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解愠扭头瞅了他一眼, 叹气道:“你别忘了, 吏部的老大曾是程岥,你又说了他和程岥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自然是无人提及此事。”
“说的也是。”谭绍点头道。
这时, 高府内走出一个小厮, 在二人民面前停下,鞠躬道:“瞧着二位公子身着华贵, 是我家大人的贵客?”
苏解愠眨眨眼,道:“小兄弟,劳烦回禀你家大人,说是吏部尚书苏解愠和东阁次辅谭绍求见。”
小厮听了这名号一惊,忙道:“二位大人稍后片刻, 小的这就去回禀。”
他说完,仓皇地进了府邸。没一会儿的功夫, 他便出来,引二人进府。
二人进了前厅,小厮让二人先随意,说他家大人马上就来。
苏谭二人点头, 在厅里走了一番。厅内的正位旁放着一盆矮子松,走近一看,竟是玉雕琢的。两排的桌椅也是罕见的紫檀木。
谭绍摸着桌椅,深吸一口气道:“阿愠,这是紫檀木诶,这个高松真是富贵,紫檀木可是宫廷用的,价值不菲。”
苏解愠清咳两声道:“怎么,你还挺羡慕他的?”
谭绍连连摇头,道:“不羡慕,一点儿也不羡慕。”
“是什么风把苏大人和谭大人吹来了!”
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二人抬头一看,只见高松迈步而来。他身着江南丝绸做的圆领袍,腰间别着的翡翠色泽优良,腰带上的绣线也是别致,俨然一副富贵模样,全然没了科考时候穷酸劲儿。
苏谭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高大人真是平步青云,今非昔比呢!”谭绍呲牙道。
苏解愠摇了摇手指,道:“咱们比不得比不得,人家的舅父……哦不,是表舅父。他表舅父可是大监,皇帝身边儿的人,自然是与咱们不一样,不一样的。”
她说完,瞥了高松一眼。呵,麻雀变凤凰,改不掉土气。
高松和气道:“二位大人就别拿我打趣了,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同为陛下与大齐效力,哪有什么不同。”
二人耸耸肩,与高松闲扯。中途谭绍去了趟茅厕,实则是探查高府有没有密室,或者他有可能把拓印的账本放在何处。
高府的人也是安心,完全不阻止谭绍,任他闲逛。
半晌过后,谭绍佯装一副腹泻的模样,回到了前厅。
高松见状,问:“谭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谭绍拜拜手,道:“无碍,大约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那我找大夫给您瞧……”
苏解愠猛然站起,打断道:“不用了,我二人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高松一愣,笑道:“好,那我就不送了,二位请自便。”
苏谭点头,出了高府,驾马车离开。
路上,苏解愠将双手撑在脑后,见谭绍还是那副模样,便道:“行了,别装了,咱们离高府已经很远了。”
谭绍噘嘴,委屈地看着她,道:“我好像……真的吃坏肚子了。”
“……”
二人找了个最近的茅厕,马车还未停稳,谭绍就跳下去,直奔茅厕,畅快人生。
苏解愠轻轻叹气,这家伙,还真是误打误撞。
待二人离开,高松询问府中的人,他们说谭绍的确去了茅厕,不过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在府中闲逛,不过,没有问东问西。
高松眯眼,难道是自己太警觉了?那二人当真是来拜访我的?
他想到此,进了内厅。
谭绍在茅厕足足浪费了两个时辰,苏解愠打着哈欠问他都探得了什么。
他说,府内没什么异常,他八成把账本放在了内厅,毕竟那地方我也不好闲逛。
“那就再找机会吧,看来又要耽搁一段时间了。”苏解愠叹气道。
谭绍扭头,拍着他的肩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这次无故造访怕是会引起他的戒备。不过,我一直好,你对程岥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和你无关。”苏解愠冷言道。
“看来是有。”谭绍挠着脸颊道。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马车刚好停在了苏府门前,她跳下马车快步进府,把谭绍挡在了门外。
谭绍望着大门,耸了耸肩,打道回府……
***
几日后的清晨,是选拔的女官入宫的日子。这其中,便有程岥的那位订过亲的钱家小姐钱娉婷。
钱娉婷被封为五品尚仪,掌宫中礼仪。在她之前已有两名尚仪,都是宫中选出来的,她这个外来的自然不受待见,在尚仪局处处不讨好。
然而无意中救了贵妃,她趁机求皇帝赐婚,皇帝也应允了,命程岥娶她,日子就定在这个月二十六,那是个嫁娶的好日子。
程岥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圣旨。他去找苏解愠解释,苏解愠想,终究要了断了,便放他进了府邸。
“阿愠……”程岥抿了抿嘴,道,“陛下的旨意……”
“你无需对我解释什么。”苏解愠端着茶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为了一个未知的人执着什么?这对你我都是困扰。”
程岥蹙眉,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你却忽然变了个人。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解愠昂首,冷言道:“你口中的那个人,爱已死,留下的只有仇恨。你走吧,我和你,从来都不认识。”
她说完,命人送客。程岥还想说什么,却被小厮们轰了出去。
程县令夫妇接到了儿子要成亲的消息,欣喜万分,便收拾了行装来到彭城筹备。
刚到彭城那日,程县令夫妇遇到了忙完公务回府的苏解愠,他道:“诶,岥儿,那个吏部的苏尚书,长得和八娘有几分相似。”
程岥一愣,道:“您这么一说,确实和八娘有些相似。”
程县令轻轻叹气,捋着胡须道:“说起来,八娘那姑娘,年纪轻轻就病逝了,真让人惋惜。”
程夫人闻言,翻着白眼道:“惋惜什么,她都把你儿子抛弃了,死了也是活该。”
程岥不悦,道:“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八娘她定是有她的苦衷,何况,她还是您的外甥女。”
程夫人不屑,道:“我这说的还算是好听的,更难听的还没说呢!那丫头除了识字啥都不会,真是辱没了他苏家的门风。还有,她是你爹的外甥女,别和我扯关系。”
“娘……”程岥蹙眉,却也不能对自己的母亲说什么。母亲一向不喜欢八娘,就连当初提亲也是勉强答应的。如果让她知道八娘还活着……不行,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
程县令沉着脸,道:“夫人,再怎么说八娘也是我的外甥女,你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宣之于口。何况,她已经不在了。不过我也是好,这丫头为何会拒绝这么亲事,还突然暴病而亡呢?”
