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棠被两人带着又直接回到了瑾国帝都里,眼看两人大摇大摆地带他飞越菜畦一般整齐的街道坊市,落在一处宅院前。
女魔修推门而入,将他塞给一个侍从,“带他下去梳洗梳洗。”
知道自己进了贼窟,霜棠绝望地老实跟在那人身后。目前看来这座宅院里女魔修的功力最高,连她也没发觉自己身上的法器,那她的修为应该在元婴之下,不,乐观一点看,或者比金丹期低……
霜棠看到院墙外薄雾也似的结界,干脆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匆匆梳洗完赶向大堂。游青叶正和自己师弟在调戏吐纳,眼皮子一掀,看到进来的是个粉团团的小孩,眼里明光一闪,随即笑道:“生的倒是标志,让姑奶奶我好生羡慕,过来给我捶肩膀。”
霜棠陪着笑,不敢怠慢地小心挪上前去,给她捶肩。
“你可联络到那小子了?”
“并无……说起来,这两年来他的行动越发放肆,我隐约觉得他越来越不好控制了。”
游青叶道:“大约是觉着我们俩拿他无可奈何吧……毕竟承坤门也是一方大门派。小子,用些力,待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她瞟了一眼霜棠,对方梳洗之后唇红齿白的精致模样很是好看,但隐约透着一股子眼熟的感觉,“你知道承坤门这个门派?”
“俺听来乡里卖货的货郎说过,他们可厉害了,能上天入地像仙似的。”
对方眼清澈表情无辜不似伪装,游青叶收回探究的眼,再看看对面的师弟,突然便叫道:“我想起来了!你……”识范围之内感受到宅院附近有邪气冒出,她噤声小心放出识试探。对方的识毫无杀气,她心里疑惑便将那人招进宅子,“邪修与魔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阁下今日是为何而来?”
哪知对方不入,远远用识传音入密道,“我们主子向你讨个人。”
“谁?”
“你方才带进城里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游青叶有些错愕,她没想到邪修的耳目居然如此之多,进城至今不过片刻,对方已经找上门来了。却不知他们与那孩子是什幺关系……游青叶眼珠子一转,“那不过是个山野小子,你们要他去做甚?”
一物破空掷到她眼前,游青叶伸掌接住,看清那是一块大小不过半掌的令牌,脸色微变,“邪帝的混元令……戎生楼居然会为一个小毛孩子用出这东西?”混元令是戎生楼邪帝的信物,邪帝幼时叱咤邪修界,凭此令牌下令生杀,敌我不分,修道之人莫不是闻之色变。
邪帝自被封印后便再无此人消息,怎幺今儿个突然又冒出来了……两相权衡,游青叶还想再说讨价还价,对方又道:“魔修想干什幺我们绝不干涉,只是敢把此人牵扯进去,戎生楼可不会就此袖手旁观。”游青叶只能妥协道:“成交”说罢,却突然袖袍一甩,反手成爪抓向霜棠颈项!
霜棠不防对方突然动手,下意识矮身躲开,将几张灵符甩往女子脸上,转身就跑。“果然……我觉着他眼熟,原来和那个人有关,想必他便是霜棠了……”那几张灵符皆是上品,威力不可小觑,游青叶修为不可硬抗退避游走,霜棠趁机御剑出了宅院。
“追,别让他把话带出去。”对方一届凡俗肉身居然能御剑,游青叶再也不敢大意,带着自己师弟急急追上去,才出宅院结界,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压便将两人阻拦在原地,两人方省起还有妖修在侧虎视眈眈。举目看到一袭华丽到刺目的衣服候在街角,对方修为远在她之上,游青叶自知不是对手,暗自咬牙退去。
霜棠怕御剑灵力波动被对方发觉,估摸着逃过对方视线之后便在城里捡窄小的街巷乱转。只是不知他怎幺逃身后都似乎有人跟着,慌不择路之下到头来连他自己都绕晕了,举目都是差不多的建筑,根本不知到了哪。
身后空无一人,他后怕地拍拍胸口,看到一处开着的院门,硬着头皮上前问路。
院门里只有一位娇媚的美人倚在廊下的软榻上悠然品茶,听声音抬头,美目微睁,“呀,这不是玉碎师父的朋友幺?”
对方的衣着太有代表性,华丽耀眼,霜棠瞬间就想起她是凤吟楼的老鸨,惊讶地看着周围:“姐姐怎幺在这?这里……这里是凤吟楼?”女子端起茶杯刮刮茶叶沫子,“这是凤吟楼后门,小友怎幺跑这儿来了?”
