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无过2021年7月3日字数:12,830第二十二章三人篮球赛我等终究没能夺冠。
换句话说即,一万块人民币像鸭子一样飞走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只鸭子从来也没煮熟过——能干沉体育系篮球专业的恶霸挺进决赛,已完全超乎了大家的预料。
那真是艰苦卓绝的一战,论身高,论技巧,论战术,他们起码都略胜一筹。
我方一路落后,狠拼硬磨,直至最后一分钟人品大爆发,愣是打出了个八比二的小高潮,迹般地完成了反超。
这种事毫无办法。
同样毫无办法的是,在周四晚上的体育馆二楼,面对另一支篮球专业的恶霸,我们遗憾败北。
后一支的实力末必强过前一支,所以也只能理解为老天爷从中作梗了。
不甘心在所难免——一如球馆惨白的灯光,一如黑压压的人群中闪亮的发夹,一如呆逼们在终场哨吹响时沉默的汗水——所有这些,大概都会镌刻在2004年的夏天吧。
好在亚军也有奖金五千块,从校门口的农行兑出来,无论功劳大小,正好一人一千。
请系里边吃饭自然免不了。
这帮狗娘养的,个个血盆大口、嗷嗷待哺,哪怕已被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折磨得不成人形。
说到折磨,谁也不能幸免。
划完重点就是上自习,没日没夜,这一学期欠下的债头昏脑胀也得补回来。
问题的关键在于,第一,哪怕划完重点,我等所面对的依旧是文山文海;第二,图书馆、教学楼——只要能塞人的地方——哪哪都座无虚席,除非六点钟前起床,想找个清净地儿比登天还难。
由此可见,选修课不用考试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这种原则上送学分的课,除非碰上怪胎,没人会为难你。
然而「怪胎」俩字不会刻到脑门上,事实上有不少好老师都是怪胎,所以还是勤勤勉勉最重要,拿学分冒险不值当。
比如艺术赏析课的考核作业,我可是参考了三篇有关波普主义和极简主义的乐评才得以搞定。
其中还有陈瑶的一半功劳,此学霸无论干什么都得心应手,由不得你不佩服。
基本上每天,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后,我和陈瑶都会跑小树林里看书——除了碍眼的垃圾多了点,那还真是个学习的好地方。
当然,在她老看来,我也是个垃圾。
多亏了树木葱郁环境清幽,不然我「早被一脚踢出去了」。
没准就是决赛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和陈瑶打小树林西侧窜出来时,使鬼差地,竟碰到了白毛衣。
她脚蹬一双白色坡跟凉鞋,把碎石路踩得噔噔响。
速度不能说快,但也着实不慢,起码那身圆领休闲白t和宝石蓝牛仔热裤下的胴体生动地传达出了一种动态之美。
确切说就是,乳房在行进中波涛汹涌,白生生的大腿于斑驳而婆娑的树荫下直晃人眼。
还有那双没穿丝袜的脚,丹蔻点点,你看一眼尚可,要是多瞧几眼,难免眼花缭乱。
何况也不会有人给你时间去仔细地打量一位光彩照人的女士。
比如陈瑶,冷不丁地就在我腰眼上捅了一下,于是我就嗷地叫了一声。
有点怪的叫声,沈老师只好瞥了我一眼。
我猜是的。
虽然她戴了副大蛤蟆镜,但蓬松发髻下的小脸确实朝我们侧了侧。
别无选择,我立马笑了笑。
她竟也朝我们笑了笑,娇艳欲滴的樱唇轻轻一弯。
于是我就叫了声「沈老师」,半秒后又蹦出了个「好」。
她愣了下,很快樱唇再次一弯,乃至停下脚步说:「你好,你们好」「吃了没?」紧跟着她问。
实在出乎意料,以至于得有个两秒钟我才应了声:「还没呢」「那就快吃饭去」她笑得更灿烂了,眼睑下浮起两只卧蚕,贝齿都亮晶晶的。
就我发愣的片刻,白毛衣就再次迈动脚步,走了。
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便出现在我们面前,polo衫运动短裤网球鞋——总之就是你所熟悉的那种中年中产的经典休闲造型,真让人不知说点什么好。
