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底是有心事睡不安稳,天刚蒙蒙亮青丝便由梦里惊醒,是还记着今日新采买的丫鬟那事。
悄悄抬头望望主人还在睡,青丝不敢乱动吵醒主人,维持着原先窝在人怀里的姿势,脑中一遍遍地勾画设想训话的内容和自己该有什幺样的仪态动作。
其实别看青丝平日总露些孩子气的痴态,然则心里剔透敏感得紧,说到底还是心伤难愈,是以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如何做主子确实是一门学问,青丝原来哪里接触得到这类事宜,因而只有一个可供参照模仿的范本,便是陆珩。青丝在脑海里仔细搜刮了好一阵陆珩这几日与下人之间的对话态动作,下意识地将那表情端在自己脸上。
结果陆珩醒过来便瞧见怀中的小鹿一副圣高贵端庄冷艳不可亵玩的严肃表情。
……
陆珩以为这是在梦里,狠狠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再睁开却发现情况更加糟糕,这回美人表情不变,口中还念念有词起来……
陆珩平生第一次感到惊慌,伸手去摇面前的美人,以为他是发了什幺魇症。美人也受到惊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跪在床上,慌乱道歉。
陆珩一再安抚追问才知何事,哄着怀里的小鹿再睡一睡,陆珩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他的青丝宝贝给这世道磋磨地体无完肤,连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都缺乏应对的能力和勇气,须得夜不成眠地偷偷斟酌演练许久,陆珩心疼得不行,他有花开待时病去抽丝的耐性,却还是挡不住绵绵心痛,控制不住去想那“如果”——如果自己再早些遇到青丝……
再醒过来天光已大亮,陆珩挥退下人,端了那盆水,是要亲自伺候青丝洗漱。青丝却畏畏缩缩地在陆珩面前跪了,语气诚恳又卑微:“主人将青丝抬成主子已让青丝惭愧惶恐,青丝恪守本分一时也不敢忘的……贱穴……贱穴不敢僭越。”
是早上那番折腾把人吓得不浅。陆珩至此才惊觉,他的青丝伤得有多深。妓馆高阁里那些将人扒皮挖心的腌臜伎俩,那些将人践踏踩低至泥土里的龌龊规矩,青丝生来一颗玲珑心窍,更使那疼痛来得分为剧烈。
好像是心里的疼再也无法承受,又好像是想赶快抱抱受伤的小家伙,陆珩再回过来已经与青丝相对而跪,将人搂在怀里拍背顺气。
“宝贝说过要报答我是不是?
“是……”
“那今日先答应我一事。往后青丝的脸面便是我的脸面,我要我的宝贝以后挺直了腰杆,再无所惧。”
“我…我怕……我怕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慢慢学着做。”
“是……”
挺直腰杆,再无所惧。
青丝在心里反复默念着,迟疑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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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陆珩身边的大丫鬟初柳低声道新丫鬟已在外面候着,青丝本能的依赖使他用两只小鹿眼巴巴地望向陆珩。
那厮却好整以暇地回视着他,一副“我才不管你快上”的表情,甚至朝他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
青丝从不曾瞧见他那样,扑哧便笑了,继而挥退紧张生出些勇气来,坐直了身子道:“进来罢……”
门外初柳见久无动静正欲再次通报,忽然听得青丝糯糯一声,赶忙扬声回到“是。”
等人进了门,规规矩矩地跪了,在初柳的带领下分别见过两位主子,便到了青丝紧张难安的发言环节。
一早折腾演练的那些话到了这会儿却好像都忘干净了,青丝再次望向身旁坐着的主人,陆珩笑笑端起桌上茶壶,为他续了一盏茶。
……
初柳简直要泪流满面,这副斟茶给大佬的姿态……啊……她再次闻到了恋爱的酸臭。
在浓浓的养成y氛围中,青丝大佬终于不负众望开了口:“我也不是什幺严苛的主子……你们既入了府便守好府上的规矩,各守本分,各安各命,都起来罢,跪了许久……”
丫鬟们齐声应是,起了身,只等领了赏银便可分配工作。青丝说完那番话已是极限,此时正沉浸在发言成功的骄傲里,完全忘记了赏银一事。
见状真正的大佬发了言:“赏。”
便有人将备好的赏银分发下去。
待人都走尽了,青丝偏过头去望陆珩,眼睛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