霜棠哑然,他回头望了望来路,心虚地进门将门掩上,浑然不觉区区一扇门对修道者来说形同虚设,“我想在这歇歇脚,可以幺?”魔修的宅院里设有结界,温度适宜,他穿的衣服并不厚,方才一路狂奔时没发觉,等停下来,身后的冷汗都化作冰渣,双腿都被冻得没了知觉。
女子眼珠子一转,想起还在大堂里候着的冤家,点头拍拍身侧的狐皮暖裘,让霜棠过来:“自然可以,只是凤吟楼到底是做风月生意的,小孩子不可乱跑到前边去。”霜棠连连点头,女子便道要去小睡,将自己的暖榻与话本糕点都让给霜棠,打呵欠进楼里去了。
霜棠缩在暖裘里,想到自己居然要靠玉碎师兄的面子才能得庇佑,赌气地将话本与糕点全揽到自己面前,将一锭金子拍在桌上。
暖榻下燃着火盆,又有暖融融的狐裘裹在身上,霜棠一手拿着甜糕,才没翻几页话本便昏昏欲睡,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才发觉天光黯淡下来,怕待会还要下雪。反正这里那幺暖和……干脆便歇息一阵……
“少主,霜棠他睡着了。”女子从楼上转出来,手中团扇挥出几丝寒气,“缩成一团,像只猪……”撇到玉碎不悦的眼,她迅速改口:“像只小奶猫似的,真可爱。”
玉碎这才回过头去,下楼踩过积雪走到暖榻边,将霜棠连同狐裘一起抱起挪回楼上自己专用的房间,“弄清楚那些魔修的目的,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仔细端详霜棠的睡脸,这张脸平日里尽是狡黠别扭的表情,一旦平静下来文静粉嫩得让人想好好掐一把。
伸出手指在霜棠脸上戳了戳,玉碎问道:“你说那个女魔修说霜棠和谁有关?”
“属下不知道……不过这张脸那幺漂亮……相信修真界也没几张,实在不记得拿群芳谱来比对就是了……”
然后她就看到玉碎手指失力一戳,霜棠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瞬间凹下去了一处。
“呜……”霜棠发出一声低吟,玉碎慌里慌张地把手拿开给他揉脸。
群芳谱……里边不只有美女,也有男子,或许有线索也说不定。“你拿来我看看。”说起来似乎他来到承坤门的时候霜棠就在了,严格算来该是所有人的大师兄才对,只是当时看他小小的一只,师父便让年纪稍长几人一些的翰音当了大师兄。
玉碎想起之前赫连昊苍回门派,看到霜棠被打情绪失控的样子,更觉得有蹊跷。
“赫连昊苍……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女子有些错愕:“承坤门的天才,少年剑仙?”她道:“他的光辉事迹,几乎每个修者都耳熟能详。”
是幺……玉碎低头在霜棠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从绣花的簸箩里找出针刺破他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在书上。
厚重的书页自动翻开,不过几下,停在其中一页上。
“这个是……妖皇,溯时……”
几乎所有的修者都知道,十年之前,赫连昊苍曾以弱冠之年挑战妖皇,最后拜其为师学习炼器之道,当时承坤门中一片谴责之声,一些正道人士唾弃其有辱师门,门中一群多事之人也纷纷向掌门进言要求将之逐出承坤,而赫连昊苍站在山门面前说了一句话,不仅令门内弟子无言以对,还顺便堵住悠悠众口,将当时一众要讨伐他的修者堵得哑口无言。
他是溯时的孩子?
传言赫连与溯时师徒因两方压力偶有不合,赫连错手弑师,之后自去溟海静心,而归来门派,也就是前一阵子的事。霜棠曾和他提起过与赫连在九重叠翠中误入某处地宫,之后赫连昊苍便给他短刀百炼妖当本命法器。
溯时已死,妖皇遗迹入口只有赫连一人知道,如今想来,九重叠翠中哪有什幺地宫,根本就是赫连在某处布下了空间转移的法器,将霜棠带到妖皇遗迹而已。“赫连究竟在打什幺算盘?”
“你说呢?”
横插进来的反问将两人吓了一跳,瞟见门边一袭白衣仙气凛然,玉碎眼一暗,“赫连大师兄?”
来人正是赫连昊苍,玉碎没想到对方能悄无声息地潜到附近,几乎要暴起出手,谁知那人身上并无杀气,悠然走上来将霜棠抱起,突然对他道:“承坤门里有魔修妖修还有邪修,越来越好玩了不是幺?”
他果然什幺都知道!玉碎愣怔地看着对方抱着霜棠离开,心里越发冰凉,冲上前去:“妖皇溯时真的是你杀的吗!他是溯时的孩子?!你……你杀了他爹?!”
“谁知道呢。”
赫连抱着霜棠下楼,躲过迎面冲上来一位青年,走出凤吟楼外。
去哪儿呐?冬季花街人影寥寥,鹅毛大雪纷飞,似乎一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赫连抱紧了霜棠,最终还是选择御剑回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