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抬头看他们,视线正好瞧见斜对面,也是刚进来的一对年轻男女。
穿着深蓝色锦衣的男子,发束玉冠,虽坐着却还是能看得出他身量修长。
瞧着就是哪家的贵公子。
而他旁边的姑娘,穿着简单,身上的缎子也是普通料子。头上更是只插了一根成色并不算好的玉簪。
男子穿着打扮皆是上乘,女子却处处普通,不见富贵气。
所以不会是夫妻或兄妹的关系。
可两人又举止亲密无间。
还真是有趣。
阿鸢见她盯着某处看,没动筷子,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不过是对年轻夫妻罢了。
看了几眼,阿鸢轻声说:“这位公子待他夫人,真是体贴。”
世上男人多薄幸,三妻四妾多有之。
这种贴心照顾自己夫人的,反而是少数。
阿鸢还以为小姐是瞧着这对小夫妻,想到自己的婚事,她压低声音说:“小姐,你长得这般美,进京后见了楚公子,他一定会爱重你。”
她口中的楚公子,便是昌安伯府的嫡次子楚凛。
沈绛定的亲事,阿鸢作为她的丫鬟,自然清楚。
只不过阿鸢不知道的是,她跟那位楚公子的婚事最终还是退了。
沈绛原本只是被这两人的关系引起了几分好。
却没想到,会引来阿鸢这番话。
沈绛听着好笑,她说:“生得美,就会得爱重?”
可梦里,哪怕连死都那样美的自己,还不是被人毒死了。
或许美貌确实是无往不及的利器。
但得懂得如何利用。
最起码上辈子的她,不懂得。
用完膳之后,沈绛带着阿鸢回房。
只是路上恰好碰到那对男女,此刻两人站在院落里。
素衣女子半靠在男子身上,脸色微苍白。
看是身子不适。
“咱们的银两不多,还是省着些。”女子柔声说。
蓝衣公子温柔安慰她:“你好好休息,交给我,我会想法子的。”
倒是个不离不弃的深情公子模样。
沈绛并非想偷听旁人聊天,于是赶紧带着阿鸢离开。
此时刚二月底,春寒微过,连天都黑得快。
因为明日还要赶路,沈绛梳洗后,准备上床睡觉。
却听到外面穿来吵嚷声。
她侧耳听着,有些像阿鸢的声音。
这丫头说去厨房要点热水,还没回来。
沈绛放心不下,重新披上外袍出门。
果然,到了外面,她看见阿鸢挡在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前。
卓定他们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赶来。
“我说你这丫鬟怎么不识好歹,再拦着,休怪我不客气。”
阿鸢却丝毫不惧对方的威胁,反而说道:“你偷了我家小姐的玉佩,还想跑。”
“血口喷人。这乃是我新得的玉佩,怎么就成了你家小姐的。你这臭丫头,再敢胡乱攀咬,小心我打你。”
说话间,陌生男人抬手就想打人。
沈绛面色一冷:“住手。”
卓定探手抓住对方的手臂,让他动弹。
男人一见他们人多,立即气短道:“你,你们想要干什么?”
“我倒想问问阁下想对我的丫鬟做什么。”
沈绛语气温和,却透着警告。
男子瞧出她就是今日大堂内惊艳了整个驿站的姑娘。
他放缓语气说:“你这丫鬟平白诬陷我偷了玉佩,烦请小姐多加约束管教。”
阿鸢急了:“小姐,他手里拿着的是夫人留给您的玉佩。”
这会他们的争执,已经把还未睡的驿站客人都吵醒。
不少人干脆走出门看个究竟。
沈绛看向男子的手心,果然他拿着一枚玉佩。
她仔细打量了会,秀气的眉毛渐渐蹙起。
“不知可否将玉佩借我一看。”沈绛客气开口。
男子没想到连她这么说,心下当即有些心虚,因为这枚玉佩确实是他刚得来的。
难道真的来路不正?
他犹豫间,一旁有人帮腔说:“既然不是这位小姐的玉佩,你借给她看一下又如何。”
陌生男人这才将玉佩递过来。
沈绛把玉佩拿在手中。
她的眉心却反而比刚才蹙的更厉害。
“阿鸢,去房间将我匣子的玉佩拿来。”直到沈绛缓缓开口吩咐。
咦?
众人听这句话,纷纷一怔。
阿鸢更是彻底僵住,她分明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小姐的玉佩。
沈绛的首饰都是由她收拾保管,这枚玉佩她看了无数次。
只是沈绛吩咐,她不敢不从。
等了片刻,阿鸢重新返回,只是这下她脸上不再是笃定,而是难言的尴尬。
谁能想到这两枚玉佩竟如此相像。
她刚才一听到这人说刚得了这枚玉佩,怕对方跑了,才不管不顾拦住对方。
待她将手里的玉佩递过去,那男子也松了口气。
他说:“你看,我就说我的玉佩……”
可他的话还没说话,就瞧见两枚玉佩被摆在一处,竟扣在了一起。
这……
原本看热闹的还以为真是误会,可瞧见这情形,哪还有看不懂的。
这分明是一对儿玉佩。
“给你玉佩的,是谁?”沈绛缓缓抬头。
其实沈绛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了。
昌安伯府的嫡次子。
她的未婚夫婿,楚凛。
男人震惊之余,说道:“是一位的俊俏公子,他说他夫人病重,知道我是做药材生意的,想从我这里寻几味药。我正巧手中有一株千年人参,原本是想拿到京中卖个大价钱的。”
“他说自个手头没有余钱,便将这枚玉佩抵给了我。”
阿鸢这下彻底急了,她望着沈绛:“小姐,这明明是夫人留给您的定亲信物,它怎么会在这里。”
那男子以为阿鸢不信,赶紧说:“就是那位穿着蓝衣公子,他与他夫人在驿站里,许多人都瞧见了。”
蓝衣公子?
这下连阿鸢都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她夸赞待自己夫人真体贴的公子。
“说起那位蓝衣公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可他身边不是还有位姑娘,两人颇为亲密。我原以为是一对新婚小夫妻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清楚吗?这位姑娘应该是要进京成亲的,只是她这位未婚夫君却与旁的女子私奔了。竟还将定亲的信物抵给别人,只为求一株人参救自己的心上人。”
“那公子岂不是瞎了眼。”
此时站在廊下的沈绛,反而一言不发。
她只是盯着手中的玉佩。
这是阿娘亲手为她选的定亲信物。
一对儿鸳鸯玉佩,本该是大婚那日,才真正扣在一处,合二为一。
此刻,此处。
扣在一起的鸳鸯玉佩却透着荒唐、可笑。
沈绛想起阿娘临终,拿出玉佩时,透着不舍和遗憾的话,她说无法看见自己大婚,无法看着她穿着嫁衣,终还是等不到这鸳鸯玉佩扣在一处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