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得知沈清漪的身体确实不妙,裴昭能忍得住不去琉璃殿吗?
咳血之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应是会去的。
宋棠想,对沈清漪感到失望是一回事,不想看她有事,是另一回事。
也不是感情淡了,便会觉得沈清漪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这些情情爱爱之事由来复杂,如若光凭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话本里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宋棠一面想着一面问竹溪道:“骆才人、周才人和蒋才人,你怎么看?”
竹溪微怔,小声说:“奴婢觉得……都不好……”
宋棠笑,示意她:“说来听一听。”
竹溪稍微纠结过一下才开口:“蒋才人趁着陛下来了,想让陛下以为娘娘欺负她,这人自然是不好的。周才人在娘娘面前,还想要靠容貌博得陛下青眼,有些……至于骆才人,比起蒋才人和周才人,更规矩一些,却又太过沉得住气了。”
“蒋才人和周才人都在陛下面前留了个坏印象。”
宋棠说,“陛下届时要从她们中间选一个人侍寝,多半首先是骆才人。”
竹溪直觉宋棠有自己的安排,却不清楚那个安排是什么。
她懵懂问:“娘娘对骆才人怎么看?”
“我觉得挺好的。”
宋棠伸手,让竹溪扶着她起身说,“左右陛下十有八九都是要宠一个的,她比另外两个好些。”
骆闻颖比周岚珍和蒋露都更沉得住气、更聪明,也就不会随便被谁拉拢。
这种身上有一股傲气的人,是很谨慎也很爱惜羽毛的。
至于周岚珍和蒋露。
她今天已经把拉拢这两个新人的机会摆出来了,便看某些人“珍惜”还是不“珍惜”。
竹溪听着宋棠的话,以为她心中怅然,一时道:“陛下还是最疼爱娘娘。”
宋棠看她一眼,笑一笑说:“我可不担心这个。”
沈清漪派人去打听御花园的事。
待小宫人回来,她知自己想得不错,果真是宋棠和裴昭在御花园放风筝。
不过除去他们之外,还有昨天新进宫的那三个小妃嫔。
沈清漪莫名想起自己仍是才人时的日子。
回想起来,明明不过一年前,却怎么觉得已然过去好些年一样?
大约是去年发生太多的事情罢。
短短一年的光景。
他们之间那一份感情,便在不知不觉之中覆灭了。
沈清漪听着小宫人说御花园里发生的与这几个新人有关的事情,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裴昭心如死灰,却依然在听见他如何不讲道理的偏宠宋棠时,心下钝痛。
“她们三个昨天得封才人,我倒忘了派人送去贺礼。”
听罢小宫人的话,将人挥退之后,沈清漪喊得怜春一声,吩咐,“你去准备一下,再派人将贺礼送到,便说我这些任日子身体不适,改日再请她们赏花喝茶。”
怜春福身应一声是,继而自去忙碌。
沈清漪靠着引枕半坐在床榻上,闭一闭眼,禁不住又咳嗽起来。
裴昭从德政殿回到春禧殿后,今天去为沈清漪请脉过的王御医前来回话。
但宫人被挥退,殿内只裴昭和王御医两个人。
从王御医口中得知沈清漪有咳血之症,身体状况不大好,裴昭蹙眉:“为何会这样?”
王御医答:“先前婉顺仪身体毁损,尚未完全将养好,本就身子弱,又添新病,难免承受不住,故而如此。”
裴昭想起昨日见怜春跪在德政殿外,他却想着……
摁一摁额角,他对王御医说:“要王御医往后多走几趟琉璃殿了。”
王御医躬身道:“微臣职责所在,定尽力尽力。”
裴昭颔首,无旁的事,王御医便退下了。
唯有案几的一角留下一个药瓶。
里边的东西……除去他和王御医之外无人知晓,裴昭将那个药瓶收进袖中。
晚一些的时候,魏峰如昨日那般领着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进来。
裴昭扫过上面摆着的各宫各殿妃嫔的牌子,伸出手要去翻骆闻颖的牌子,顿一顿,却又收回手。
“罢了,撤了吧。”
暗暗叹一口气,裴昭说,“婉顺仪近来身体不适,朕晚上过去看一看她。”
不管怎么样,到底希望她身体康健。
她在宫里,养她一辈子、供她此生衣食无忧,总归是没问题的。
第64章 大胆 她凑上前,在他耳边道:“你这个……
戌时三刻, 裴昭离开德政殿。
一路到得琉璃殿外,他从御辇上下来,只见怜春领着一众宫人正在候着。
穿过行礼请安的一众宫人, 裴昭问:“婉顺仪歇下了?”
