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闹剧,殿中顿时乱成一团。
“靖勇候夫人好像就姓柳吧?”“你不知道,正是柳大人的庶妹!”“那柳大人岂不是谢小姐的舅舅?”“襄王这还真是……”
这等情形之下,人们对于看热闹的热爱大多超过正事,早已无人再提起方才所说的国师欺君,北境失联之事,再有陛下盛怒和老臣含泪陈情,这般气氛下,谢临香丝毫不怀疑,若是放开了去,甚至有人会马上开猜陛下要如何处理此事。
襄王倒是好一出釜底抽薪,谢临香冷眼轻笑。
倒是有人看着她,襄王已经认错,是何等敢担当;柳大人御前求情,又是何等爱女心切。目光切切的众人,生怕她这个襄王妃不给柳大人活路似的。
“如此……”谢临香伏下身,“臣女不愿夺人所爱,做这棒打鸳鸯的罪人,还请陛下将侯府与殿下的婚约,作罢。”
她原本就是无意,既然今日姜思南要演这一出,便同他这一场顺水推舟。
可是此言一出,众人懵了。
她一个失去父母庇护的孤女,能嫁给襄王是多大的福气?即使得不到夫君真心,有了这一个王妃名份也是荣宠加身,她竟然不愿了?
皇帝也没料到这个靖勇候之女是如此刚烈的性格。
只得道:“此事是襄王对不起谢姑娘,朕会给侯府满意的补偿。”
柳闻治还跪在下面,他身为两朝元老,由此事出,倒叫皇帝为难。即不可寒了老臣心,又不能内外异法。
“至于柳姑娘,襄王若待她真心,便给她个名份,但必须在正妃过府以后!”
柳闻治感激涕零:“谢陛下!”
“谢姑娘此番受了委屈,便将此前南国进贡的一对紫翡玉如意送予你以做补偿,如今形式动荡,婚期暂缓吧。”
正逢战事,此事也是皇帝无奈之下的转圜。
一番安置后,终于沉声:“襄王。”
姜思南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不动。
“罚俸一年。”
正当众人以为陛下此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时,陛下切齿拂袖。
“杖三十!”
谢临香微微抬头。
姜思南俯身:“儿臣领罚,谢……父皇。”
第59章 裂缝
抱着手看热闹吃瓜的大臣们都没有想到,今日这一场闹剧是这样结尾的。襄王殿下身为皇子,竟然会被赐杖。
虽然令人惊讶,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那谢氏女虽然父母亡故,但靖勇侯府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平鼎军将士,满朝一半的武将都曾为靖勇侯下属,他的遗女被人辜负,如若不能严肃处置,定然是会惹得军中离心。
只是谢临香没料到,在这个关头上,姜思南竟然宁愿抖落出来他和柳月灵之间的那点私情,也要混淆视听保下国师。
好让今日她走上明德堂开口指认的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因为吃醋不忿而致的得理不饶人。这样一来,她所有的指控似乎都不再有理有据。
只是在这个关口上姜思南拼着被罚俸赐杖也要如此,更让谢临香不得不怀疑国师在整个事情中所处的位置。
然而赏罚一定,谢临香只得依照皇帝的意思和皇后娘娘一起先行离去,这明德堂还需商议方才的事宜。
转身之际,谢临香定定地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陈夕泽,收获到了陈统领一个坚定的眼,而后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安心离去。
刚一出宫门,站在门外等待的林江雪便焦急地迎了上来:“怎么样,陛下没发现什么吧?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了?!”
说着便往后张望着,见的确还没散朝,只有谢临香提前出来。
“放心吧,没事。”谢临香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林小姐的书体深得将军真传,一如将军亲笔。”
是了,那封所谓的家书并不是什么飞鸽传讯而来的,而是昨夜林江雪照着林旌将军的笔迹临摹了一晚上得来的仿品。
谢临香虽然先前就给九皇子去了信,但那之后因为北境的失联并没有再得到一封回信,只得相信姜之恒的同时在京中解决掉后顾之忧。
若是没有这封信的契机,她也无法在御前挡下那些明枪暗箭,更没有机会揭露国师。
虽然被姜思南的自曝给截了胡,但好在也算是在陛下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至于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能留在宫中的陈统领了。
明德堂。
经历了这个插曲之后,最终商讨并敲定出来的结果是,遣调一部分西方驻军前往北境支援,同时调动中部和南部的驻军往京城行进。
做好最坏的打算,便是北方真的叛变,也要死守住京城防线,沿着京郊七城布防严密,务必护住齐国的都城。
散朝之后,满殿朝臣叽叽喳喳地散开去。
今日这一场早朝,最有话头的显然不是北境之事如何处理了,所有人在关注的,都是襄王殿下同户部尚书家女儿的私情。
襄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穿过一众臣子,背后落了一大片猎目光。
毕竟这位马上便要去领三十杖了,可在之前,原本明日便该是襄王洞房花烛的大喜日子。
“啧啧,这襄王真是胆大。”“呵呵呵,柳大人家的小姐还真是有福气,若是旁人,哪敢承认?”“啧啧……”
陈夕泽在阶梯处站了一会儿,扫了一眼宫门,转身向宸心殿的方向走去。
皇帝大病初愈,精头还不是那么好,这会儿还倚在软塌上闭目养,听见宫人通报说陈统领到了还疑惑几分,才叫人进来。
要论这京中谁是背景最强大的关系户,他巡防营陈统领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了。
身为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大人的儿子;因为与九皇子交好,皇后娘娘也把他当半个儿子;又因为管着京城巡防,时不时便要在皇帝面前述职请命,存在感极强。
再加上这人原本就口齿伶俐,说话讨人喜欢,陛下还挺喜欢他。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陈夕泽一进门便给皇帝行了大礼。
穆宁皇帝虽然倦怠,还是道:“免礼免礼,陈统领有什么事情吗?”