其实我早该看到他,但不知为何现在才看到,于是此人就通过放慢脚步来提醒我们不要残忍地忽略他。
他甚至打量了我一眼,那冷不丁的眼分外熟悉。
「走呗,」陈瑶一本书扇过来:「笑得还真是甜啊」我只好走,边笑边走。
不想中年男人叫住了我——或者我们。
他说:「哎」我们就回过了头。
男人个头还行,一米七五靠上,有点壮,啤酒肚不能说小吧,但也算不上大。
于是他两手操裤兜里挺了挺肚子——这下条纹肚皮壮观了些许:「干什么的?」我搞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事实上,我有点发懵。
陈瑶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也没吭声。
「她是你老师?」这应该是个疑问句,但并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
「哦」我说。
「没事儿」这货扬扬国字脸,用一只戴着腕表的手抹了抹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鹰钩鼻和平头顶端的美人角很是惹眼。
「没事儿了」他抬头望望悬铃木树冠,冲我们摆摆手,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中沈老师都没回头,甚至连款款玉步都没有任何停顿。
所以如你所料,小平头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经病」陈瑶评价道。
她说得太对了。
********************有句老话叫忙里偷闲得几回。
这复习越是到了最后关头,大家反倒越是放松,连傍晚打球都成了惯例。
不光我们,全校学生都这副德行,乃至每天下午四点钟以后篮球场就会人满为患。
这劲头实在有点躁狂症的意思。
只是平阳大酒店一别,我等再没见过十五号。
该老乡对篮球的热情似乎在那场八分之一决赛里被耗了个精光。
关于此,杨刚推测,没准陈晨对篮球的热爱就是那泡喷涌而出的鼻血。
有些道理。
李俊倒是偶尔会跑去东操场踢球,一身国米,驴一样兴奋。
每次他都要站在草坪上,隔着铁栅栏,仰起脖子冲我们一声长鸣。
决赛后的周五傍晚,他甚至翻过栅栏,来到亲切的红蓝塑胶球场上,同我们叙了叙篮球情谊。
他先是祝贺我等夺得了亚军,又愤愤不平地表示体育系那帮哥们儿也就仗着身体壮,「真要论技术,他们可不行」。
兴许也有些道理,至少听起来很悦耳。
极其自然而又匪夷所思地,我问他:「这几天咋不见陈晨?」「熬夜看球呗,」李俊不假思索地说:「这会儿大概就在吃饭,今晚可是半决赛啊,希腊对捷克」他指的是欧洲杯。
我真没想到十五号爱好如此广泛,于是就叫了一声:「靠」李俊抹抹汗,大喉结动了动,似要说点什么,却也只是吐了个「靠」出来。
上周日傍晚,在平阳大厦正门口,沐浴着燥热而舒爽的阳光时,李俊也是这么说的。
因为陈瑶决定回学校,什么星巴克、德川家啦,她毫无兴趣。
「一体式vp卡啊,」老乡强调:「不吃白不吃」他真的很热情。
但陈瑶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脸色都有点惨白。
「身体不太舒服,」我冲大胸女眨了眨眼,又转向李俊:「改天吧」「走呗」大胸女笑笑,一把捞住了她的男朋友。
于是后者就叹了口气。
这回可没有什么捷豹什么皇家什么加长版了,东家的安排实在有待改进,兴许他真的喝蒙了呢。
当然,我和陈瑶更愿意在鸟语花香里走一走。
弯弯绕绕地,在中央公园里地奔了几里地后,我们搭上了一辆开往学校的公交车。
这会儿陈瑶脸色好多了。
「胃不疼了?」我笑着捏了捏她的手。
陈瑶白我一眼,只是切了一声。
那个傍晚车厢空旷,阳光鲜活,空气里灌满了绿色的风,一种说不出的安定令我昏昏欲睡。
恍惚中不断有人上下车,等我再睁开眼,身边已挤满了人肉。
「你可真能睡」陈瑶捣捣我。
片刻后,她问李俊啥来头。
我便如实相告。
「看不出来啊,」她说:「人还挺和蔼的么」我表示赞同。
