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灵停在离主峰不远处一光秃秃的侧峰山顶宽阔的平地上,走向了自己的茅草棚,一推开门,一股牛粪味迎面冲了过来。
整个草棚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草席和一张破烂桌子。
这里原先是天道宗的养牛棚,门外一大片都是草地,后来司马明岚把她带了回来,便改成了她的居所。
这茅草棚风雨不遮,但好歹是在能晒着阳光的山顶上,还是比那在阴暗低洼处,一下暴雨就从下水道喷屎的红谷是要强上那么一些。
不过仍算不上是给人住的地方。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司马明岚对待他的小夫人态度十分恶劣。
也许司马明岚并不是针对小夫人一个人,他对所有女性都充满了恶意。当年修真界的男人没人敢像他一样,与魔族帝姬政治联姻后,又出轨了妖族公主,还冷眼看着两位夫人自相残杀,双双惨死。
尽管司马明岚渣透了,但凭着他修真界第一美男的绝世容颜以及问鼎巅峰的实力,仍有无数迷妹前赴后继愿为他痴狂至死。
谢秋灵却是个脑袋清楚的,她很明白,司马明岚只把她当作是发泄性欲的工具。
不过,她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她千方百计潜伏进这天道宗,可不是为了来讨好他的。
她敛去了整日带着地虚假的微笑,面无表情的在毛躁的草席上坐了下来,然后在粗布头的枕头底下掏出来一块铁砖样的东西,手指在上面一划,砖亮了。
她知道这块会发光的砖名曰“手机”,是五十年前,她在勾栏做鼎妓的时候,一个清秀小郎君落在她这里的东西。
她点进了浏览器,进入了一个叫“婆婆”的网站,登上了账号,然后在收藏夹里点开了一本叫《凤洛洛的幻之旅》的小说。
再然后她点击了“继续阅读”进了正文,她看着看着,眉头越看越皱。
她不禁想起五十年前遇到的那个秘小郎君……
小郎君是她做妓女时候第一个恩客。
那天小郎君酒喝多了,被她侍候的最舒服的时候,秘秘的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他说自己其实是天界的公务员,职位是司命星君,像他这样的司命有很多,都归属于天界渡结局。
这仙要想提升阶品修为,就必须下凡渡劫。但这劫可不是那么好渡的,一不小心就会搞得万劫不复。
劫可分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淫欲和暴食七种,每一种都要经历“先拿起,再放下”的过程才算成功,否则便是渡劫失败,轻则仙根受损,沦为凡人,重则灰飞烟灭。
可是人生无常,并非所有人掉进了泥潭还能得大彻大悟的际遇。所以仙们亦往往溺于劫数,难以超脱。
后来有聪明的仙发现了捷径,他们找司命给自己提前写好剧本,把该有的跌宕起伏情节都安排完整喽,再找几个群众演员一起演,过程按照故事大纲稳步前进,减少意外的发生,这样,渡劫失败的风险就大大降低了。
很快,这种办法被仙们纷纷效仿,效仿的人多了,就渐渐的形成了市场,甚至发展出了产业链。天界政府发现此事大有利润可图,干脆垄断了市场,成立了隶属政府的“渡劫局”。
后来渡劫局的标语“让渡劫变成快乐的事”成了天界家喻户晓的名言,渡劫套餐也渐渐成了让仙们的不惜背上几千年贷款也要购买的刚需。
渡劫局里有营销部,研发部,建设部,维运部,和设计部好几个部门。
工作流程是这样的:研发部的大数据系统负责收集分析时下最流行的渡劫片段,开发效率最高的渡劫套路;营销部的同事负责和仙客户们谈合同,谈下来之后,再把项目转交给他们设计部。小郎君的职位就是设计部的初级设计师,日常工作就是按照客户要求以及参考研发部提供的渡劫模板,为客户量身打造剧本。剧本敲定之后,建设部的同事们就会按照剧本里的描写来建模,创建小世界地图和各个npc,世界搭建好以后维运部就加载进小世界,在里面呆上个几百年,监测世界运行顺便修复bug,确定没问题后,最后团队便会护送仙们进来渡各种各样的劫。
谢秋灵所在的修真世界是专门设计出来为那烛阴氏小公主来渡情劫的,剧本是时下最流行的玛丽苏无脑甜宠文。
小郎君跟着维运部的同事一起进来验收成果,顺便来度个假,才在这里遇见了谢秋灵。
明天送公主顺利投胎后,他们就全体撤离这个世界。一旦渡劫开始,世界将会通道关闭,直至剧本结束,谁都不能进来干预,否则世界崩坏了,渡劫的仙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他报名参加了个什么渡劫剧本大赛,年终奖有没有就靠这一战了。如果得了金奖,说不定还有机会被选中拍成电视剧电影,赚上一笔,买套渡劫局附近的房子,这样他每天就不用飞行两小时上班了。
最后他还让她申请个马婆婆号,给他刷个珍珠啥的。
说实话小郎君的一番胡言乱语把谢秋灵说懵了,她们九年义务修仙教育里的历史课教的都是些之乎者也的古书,古书上描述的天界跟他们一样是封建社会,可不是像他说的这样,进入了信息时代,还有啥公务员,渡劫局,仙代表大会之类的。
自从魅皇统治的女尊社会被终结后,女子社会地位极速降低,被压迫了近五百年的男权迅速崛起。如今这修真界公约律法几乎跟当年的大魅王朝反着来,殴打女人都被认为是男子汉的标志,连当街强奸贩卖女性都不算犯法,更何况打个嘴炮骗小姑娘呢。
那种爱扯皮的浮夸男人她在勾栏里见了好多了,还有自称是天帝老儿招摇撞骗的呢。
小郎君说完趴在她身上睡着了,她当然不信他,也并没有给他刷珍珠,敷衍了一句:“下次一定。”
那天清晨醒来,小郎君人已经不见了。
她头疼了好几天,像是做了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她已经想不起小郎君的样貌,他的名字,连他与她的对话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好像这个人在她的人生中没有存在过一样。
唯一提醒她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她在床底下,捡到了他不小心落下的“手机”。
不知道他说的真假与否,他说那一天就是他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天,总之一过几十年,他的确再没出现过。
然后,她就大大方方的将他的手机占为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