怜春恭谨小心回答:“是,一个时辰前,喝过药后,婉顺仪便睡下了。”
“不必叫醒她。”
裴昭说着,径自迈步走进殿内, “朕待一会儿便走。”
怜春答应一声, 待奉上过热茶点心便退下了。她心里其实有些忐忑, 昨日去德政殿外跪求陛下来看他们娘娘,陛下没有来, 谁曾想今日便过来了,只也不敢叫他们娘娘晓得她做下这件事。
尤其是,他们娘娘似乎在仍和陛下置气。
得知陛下过来了, 反而睡下, 又要她说出那些话。
怜春静静的守在门外。
心下想着这些, 她看一眼同样一言不发的魏峰, 对上魏峰冷淡的目光, 飞快收回视线。
裴昭走到床榻旁,伸手轻轻掀开帐幔,借着几分昏暗的光线, 看着床榻上双眼紧闭的沈清漪。本该极为熟悉的一张脸,此时看来, 已觉得陌生,他又想要叹气。
站得片刻,裴昭收回手, 将帐幔放下了。
他在旁边的一张圈椅上坐着,沉默中,视线一寸一寸扫过房间里的摆设。
烛光映照之下,裴昭的身影浅浅印在帐幔上。隔着帐幔,装睡的沈清漪徐徐睁开眼。她偏头看一看那一道影子,恍惚似乎触手可及,却又明明已遥不可及。
之前那么长的时间,她盼着他会来。
从期盼、不安到绝望、怨愤……可是他一直没有出现。
她又以为,待他出现的时候,她可能会忍不住想要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待她,质问她从前那些誓言、那些承诺,到底算得了什么。可是,他真的来了,她却只觉得不知如何面对,不知能说些什么。
到头来竟也变成这样相顾无言。
沈清漪想起不久之前,大年初一那一天夜里,他们一起去看烟花、放孔明灯,他送她镯子,想起她写下的那些期许,不觉眼眶一热。她闭上眼,泪水止不住无声从眼角流下,却死死咬着唇,不愿泄露任何声音。
帐幔外坐着的那个人的确浑无所觉。
他甚至未曾掀开帐幔再看一眼床榻上的人,不过静坐半晌,便起身离去。
其后一段时间,因朝中事务繁忙,裴昭未曾踏足后宫。
新入宫的几个妃嫔便被晾着了。
周岚珍本憋着一股气,以为骆闻颖要在她们三人中独占鳌头,未想终是同她们一样,不被陛下看重,这份心气不顺自然淡下去许多。
今日贤妃娘娘请她去喝茶。
她梳妆打扮妥当,从听雨楼出来,撞见骆闻颖,笑着道:“骆姐姐好。”
骆闻颖一如既往态淡淡,点一点头应:“周才人。”
周岚珍便与她一道走。
“原以为骆姐姐生得这般漂亮,又是不可多得的才女,比之妹妹这样的,定能格外得陛下青眼。谁想……”周岚珍说着轻叹一气,“妹妹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有些替骆姐姐觉得可惜罢了。”
骆闻颖没有说话。
周岚珍又道:“姐姐不着急吗?”
“这么一日一日下去,不知陛下可届时还记得我们。”
骆闻颖只想让周岚珍闭嘴,便说:“陛下定是记得周才人的。”
“毕竟陛下亲口说过,周才人簪桃花、杏花都不错。”
周岚珍听骆闻颖提起当日御花园里她的丑事,嘴边的一抹笑顿时凝结住。
不待她想出反驳的话语,骆闻颖已上得轿辇先走一步。
窦兰月在蓬莱殿的小花园外设下小宴,请骆闻颖、周岚珍、蒋露三位入宫的新人过来。人都到齐之后,宫人从旁斟茶,窦兰月说:“你们进宫已有一段时日,可还适应?若是有什么不习惯之处,也可提出来。”
蒋露首先道:“臣妾得贤妃娘娘周道照顾,处处都好,没有不适应的。”
她与窦兰月同住怡景宫,这些日子与窦兰月走得十分亲近。
窦兰月笑:“又哪里是得我照顾?”
“你们在宫里的吃穿用度、一应用什、包括在你们身边伺候的宫人,皆是陛下所赐,应该说是得陛下照顾才是。”
“不过听你这么说,我也安心了,只怕你在这怡景宫住得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