「那个什么陈晨呢?」她又问。
「平阳市市长的侄子,」我吸吸鼻子:「他爹是平海文体局的」搞不好为什么,我真不愿意谈起这个人。
陈瑶大概也一样,她轻叹口气,捏捏我的手,便把头撇向了窗外。
很快,她又扭过脸来:「一会儿吃点啥呢?」********************1912年,南孙班成立于天津,领班孙凤鸣,主演孙凤令。
这是第一支招收和培养女演员的评剧班社,后来的一些著名女演员,像白玉霜、花莲舫、李金顺等都出身于此。
二十年代,因国内形势风起云涌,南孙班只得北上东北,在铁路沿线的经济发达地区活动。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很多班社南下西进,南孙班也不例外,光在平海就小憩了两年。
之后的历史众所周知,南孙班重返天津卫,改名歧山剧社。
几年后,白玉霜使歧山剧社名扬天下。
少有人知的是,三当家孙凤济和部分台班子在平海扎了根,当刘派、爱派和白派欣欣向荣之时,小城里也涌现出了一批像花岳翎、莜兰花、莜蓉花等优秀女演员。
莜金燕便师从花岳翎,其「音域宽、音质纯,共鸣好,嗓音甜」,「在唱腔上又吸收了京、豫、秦腔等剧种的营养」,兼容并蓄,刚柔相济,与沈阳的花淑兰并称成为「南北花腔」。
这就是南花派的由来。
「我的外祖父母,」母亲写道:「就是南花派的一员」此即上周日的《评剧往事》。
我自然是喜欢得不得了,老实说,要不是涉及曾祖父母,还真有点民国白话小说的味道。
这个专栏也不知多少人会看。
我是九点多吃完饭才溜达到报亭拿的平海晚报。
在此之前,应陈瑶要求,我们把大波哥几个喊出来一起吃了个饭。
雷打不动,依旧是驴肉火锅。
这种事毫无办法——当陈瑶问「一会儿吃点啥呢」,驴肉火锅多半跑不了。
味道挺不错,就是党参、枸杞补料太多,看着就上火。
难得地,在威逼利诱下我又断断续续地喝了两瓶啤酒。
当大波叫嚷着再来时,哥们儿真顶不住了。
正是此时,母亲来了电话,我瞄了眼时间,八点四十左右。
「正吃饭呢?这么吵」她说。
「是啊」我走出门外,站到了镇政府对面的马路牙子上。
路灯昏黄,像甩在夜色中的一团陈年浆糊。
「复习得咋样啦?」「还行吧,我觉得还行」「行不行得看结果,」母亲轻叹口气:「反正有你贺老师盯着,你也瞒不了我」我还真没料到这茬,不由也叹了口气。
母亲却置若罔闻,她说:「你奶奶在呢,跟你奶奶说两句?」根本没容我反应,奶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说:「正吃饭呢?」「哦」「吃饭好,」奶奶说:「没喝酒吧?」「没」「可别跟你爸一样」「我爸咋了?我爸呢?」「沙发上躺着呢,」奶奶说:「你小舅刚把他送回来,恨死个人,我说啊,还送啥送,让他躺那小茅屋里,谁也别管他!」奶奶的义愤填膺你可以想象。
我甚至听到了父亲的哼声,进而眼前就浮现出在沙发上兀自摊开的油亮肚皮。
其实父亲酒品虽不咋地,但从没闹过事(也不知是不是母亲的缘故),这年龄上来了,更是倒头便睡。
「谁也别管他!」奶奶又说:「管他干啥!」正当我不知说点什么好时,母亲接过了电话:「听见了吧?你也好好复习,少喝酒,没几天了」虽然「没几天了」,为了录音的事,我和大波还是往师大跑了一趟。
现在要不谈拢,等人放假了,更没戏。
依旧是lvehouse老板介绍的熟人——音乐系的一个学生,卷毛黑框眼镜,瘦得可怜,这卖相比起大波来要差得远啦。
他叔叔在师大音乐系管器材,当然也包括录音室。
如果支付一定报酬的话(比如五千),眼前的胖子表示还是可以接受的,「这也符合有偿利用的原则」。
「问题是,」他吐了口痰:「你们的作品是否健康,符不符合教育部对大学生思想教育的引导,有没有一些反动黄色消极下流的东西,这,出了事儿是要担责的,我得把把关」虽然此人舌头短,说起话来有种唾沫在口腔里拼命奔逃的感觉,我和大波商量后还是决定提交一些歌词供他「把把关」。
这下胖子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又兴奋地吐了口痰,再抬起脑袋时笑了笑:「咦,你们学校的录音室那才叫好嘞,咋地,借不来?」这个我也问过大波,他说,别想,没戏。
