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立春忙问他怎么了?
赵志军说:“明宝半夜哭,我起来照顾,结果发现有人在咱们家门前徘徊游荡,我还以为是小偷,用手电筒一照,发现是陈禹。『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我一照,他就跑了。我记得这孩子昨天没喝酒啊。”
顾立春说:“他肯定喝了,他们在厨房偷着喝的。”
赵志军“哦”了一声,摇头叹道:“这些人发酒疯的样子真是千百怪。”
两人到了办公室,孟念群照例又送早餐过来,顾立春给陈洁送去一份,赵志军和赵高各拿了一份,篮子里还剩下两人份,顾立春吃了自己那一份,剩下的就搁在桌上,最近邓场也跟着他蹭饭,这份本来是他的。
一直到九点钟,邓场依旧没来上班,这可是破天荒的。顾立春心中略有些不安,他昨天醉得那么厉害,该不会是睡在田野里没回家吧?他记得邓场家里的电话,正在犹豫要不要拨打过去,办公室里电话却响了。
顾立春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只听电话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喂,听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邓威。”
顾立春的声音平静如常:“听出来了。邓场,你还好吧?”
邓场顿了一下,答道:“酒醒了,没事。”
顾立春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道:“以后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酒精会伤害脑子,我这么聪明就是因为我戒烟戒酒。”
邓场轻声笑道:“又想骗人戒烟戒酒,你聪明是因为你本来就聪明。”
顾立春笑道:“谢谢老领导夸奖。”
邓场的声音中带有一丝失落:“相比你,我真的有点老了。”
顾立春连忙说道:“没有没有,你风华正茂,年富力强,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电话那端突然沉寂下来,顾立春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声音,以为对方挂了,又确认了一下:“邓场,你还在听?”
邓场终于再次开口:“我现在很清醒,你听上去也是清醒的。我昨晚问的那个问题,你的答案还跟昨天一样吗?”
顾立春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回答道:“我的答案还跟昨天一样。邓场,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陷入俗套。你是我的老领导,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个答案其实是我对你的报答。”
“这是对我的报答?”
顾立春笃定地说道:“对,就是报答。我心慈手软,放你一马。邓场,你是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你的未来不止于此,你要继续奋勇前进,不要把这个世界让给那些恶心讨厌的人,他们不配。”
邓场沉默了三分钟左右,涩声说道:“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你既已给出确切答案,我只能接受。放心,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以后决不纠缠。我们还跟以前一样,是朋友和战友。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尽管来找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顾立春动容道:“好的,我记住了。”
末了,邓场又说:“场里的工作全权交给你,我要外出学习和探亲,可能要很久。”
挂上电话,顾立春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隐隐有一丝怅然和遗憾,但同时又觉得本该如此。
邓场没有再回办公室,他直接办好手续,把工作计划发到各科办公室,火速离开了红河农场,去南方某国营农场学习去了。
白大姐说,邓场工作这些年很少休假,一共积攒了四十多天的假期,这回是一次性用光,他大概可能要过明年春节后才回来。
邓场离开后,一切仍跟以前一样,顾立春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制定计划,安排工作。邓场不在,有些拿不准的问题,他就找朱书记商量,再拿不定主意,就去找谈场长商量汇报,五场的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这天早晨,孟念群没来送早饭,代替他来的是陈禹。
陈禹顶着两只熊猫眼,色萎靡不振。
顾立春随口问道:“你怎么是这副模样?又陪孟念群数星星了?”
陈禹低头掩饰道:“不是,蚊子太多了,咬得睡不着。”
陈禹说着话,仔细地观察着顾立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领导没事吧?百日宴那天,我去找你,在半路上遇到他,发现他色不对劲。”
顾立春若无其事地说道:“他那天就是喝多了,没事。”
陈禹追问道:“他今年为什么这么早就外出学习?听说还请了长假?”
