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欢不知怎么下手去翻时,屋外传来了走动声,以及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这会也出不去了,只能找个地方暂时躲藏。
“谁准许你们进来的?”严厉的呵斥声响起。
“老爷恕罪,是有位客人身子不适,进内歇息了片刻,这会四处都瞧不见人,奴婢才进来的。想来客人应该是回水榭了,奴婢这就去寻。”
“哪家的客人?你也跟着一道去看看。”
正在说话的是个长者,头发有些许白丝,即便是如此炎热的天色,他也依旧是将盘扣到最高的脖颈处,扑面而来一股严肃的气息。
他吩咐完身旁的下人,才缓步进了书房,先是在屋内环顾一番,才放心地坐到了书案旁。
秦欢躲在书架与墙壁的空隙间,偷偷地往外看,头次做这样的事情,她却有种异常的镇定,没有漏出丝毫声响。
虽然之前没见过严首辅,但在看见这人的第一眼,她便知道,此人就是严首辅,与她心目中所想的样子基本吻合。
她是方才严首辅进屋时看到了他的脸,这会他背对着她坐着的,完全看不见他的情,只知道他好似在写些什么。
写好之后他还长叹了声气,随后搁笔喊来了下人。
“将这封密函送出城,交到南越将军手中,记住,和之前一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南越将军?他为何会与临国的将军有来往,而且还是秘密往来,他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想起那日沈鹤之说的,南越在城外驻扎的军队有所异动,秦欢的心便在猛跳,难道这事真和严首辅有关。
秦欢突然像是抓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国库百万两银钱被贪墨,之前她都想不通,梁家抄家并没找出什么值钱的东西,那这么多银钱都拿去做什么了?
如今,却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冒了出来。
但要知道是不是,还需要验证一番,严首辅将密函交给了下人后,就起身,朝着书架的方向走来。
秦欢一动不动,连喘息声都停滞了,还好他并不是发现了她的踪迹,而是从书架上取下了一个锦盒,将方才下人拿进来的另一封密函,一道锁进了盒子里。
确认无误后,又将盒子放回了书架上,藏好钥匙,匆匆离开了书房。
等到屋内重新陷入寂静,秦欢才抬着已经发麻了的双脚,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在确定房门关上,屋内无人的情况下,走到了方才那个位置,搬开书册,果然看到了那个锦盒。
她记得严首辅将钥匙藏在花瓶中,她抱着盒子在花瓶里找到了钥匙,顺利的将盒子打开。
里面放了三封密函,上面的字与大朝国内的字有所不同,虽然意思她看不懂,但可以知道定是南越国的字。
在这密函之下,还有封信笺,封皮上写着,恩师亲启,落款人是逢仪。
确实是父亲的笔迹,她绝不会认错,秦欢的手心在冒冷汗,父亲的信为何要被如此私密的藏起来。
可此处危险不是看得时候,她立即将盒子里的所有密函都取了出来,小心地塞进衣袖里,刚要把盒子放回去,就听见门从外打开的声音。
她后背冷汗直冒,下意识的要躲,就听见身后人平静的声音响起,“不用躲了,你不是想要见我?”
是严首辅回来了,秦欢僵直着身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缓慢地转过身。
果然就看见他去而又返,身边还跟着两个下人,这是走不掉了。
“你看到我好似并不惊讶?”
事到如今,秦欢反而不害怕了,正视着眼前的长者,认真地看着他道:“严大人足智多谋,我这等小小心思,自然是不可能瞒得过您。”
堂堂首辅大人,又怎么可能让人这么轻易的进入书房,还会如此顺利的让她拿到想要的东西,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很离谱。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引她上钩。
从她进府开始,他便在布局了。
恰好打湿了她的衣裙,又让她发现这么多的秘密,最后将她引到这所谓的小院。
秦欢一开始也没发现,直到婢女被支开,她才反应过来。这一切实在是太顺理成章了,好像有人早就知道她要来,为她清理了所有障碍,那会她就知道这是个陷阱。
但即便知道,她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往里跳。
不破不立,除了她,没人能让他说出真相。况且她早与沈鹤之演练过万遍如何应对,此刻心中已了然。
“不亏是逢仪的孩子,与他的性子真是相像。”严首辅看着她的脸感慨了一声,又长叹了声气,“逢仪是我所有门生之中最为看重和欣赏的,只是可惜了。”
“所以当年的火,真的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严首辅看着她,眼里有几分的惋惜,“有时候人还是莫要活得太清醒,糊涂一些不好吗?”
“所以,爹爹知道了,知道国库的银子根本不是梁大人贪污的,而是都进了你的口袋,事发之后,你还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梁大人的身上。”
听她这么说,严首辅反而笑得更浅了,“他已经死了,又有谁知道真相如何,又有谁会在意呢?”