至于为何没戏,他甚至不屑于谈一谈。
说起来,大波的劲头真是无人可挡。
哪怕再有一年毕业,此音乐系高材生依旧没心没肺地跟我们瞎混。
而他的同学们,据我所知,都去参加了一个叫什么超级男声还是超级女声的节目,整天瞎逼蛋疼在网上和教学楼前拉票。
老实说,比牛皮癣强不到哪儿去。
********************考试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一连几天,呆逼们整宿整宿地挑灯夜读,连脸都熏黑了不少。
我等痛苦了四天半,陈瑶却只是痛苦了短短三天,老天爷从不讲公平。
好在考完那天晚上,我跟陈瑶好好温存了一把。
某种程度上讲,发泄即是治愈。
为了更好地发泄或者治愈,我找了家中档宾馆,起码那里有空调房。
事后点上一支红梅,还没抽两口,就被陈瑶一把夺了去。
她翻个身,挺了挺娇嫩小巧的乳房说:「我也来两口」她也确实只抽了两口,然后就剧烈咳嗽起来,相应地,乳房也开始剧烈抖动。
要不是怕她老把床单给点了,这种壮观景象我能一直欣赏下去。
好半晌,陈瑶才在我的笑声中平静下来。
她捋捋头发,抹抹泪,直挺挺地躺着,也没说话。
那小脸火一样红。
「咋了嘛?」我摸了摸那对肆意绽放的乳房。
还是没反应。
「嘿!」我真的吓了一跳,一把给陈瑶捞了过来。
这下她总算笑了,软软地瘫在我身上,于是笑声就在我身上流淌。
等我一支烟抽完,她才冷不丁地揪下我一根胸毛说:「如果我妈请你吃饭,你去不去?」如你所知,我根本没得选。
何况吃饭嘛,总归是占人便宜,又不会少块肉。
午饭选在一家老市区的特色餐厅,叫什么「熊也」,听名字都阴阳怪气的。
陈瑶她妈要开车来接,被陈瑶拒绝了,所以我们只好打的过去。
陈瑶对这一带很熟,在她的指挥下,的哥总算找到了地方。
不可避免地,我对学霸的佩服之情又增添了几分。
该餐厅位于某条商业街的后院,还是二楼,装潢嘛,格局不大,温馨雅致,总之挺舒服的。
二十四小时营业,有书架,还有个人肉点唱机——虽然只是个钢琴加小提琴。
当陈若男告诉我这里没有菜单,只能自己点时,我只能更加惊讶了。
得承认,她妈挺时髦,换母亲来多半是些川菜了、海鲜了,再不就是烧烤。
没有办法。
坐下没多久,陈瑶她妈就进来了。
我赶紧站起来,她笑笑让我坐下,并解释说刚出去打了个电话。
她穿了身百褶连身裙,上面白色,在肩头斜斜地打了个大蝴蝶结,下面斑斑点点、花团锦簇,不知是枫叶还是什么花骨朵。
这身装扮很年轻,于此刻浑厚浓重的餐厅里更是显得花枝招展。
在陈若男帮助下,我给自己点了个炸猪排。
不得不说,味道很不错,虽然我拢共也就吃过两次猪排。
陈瑶她妈很健谈,光这家店的来历都能掰饬十来分钟。
当猪排上来时,她总算把话头转移到了正事上。
其实我认为有些话不宜在餐桌上说,但她还是都问了。
这真问了,也就没什么了。
像父母的基本情况、健康状况、工作,甚至爷爷奶奶,她一项没落,有点过于夸张了。
整个就餐过程,陈若男的活泼变本加厉,于是陈瑶就越发显得寡言少语。
老实说,这让我浑身不自在。
陈瑶她妈对母亲很感兴趣,后半程的话题基本都围绕在后者身上。
对我来说也多少愉悦了一些——关于母亲,我总愿意说点什么。
提到跑剧团时,她说她好像看过那个《花为媒新编》的报道,「反响确实很不错,有空也要瞅瞅」。
谈到艺术学校时,她从豌豆腊肠上抬起头来,伸了个大拇指:「你妈厉害,不是一般人」她保养得很不错,皮肤白皙紧俏,酒红色长发下那双狭长的眼睛和薄嘴唇一样,天生带着股说不出的锋利。
得知母亲以前是二中老师时,她有些惊讶,问当初咋没留校。
这个我可说不好。
于是她说「二中是个好学校」,完了又摇头苦笑道:「这下海啊,要强得多,老守着一个铁饭碗真能把人坑死」这些怕就是经验之谈了,听陈瑶说回平阳之前她妈一直在平海做公务员。
饭后陈若男要跟我和陈瑶走,被她妈一把拉了回去。
临走,她妈说:「我这正忙着,走不开,有空啊,得请你到家里坐坐」至此,这顿饭也就宣告结束了,并没有少一块肉。
之后的几天我们一直在排练房玩。
大波吩咐着要录音,结果也没联系上人。