顾立春定定地看着陈禹,正色道:“不该你问的事不要过问,没事好好养猪,多看看书。”
陈禹苦笑着答道:“你说得对,我没有立场问这些。我以后好好养猪,多看书。”
过了两天,顾立春分别收到何文勇和叶北林的回信,两人的反馈让他很是满意。叶北林及时向各大农场和相关单位举报了那个外国考察团,此事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和警惕。
何文勇更是表示,他不但把这事上报上去,还发动他的同学盯着那帮人,如果找到顾立春说的那株野生大豆,他会挖下来交给农业部门。
同一时间,顾立春也收到父亲的来信,信中说二堂哥已经接回家去了。二伯母的事还得再等,令人惊喜和意外的是大伯的事,竟然有了进展,有人暗中帮助他们,孟安城问顾立春知不知道这人是谁?
顾立春跟孟念群商量一下,决定告诉父亲事情的真相,好让他心里有个底。这事由孟念群自己写信去说。
两个星期后,孟念群收到了两封回信,孟安城的那封信仍跟平常一样。二堂哥孟述群的信又短又有意思:“……三弟,惊闻你在农场找到了对象,二哥我深表佩服。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孟念群扬着手中的信,说道:“我怎么觉得二哥妒忌我。”
顾立春调皮地说道:“肯定的,他妒忌你有对象;没事,等他见到我,会更妒忌我,因为我比他帅还比他聪明。”
孟念群忍不住笑了起来。
接过信不久,顾立春又收到了两只包袱,一包是书籍,一包是衣服,书是他爸寄的,衣服是妈妈做的。
这些衣服的布料算不上多好,但样式新颖好看,顾立春一穿出来就引领了农场的时尚潮流。
孟念群也收到了几件衣服,可他总觉得顾立春身上的更好看,他现在脸皮变厚了,时不时地蹭衣服穿,每次是跟陈洁约会见面时,都会借顾立春的衣服穿,后来不但孟念群来借,别的小伙子相亲时也跑来找他借衣服。
光阴荏苒,转眼间就到了年底。
今年五场是个大丰收年,康贝鸭的养殖十分顺利,这种鸭子很少生病,长得快,个头大,产蛋多,进了一万只鸭苗,最终成活九千八百多只。到了入冬时节,公鸭卖了一大笔钱,鸭蛋也卖了好几批。五场得到一大笔进帐。
五场的养殖情况反馈给红日农场,叶北林等人是十分激动,当下便以此为契机大力宣传,明年的鸭苗已经不愁卖了。因为念着红河农场和顾立春的这份情,叶北林据理力争,给五场的鸭苗明年仍按原价。
好消息还不止一个,猪场的生猪也到了出栏的时候。
优质猪占比达到了85%,生产队的低些,也达到了百分之60%。这些优质猪直接被外贸部收购,用于出口,为国家创外汇。剩下的生猪,农场留下一部分,其余的供给周边县市,也广受好评。
饲料厂经过多次试验,也制造出了物美价廉的猪饲料,受到生产队养猪户的欢迎。
过年前,第二批职工楼竣工,第二批分房的职工是喜气洋洋。其他分场的职工除了羡慕妒忌外,就是不停地提意见,让他们场也跟上五场的步伐。
与此同时,顾立春接到通知,邓场要回来了。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两人见面大概率仍避免不了尴尬。
顾立春也曾经设想过,如果邓场不明确表示心意,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以朋友和上下级的身份和谐相处?可是再一想,以邓场的性格,如果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真实想法便罢,一旦察觉,他肯定会明确表达出来,因为这就是他的性格。
对于即将出现的尴尬局面,顾立春想了很久,也没想出解决方案。
事情既已发生,一切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思来想去,他只能发挥厚脸皮精,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想想陈洁和谢宣,两人还在同一个办公室,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顾立春提前做好心理建设,等着邓场回归。
不过,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总场那位一直休病假的汪副场长突然宣布退休。鉴于五场近一年多的迅猛发展,以及邓场近几年的优异表现,总场决定,让他顶上了汪副场长的位置,成为总场的三位副场长之一。而顾立春也顺势顶了邓场的位置,成为五分场的场长,白大姐顶上他的位置,成为副场长,老梁成为农牧科的科长。这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让大家觉得眼花缭乱的同时,又觉得事情就应该这样,每一个人升的职都是他们应该升的。
