了千年的绛珠仙子,也看不透如今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徐郁明性情活泼开朗,就如在离恨天上她妹妹也是这般性子;然而徐郁明偶尔露出心事重重的模样又仿佛已是历经沧桑,在那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背后是无尽心酸。
“明姐姐,能再跟我说说京城里面的事情吗?”嫣玉佯作很好的模样,轻声问。
“以后有机会吧!”郁明的色逐渐在脸上凝固,许久才缓慢展开似若平缓的轻笑。
黛玉和李纹在水榭逗鱼,撒完了喂鱼的枣泥才过来寻郁明和嫣玉。郁明已是敛起惆怅,端着大家小姐的仪态含笑与她们道:“两位妹妹来吃些羹汤吧!这红枣莲子羹是用红糖煨炖的,母亲说最适合女孩子吃的。”
黛玉抿了一小口羹,才笑盈盈地点头:“甜甜的,明姐姐这里的羹汤也好喝。”
李纹捧着乌木碗,羹汤浓郁的香气扑面袭来,她弯弯眉眼笑着说:“母亲都不让我吃甜的,连大年的糖莲子都只允我吃几颗。”
郁明挑眉,就伸手要夺过红枣莲子羹:“那你别吃了,不然舅母可要怪我。”
“我都吃完了。”李纹灿烂地笑着将乌木碗给郁明看,“明姐姐不告诉母亲就好了。”想着又摘下香囊给嫣玉和黛玉,“这是我绣的香囊,就送给林家妹妹当见面礼了。”
紫罗香囊绣工精巧,囊中盛着雄黄、艾草和苍术研磨成的粉末,嗅之带着淡淡的薄荷幽香,在暑夏时节佩戴在身可驱虫凝。李纹的母亲江氏自研出如今风靡京都的青栴绣,她也承母亲绣艺,有出入化之绣工。
嫣玉和黛玉谢过了李纹,郁明就拦下她:“纹妹妹可不能厚此薄彼。”
李纹一脸幽怨:“明姐姐不喜欢我送给你的绢帕?”
郁明明媚轻笑:“纹妹妹做的绣品样样精致,我平素都是爱不释手;你若能指点着我们,也许我们也能及你的万分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