“还有我。”
他的笑声顿了顿,而后看向秦欢的眼变得锋利起来,“没想到当年还会留下一个活口,不过无妨,很快,你也会一道消失的。”
严首辅转过身,他身后那两人明了地往屋内走了两步。
秦欢的手脚发软,但她不敢让自己怯弱,她攥紧了手掌,没有躲也没有求饶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东西在我手上。”
严首辅明显一愣,抬手让下人停下,眼里闪过些许精光,“在何处。”
“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
“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谎,我又如何能信你,你既然看过,定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秦欢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不眨,丝毫未犹豫地道:“梁大人的绝笔,以及当年的证据。”
她根本就没有见过所谓的信,但她在赌,赌严首辅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站在门边的人,正对着她,背着光,脸上的色有些许的不清晰,但秦欢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狰狞,以及气急败坏。
“我将他们抚育成才,举荐他们进户部进内阁,到头来,他们却各个都只为自己,还满口的仁义道德,根本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严首辅就像是变了个人,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整个人看上去可怖至极。
秦欢握拳的手掌微微一颤,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忘恩负义,他在说些什么?不等她想通,就听见严首辅又道:“你若此刻将东西交出来,我或许还能放你一命。”
“如此重要的东西,我又怎么可能随身携带,早已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见她不配合,严首辅狰狞的脸慢慢冷静了下来,眼里满是精光,眯着眼在笑:“既然是安全的地方,那便让它永远的安全着,岂不是更好。”
说着不动声色地朝她靠近,没想到却见她也弯了眼,“我的东西,日日都有婢女收拾,若是我多日不回去,或是出了什么意外。等收拾这些旧物的时候,到时自然还是会公之于众,大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严首辅停下了脚步,眼里多了几分被戏弄后的愤怒,“你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都尚未可知,我如何能信你。”
“严大人既然不信,大可现在就杀了我。”秦欢越是笑得人畜无害,越是不害怕,他就越是不信,思来想去最后也还是不敢赌。
只得一挥衣袖,“说吧,如何交易,东西藏在哪。我这就派人去取,若是没有,你会后悔没在当年一道死在火中。”
秦欢不敢想象这是何等恶毒的心,痛下杀手之后,还在后悔当年没能赶尽杀绝。
但她此刻不能分,也不能漏出半分的怯弱,她就像是走在悬崖边,只要被发现一点她的强撑,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秦欢在脑海里过了遍,而后淡定的道:“在我床榻下的锦盒里,就和我的珠宝首饰放在一块,只要让我的婢女玉香去寻,她自会将东西带来。”
问出了具体的位置,严首辅即刻要派人去寻,还是秦欢出声拦住了他。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想让您拿到东西,好放我离开。”
严首辅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色,沉声道:“说来听听。”
“您就打算这么派人去讨要我的东西,只怕没人会给,不如我写张字条,他们认得我的字,我的婢女自然会将东西带来,到时人物相抵,才算交易达成。况且我若是失踪了,更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严首辅没说话,他觉得秦欢说的有道理,但又不信她是诚心的,便没有吭声。
还是秦欢轻声道:“您这有这么多人,我总不能逃吧。您又看着我写,难不成还怕我会做手脚?”
明知道这是最低级的激将法,严首辅也还是同意了,这样僵持下去,对他们二人都没有好处。
他的眼中闪过丝狠戾的光,即便再狡猾,到底也还是个小孩子。真是天真,她难道以为他拿了东西真会放过她?只要东西一拿到,他便要亲手掐断她的脖颈。
下人为她研磨,秦欢笔落得很快,纸上写了她临时要去趟县主府,为三姑娘添妆,需要将那个锦盒取来。
“撕了重写,谁准许你提及县主府的。”
“可我若是不这么写,哪里来的理由动那个盒子呢,若是您不满意,要不然您说一个字我写一个字。”
严首辅对她这幅模样恨得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将那张纸撕了后,想了想真就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让秦欢写。
待她停笔,仔细的查阅未曾动过手脚后,交给了身旁的下人,“拿去秦家找玉香。”
严首辅仔细交代了一番,再回头,就见秦欢跟个没事人似的坐着,之前的恼火也冷静了下来,“老夫已经派人去寻了,这期间就委屈你先在这待着了。”
说完也不再同她装模作样,那两个下人直接将秦欢带到了一处密封的房间内,毫不客气地用力推了她一把。
密室的大门重重地关上,秦欢脚下不稳被人这么一推,便踉跄着向前跌坐在地。
看着漆黑一片,连个天窗都没有的密室,秦欢终于感受到了恐惧。
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幽闭的环境,她只能听见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秦欢无措地抱着膝盖在角落坐下,好减轻些许不安。
她刚刚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暂时保住性命,等他的人去过秦家,就会知道锦盒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信函。
到时她不论说什么,严首辅都不会信了,等着她的就只剩死亡。
她在进院子之前,就知道此行定凶多吉少。趁着那两个丫鬟不注意,偷偷地扯断了她的珠串,在草地上留下了痕迹。
在进密室的一路,她也丢了几颗,只希望舅舅能发现这里。
还有送去秦家的那封所谓给玉香的信,其实也是给沈鹤之的。
上面有他才知道的暗语,为了提醒他严首辅与南越将军的异动,让他小心。
方才对着严首辅时,她还能强装镇定,可这会面对完全漆黑的地方,却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给唤醒了。
秦欢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雷雪交加的夜晚,她就被娘亲放在那狭小的水缸中,外头是杀戮是电闪雷鸣,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舅舅,你在哪里。
与此同时,周燕珊已经发现秦欢不见了,带着下人满院的找人。得到的回答却是,秦欢已经先走了。
“这不可能,我与她一道来的,她怎么可能不打声招呼就先走呢?”
“秦姑娘说是想起了还答应县主大人的事,便急匆匆的走了,门房的守卫都能作证,周姑娘可别为难奴婢了。”
周燕珊不知道秦欢是带着目的来的,也不知道两家之间的矛盾,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她没人,我待着也没意思,我去向严夫人辞行。”
她要走,姜迎秋自然也坐不住了,正巧严夫人说身体不适,花会便就此打住,其他府上的姑娘也跟着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