谁料这人一从地上站起来便凑到御前,一脸乖顺手脚麻利地给穆宁皇帝捶了捶肩膀。手劲极巧,非常舒适。
穆宁皇帝笑道:“说罢,憋着什么话呢?”
“哪有,陛下这两日病着,微臣担心。今日见陛下精好,这才来的。”
“嗯?”
陈夕泽退后两步,拱了拱手道:“前两日微臣遇见个妙人,打着招子给臣一个照面,便说准了臣家中大小适宜以及臣的生辰八字,臣觉得有趣,这才知道陛下这些爱好,并非是空穴来风单纯为心理寄托。”
穆宁皇帝自从还是太子的时候养着那些术士起便被朝臣弹劾谏言,这些年来所谓的忠言逆耳听了一箩筐,就算是有人有意迎合,又有谁敢在他面前这般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此番言论,还是头一遭听到。
再加之陈夕泽本就为年轻人,这一认可更让陛下觉得百感交集,看来这小子果然孺子可教,跟他那迂腐的父亲不能混为一谈!
于是更笑了,甚至还吩咐人赐座。
“陈统领被那人算出什么了?”
“也没什么。”陈夕泽挠挠头,道,“那位先生说的是臣的姻缘,桃花坎坷,活该都这个岁数还未娶亲,唉。”
“哈哈哈哈。”穆宁皇帝朗声笑起来。
“那先生还说,人命天命,有时堪破不可说,可说不可做。”
皇帝忽然敛住了笑意,看着陈夕泽道:“这位先生有趣,朕倒想见上一见。”
穆宁皇帝最醉心于这些事情,一听陈夕泽这样说,马上便动了心思。
然而陈夕泽略带惋惜:“那位先生面容已毁,容貌丑陋,怕是不太好面见陛下。”
可穆宁皇帝浑不在意:“这又如何?既然是位高人,当是以能力品行让人折服,怎么,陈统领莫不是舍不得不成?”
陈夕泽松快笑道:“怎么会,先生就在府上,陛下若是想见,臣这就回去请。”
宫人们只知道,那日陈将军去而复返,带回来了一位戴着帷帽将面部严严实实遮住的男人,那人进了宸心殿以后,皇帝便摒退左右,留人许久。
不问苍生问鬼,半晌过后,陈将军带人离去,伺候的宫人只知其后,皇帝面色不虞了许久许久。
直至夜幕靖勇侯府还未闭门,一直到陈将军的马车停在了门口。
谢临香隐在内门,陈夕泽下马被谢明禹引进门。
陈夕泽带着的人一身长衫,摘下帷帽,赫然便是前几日找到的那位贾先生。
谢临香:“如何?”
贾先生点点头,长长松了口气:“陛下问了草民些许琐事,也提到近日天象,草民佐以辅助一一解答。”
“可曾有什么变数?”
“与小姐所猜所想尽数相同,并无变数。”
谢临香长松了一口气,道:“辛苦先生了,请早些休息吧。”
她费劲把贾先生送到御前,为的便是让皇帝听听不同的声音。身为天子最是疑心病重,穆宁皇帝更甚之,有了今日这一遭,再加上早上那番无疾而终的指控,陛下势必会怀疑。
接下来,大有可能会想要找其他的术士寻求佐证,这些鬼之说本就是唯心而已,自然不可能各家各数都相同。
但只要皇帝听到的与国师不同的声音多了,便自然不愿意再毫无保留地相信国师。
一旦开始怀疑,那么国师曾经做出的举动,定下的断言,便都令人怀疑了。
这日谢临香送走了陈夕泽和贾先生,便吩咐人注意着动向,皇帝近日会不会求问其他术士。
谢临香盘算得好好的,北境还不知实况,她此刻便只要解决掉所有后顾之忧,以防九皇子归来时时局不利。
既然担心无用,那边趁着这些日子把该做的事情一件件都做完。
可谁知人算终究赶不上天算。
第二日突发的一件事,便打乱了所有的节奏,直接让事情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开去。
谢临香刚洗漱完,还没走到正门口,便听到街上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