程夫人冷哼道:“谁知道,八成是一直有病,最后良心发现,不愿拖累咱们的岥儿便拒绝了提亲。”
程县令点头,没再言语。其实他悄悄派人去扒过苏八娘的坟,里面只有一些衣物首饰,骸骨却不翼而飞。又或者说,根本没有骸骨。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苏八娘想换个身份,所以假死了。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消失,直到他遇到了苏解愠。
程县令越想越不对劲,便派人去查了苏解愠的底细。又得知松竹馆那事是因为苏解愠而毁,更加认定了心中的猜想。
那个苏解愠,很可能就是苏八娘。如果是,那么八年前她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拒绝了提亲,假死换个身份活着。
不过,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回信。
程岥的婚期将至,苏解愠也在筹备着。她想趁着婚期那日,程府混乱之际,查探一下账本有没有被烧毁。虽说账本烧毁轻而易举之事,然而账本牵扯的事情众多,也不是说销毁就能销毁的,她不行放过任何机会。
而谭绍,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帮手。这几日的忙碌,谭绍多少也能知道了些什么。他想,既然阿愠与程岥那厮有深仇大恨,那自己再也不用担心有情敌了。他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扳倒了程岥,说不定阿愠就能静下心来与自己好好谈谈了。
所以,他一刻也不闲着,彷佛这些是他自己的事情。
夜深人静,苏解愠与谭绍坐在苏宅的院子里饮酒,连日来的忙碌暂且放松放松。
“阿愠,你说,我们会成功对吧?”谭绍歪着脑袋问苏解愠。
苏解愠仰面朝夜空,道:“但愿吧,希望那账本还在。”
谭绍抿酒杯,道:“那他若是真烧了,咱们不就白忙活了?”
苏解愠瞥了他一眼,道:“那你滚吧。”
谭绍听到“滚”字,连连摇头,道:“我开玩笑,开玩笑!”
第47章
苏解愠不停地翻着白眼, 以表不满。谭绍见状,只得给她捏肩捶背, 百般讨好。
程岥成亲那日, 彭城的贵胄来了一半。程府鼓乐喧天, 好不热闹。
苏解愠与谭绍进府后,避开了人群在后院溜达。此刻府中的人都在忙碌, 自然无暇顾及二人。
二人也假装随意, 实则在探查程府有无密室。
谭绍环顾四周,低头道:“咱们来回转悠了四五圈,也没发现什么密室。”
苏解愠仰头, 道:“你我都忘了, 密室怎么可能建的明显,大约是在书房或者他的屋子内。”
谭绍捏着下巴, 表示同意。但……二人心照不宣,都明白即使后院的仆人少,但若是有外人私自进入自己主人的书房和屋子,那必定看得一清二楚。
二人摇了摇头,心想不能轻举妄动。
程岥从客栈把新娘接回府中, 一阵鞭炮声让谭绍想到了个好主意。
“你是说……放火?”苏解愠惊讶,道, “你疯了,别人大喜的日子,你放火?”
谭绍捂住她的嘴巴,嘘声道:“你小点声, 你怕别人听不到吗?你放心,我有把握,就在方才路过的湖边小楼,里面大约是藏书。在那儿点火,火势一时半会儿扑不灭,但又不会殃及整个程府,毕竟那地方潮湿得很。”
苏解愠沉着脸,道:“既然那地方潮湿,火也燃不了吧?何况,咱们去哪儿弄火?”
谭绍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忽然傻了?今儿个是成亲的大喜日子,这程府还能少的了鞭炮吗?”
苏解愠恍然大悟,二人合计了一番,趁人不注意偷了几挂鞭炮,堆在了小楼的侧面,再堆一些废纸。二人刚点上火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然而这响声与府外的鞭炮声融为一体,谁也没有在意。
不一会儿,鞭炮起了火苗,火苗撩到了废纸,蹭一下变大。苏谭二人躲起来相视而笑,此刻有人发现了这大火,边跑边喊:
“走水了,走水了!”
后院的仆人听见喊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跑来扑灭火。苏谭二人趁机溜进了程岥的书房,翻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密室暗格。他二人凝眉,又去了程岥的屋子。
二人慢步击打着墙壁,终于在一幅画的后面找到了暗格,二人欣喜万分。更让人激动得是,暗格里藏着的,正是松竹馆的账本。等等,不止是松竹馆的账本,还有……程岥父母制作和贪污的账本。
“程岥啊程岥,是你非要留着这些证据的,你们一家人,等着自食恶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