顾立春又升了一级,大家纷纷前来祝贺。
陈洁笑着说:“顾哥,恭喜恭喜,以后该叫你顾场长了。”
顾立春笑道:“还是叫顾哥吧,习惯了,听着还顺耳。”
陈洁旋即正色道:“顾哥,我爸来信了,他说他已经尽力了,但你大伯目前不适合出来。他还说,你大伯呆在里面反而是对他的保护。但你大伯母可以获得自由。”
顾立春面露欣喜:“我大伯母能出来就太好了,大伯的事不急,咱们再等等。”
陈洁又说:“我爸说,他已经帮忙打点好,尽量让你大伯在里面的日子过得好些。”顾立春再次表示感谢。
两人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孟念群和孟安京,两人也是喜不自胜。顾立春猜测省城那边应该也得到消息了。果不其然,没多久,那边就来了两封信,信中也提及了此事,信中还说不但大伯母获得了自由,二伯母也将从青海劳改农场回省城看病。
孟念群看到这个消息后,激动地一把抱住顾立春,喊道:“我妈从青海回来了,她也出来看病了!立春,我太高兴了。”
顾立春笑着说:“要不了多久,你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孟念群用力地点头:“我信你的话,你说能就一定能。”
他们一家人带着欢喜和希望迎来了1975年的春节。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自我绑架,唯有失去通向自由之途。”原话出自《送你一颗子弹》,作者刘瑜。
“他人即地狱。”出自《禁闭》,作者萨特。
第186章 等待智慧和勇气
今年的春节比去年更热闹, 因为家里不但添了一个孩子,赵志荣一家四口也回来了。
他们一家住在陆大爷家,吃饭自然是三家一起, 加起来十七口人, 开饭开两桌。
陆大爷不太爱麻烦别人, 有些不好意思,可是陆明非心里却非常高兴, 天天有好吃的,还有人陪着玩。
大宝和二宝很快就跟小满立夏他们熟悉起来, 他们俩加立冬立夏和赵明光组成了五人团, 小满带着小雨明非还有明华组成四人组。
顾立春看着满屋的孩子,感觉像进了养殖场一样, 这帮孩子能顶上三千只鸭子。好在农场很大, 孩子们自有他们的广阔天地, 不总是在家,要不然, 真吵得受不了。
赵志军怕他们总在家会吵着小女儿睡觉, 就主动带他们去玩, 去滑个冰,捉个野兔, 或者烤个红薯, 陆大爷也会带他们出去玩。
赵志荣夫妻俩则当起了甩手掌柜,钱爱英抱着小明宝不撒手, 或者是兴致勃勃地围观二奶奶和田三红做各种吃食。
赵志荣除了走亲串友, 就是坐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跟顾立春聊天。
赵志荣趁着客厅里没人,就跟顾立春说了他父母那边的事:“我回来前去看了你爸妈一眼,你爸恢复得不错, 精挺好,你妈也挺好,还有你那个二哥,我也见到了,真是个意志坚强的小伙子,具有革命乐观主义精。你们一家都挺不错。”
顾立春笑道:“听到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多谢你的帮忙,要不是你和你同学,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志荣说道:“咱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再说了又不止我一个人帮忙。”
顾立春心中一动,就问还有谁。
“老邓啊,他跟那个老同学打了电话。”
顾立春心绪复杂,说道:“是的,邓场对我挺好的。”
赵志荣突然想起一事,顺问问道:“年前老邓路过省城,我们大家聚了一回,我总感觉他的精状态有些不对劲,他知道他是怎么了吗?”
顾立春摇头:“我也不清楚。”
赵志荣愈发怪:“真是怪了,我问我哥,他也不知道。可我了解老邓的为人,他这人心大,性格刚强,寻常的事情不至于让他发生这样的变化,这次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大事。”
顾立春抓了一把瓜子,轻轻磕着,借此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生怕赵志荣发现了什么,还好赵志荣根本没往他身上想。
赵志荣几年没回农场,请客的亲朋好友挺多。过完年后,隔三差五地就有人请吃饭。
他临走前的一天,邓场请他们去吃饭,赵志军也陪着一起去,他在客厅穿外套时,看到顾立春还抱着小明宝坐着不动,就催促道:“立春,你还愣着干吗?赶紧穿衣服出门啊。”
顾立春忙说:“你们去就行了,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