不管是卷毛学生还是他那肥头大耳的叔叔,随着暑假的到来,一溜烟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学校马上要封闭,我等四五个人总不能挤到一个房间里,这在外面租房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陈瑶说她暑假里要到澳洲亲戚家待几周,是的,她是这么说的。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goodluck!」如你所见,在可预料的时光里,日子正在变得局促、无聊,甚至令人憎恶。
有个晚上母亲打电话来,问我啥时候回去。
我说还没想好。
她说:「那你就慢慢想吧」然而根本没容我想,第二天上午老贺就来了个电话,当头便问我在哪,然后让我到她家吃饭。
别无选择,我只好接受邀请,去吃饭。
西大住宿区我还真没去过几次,难免一通好找。
所幸在电话指挥下,我终于在十二点之前成功抵达了老贺家。
值得一提的是,李阙如在楼下接我,他挠了挠正在日益成型的鸡巴毛说:「幸亏你今天来了,你要明天来,我兴许就在哪个海滩上了」我搞不懂他这么说是鸡巴什么意思。
所以除了一声「靠」,我什么也没说。
老贺做了好几个菜,厨艺竟难得地不错。
她问我味道咋样,我拍马屁说比校宾馆的强一点。
说完这话,我就红了脸,我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夸张呀。
出乎意料的是,李阙如也吃得津津有味,还要时不时地彪两句英语。
在老贺的强烈抗议下,后者才闭上了嘴,当然,是说话的嘴。
饭毕,老贺就把李阙如打发了出去,哪怕他一百个不情愿。
接下来自然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了。
她问我咋不回家,呆学校很好玩啊。
我说正打算回去呢。
「正好,」她说:「给你安排个实习,律所、纪委或法院你来挑」这就有点夸张了,所以我犹豫了一下。
于是老贺说:「那我给你挑,就法院吧,先了解了解程序,律所纪委实习往后放放」我能说点什么呢,我实在无话可说。
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她跟梁致远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上次在校门口有幸见到了梁致远的车,多半是来找老贺,可惜没逮到正行。
又开了罐啤酒后,使鬼差地,我问:「梁总还好吧?」之后迹就出现了。
老贺的眼突然变得很圆,紧接着一口水从她嘴里喷射而出,足足有两米远,蔚为壮观。
这让我意识到,此时此刻,我,坐在老贺的沙发上,正在和她说话。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老贺甩甩手上的水,笑了笑:「既然是实习,那实习报告就少不了」********************对于法院,我唯一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九九八年的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当时中院大楼刚落成不久,父亲坐在刑一庭的被告席上,泪光盈盈。
空气中悬浮着丙烯酸酯的味道,像一大锅放馊的玉米稀饭被再次加热。
我看看前面,审判席那么遥远,我望望后面,观众席密密麻麻,没有尽头。
审判长以一种蓬松而搞笑的语调控诉着父亲的罪行,蓬松大概是因为她的体型,搞笑只能是因为这个西北省城的官方语言——掺着土话的普通话。
而这次,平海法院没有刑一庭,没有玉米稀饭,也没有蓬松的审判长,等着我的是一老一少黑白无常。
老的是个福建人,圆脸,矮个儿,嗓子里总是含着一口痰,右手上永远夹着一支烟。
基本上他说十句话,我能听懂两句,还不错。
少的是个平阳人,中等身材,一脸痘,西政诉讼法硕士。
见面十分钟后,他就开始鼓励我考研,温馨感人却有种拿错剧本的嫌疑。
如你所见,一切都还好。
民一庭主管侵权纠纷,简单说就是邻里之间你给我一砖头我回你一榔头,完了扯不清楚就捂着脑袋告到了衙门。
事实上翻了几天卷宗,有一半都是此类鸡毛蒜皮的屌事儿,有点蛋疼。
更可怕的是白无常自己都还是个学生(入职半年多),我的到来彻底解放了他,从此打印、装订、誊稿、跑腿儿都撂到了我身上。
出了两次庭,那个审判席上奋笔疾书的自然是鄙人,可以说整场庭审下来连头都没抬过几次。
当然,无常鬼已经在尽力照顾了,白无常数次提醒双方当事人语速慢点慢点再慢点,好让我把他们的口水保存到稿纸上。
敢情我老是练字来了。
对此,黑无常表示虽然字写得寒碜了点,我的书记员工作还算尽责,「贺芳的学生就是不一样」。
于是我就问他跟老贺啥关系。
「你这个贺老师我不熟,她老头还算认识」他头发花白,手指屎黄,烟雾缭绕中的嗓音总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就高院执行局那个?」这话说得有点蠢,一出口我就开始后悔。
「李国安挺有水平的,」黑无常呲呲黄牙:「毕竟是专业出身,理论上不说,前段时间那个执行失信人名单就是他搞出来的,还有点用吧」关于实习,起初母亲假装不知情,问我暑假有啥打算。
我说服了,她说服啥服,我说没见过你这么能装的。
母亲就笑了,发丝垂在脸颊,腰都弯了下去。
好半晌,她拍拍我肩膀:「这都要封校了,也不知道你呆那儿干啥,跟老娘玩啊,你还嫩了点儿」我扫了眼那悄然露出的粉色文胸肩带,只是哼了一声。
「不过啊,」母亲拢拢头发,拽了拽睡裙领子:「还得夸你贺老师效率高」老贺效率确实高,没几天她就来电话,问我实习感想。
除了手酸臂疼,我还能有什么感想呢?于是我说:「誊了不少文书,写字水平突飞猛进」老贺竟然没听懂,欣慰地说:「习惯就好,真要不习惯啊,可以给你换个师父」她表示自己还有个学生在平海法院,前段时间休产假,这两天就能上班,「也是西大的,就我们平阳本地人」。
然而我无所谓,事实上我压根没有换师父的打算。
显而易见,不管跟了谁,奋笔疾书、手酸臂疼的命运都不可能改变。
挨打就是挨打,实在没必要翻着花样挨,所以老贺提出给手机号时我斩钉截铁地谢绝了。
出乎意料的是,没多久——老贺来电话的第三天还是第四天,范仲欢竟然直接过来要人了。
当时我和小董(白无常)在中院食堂吃午饭。
你还别说,食堂的大肉包子真不错,即便早饭赶不上趟儿,晌午不管吃啥我都不忘多点俩包子。
就我吸溜着包子吃得正猥琐时,一女的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对面。
不等我抬头,她就开口了:「小董啊小董,下次食堂伙食评估非请你出山不可!」声音过于耳熟。
小董笑笑,说咋。
女人齐耳短发,娇柔时尚而不失干练:「几天不见你整个人都圆润了,咱食堂伙食水平可见一斑」小董说靠,女人就笑了,哈哈哈的,过于豪放了。
我这才惊觉,眼前这人确实在哪见过。
很快——我怀疑此人说话都不带换气儿,她敲敲碗:「哟,这就是传说中的实习生吧?」我快速咽下包子,点了点头。
「哎,」女人不看我,而是面向小董:「借我玩两天呗」这话就像包子里裹了颗石子儿,差点给我噎住。
如你所料,小董自然不想放手,却又不敢不放手,何况对方是个女流之辈,所以他看看我,让我自己决定。
我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于是范仲欢就说:「这可是贺老师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我搞不懂啥时候老贺已经跟日本太君划上了等号。
其实范仲欢长得还行,个子瘦高,肤白奶大,单纯从视觉上考虑,也要比黑白无常强得多。
所以理所当然,应女人的要求,午饭后我就到她那儿报道去了,小董哇哇大叫也无计可施。
02大一那年,鄙人有幸得以一睹了传说中「跺跺脚,西北就得大地震」的省军区机关医院院长——范仲丽女士风采。
那个秋叶满城的午后,在儿子放养问题上,范女士表示,男孩子叛逆一点可以理解,「几年不落家也是独立生存能力的体现」、毕竟「儿大不由娘」,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也是他父亲的看法;在高考问题上,范女士表示,如韩东不愿接受她的安排,她也不会过多干预,只要不在外瞎搞,能明白「我爱他,就行」。
老实说,韩母的杀伐果断着实令我大吃一惊,有点世外高人的意思。
如你所料,范家俩姊妹隔着十来岁,形体外貌倒相差不大,甚至连性情都一样,两者的唯一区别,还是年龄。
不过人如其名,新师父更「欢」,和韩东一个尿性,啥话题都能聊。
起初还围绕着专业相关,法学教育啦、庭审程序啦、文书写作技巧啦,这种口口相传谆谆教导也确实令鄙人受益匪浅。
然而很快,熟悉之后,此人的豪放本性立马暴露无遗。
从大学生活说开去,恋爱啦、开房啦、婚姻生活啦、生儿育女啦、产后抑郁症啦——没错,她苦恼地表示自己有产后抑郁症,「吩咐你干啥就麻溜点儿,别磨磨蹭蹭惹得师父我精病发作」。
甚至,有两个臃肿寂寥的午后,范仲欢怂恿我喊小董过来斗地主。
如同窗外白热化的天地,这一切都夸张得离谱。
当然,老贺的八卦也少不了,新师父很是关心「咱们贺老师」的婚姻恋爱问题。
令我惊讶的是,小李的事儿她竟然也知道,尽管只是个大概。
在我硬着头皮说了个一二三后,她把臭男人狠狠批判了一番,然后感叹老贺命不好。
「当年,知道不,李国安就是瞎搞,跟学生瞎搞,你以为他为啥进了政法系统?」老实说,虽谈不上喜欢,但我并不排斥实习,毕竟漫长的暑假该如何度过对我来说还真是个难题。
如果没有实习,像去年,无非睡觉、弹琴、打游戏,再加上一个撸管。
保尔柯察金同志泉下有知的话,定会先日死冬妮娅同志,再挖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同志的祖坟。
当然,毕竟在政府司法机关,实习生「得注重自身形象」。
理所当然地,西装革履倒不至于,衬衣长裤总跑不了。
自我感觉嘛,用母亲话说就是,「瞅瞅,多好,我儿子这扮相」,「快赶上画里的包青天了」,说这话时,她唇角那抹戏谑的笑意,一晃而过,连门板也没能挡住。
遗憾的是,多数情况下,法院实习也只是一个上午——吃完午饭,没其他要紧的事儿,我也就拍屁股走人了。
真如老贺所说,中级法院忙得要死,基层法院闲得蛋疼,「累不着你的」。
然而烈日当头,叶静蝉鸣,连柏油路面都在嗡嗡作响中兀自消融,这可供消遣的地方实在屈指可数。
我也只能四处奔走,找呆逼们扯蛋。
这扯起蛋来也是了无新意,除了打牌就是捣台球,再不就是到平河游泳。
真纳闷过去的十来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只有打三米高的蓄水池跃入水中的一刹那,你才能从这个幽暗深邃的夏天汲取到那么一丝愉悦。
可惜平河滩再无西瓜可偷,不管九五年、九七年还是九九年,那些大汗淋漓的紧张和欢愉都在挖沙船的轰鸣中消逝不见。
游泳的事儿母亲自然不知情。
事实上2000年后,二刚作为一个负面典型从末离去,一如平河,至今保持着每年淹死十来个人的传统,令人钦佩。
王伟超就没有暑假的烦恼。
这位兢兢业业的钢厂子弟并不像同龄人那样游手好闲坐吃等死,而是以三班倒的方式一次十二小时地耗在值班室里打麻将。
「累得要死」他揉揉黑眼圈,打着哈欠说。
毫无疑问,这逼又胖了,尽管他不忘吹嘘自己如何积极地投身于特钢社区的全民篮球健身活动中。
「过一阵就是总决赛,别忘了来看」他仰头就是多半瓶啤酒,嬉皮笑脸:「这可是大型赛事,不比那啥奥运会世锦赛差」看来这个「连根屄毛都找不到的地方」文体活动还算丰富,真是托了陈书记的福。
按理说电工的工作很清闲,除非遇到非正常状态,无奈钢厂最近抓生产正风气,「干磨屁股你也不能少一秒」,「真是肏了陈建业这个龟孙子」。
回来十几天,我拢共见过王伟超两次,一次是捣台球,一次是在平河游泳。
炫目的光晕中,他把自己摊在水面上,像一具漂亮的巨人观,又像一块巨大的泡沫。
我站在蓄水池的水泥台上,有那么一刹那,真想冲着眼前的油光肚皮一头扎下去。
篮球于我自然少不了。
只要不是刮风下雨,每天下午六七点,我都会到御家花园附近的二职高打球。
现在的小孩太猛,别看细胳膊细腿儿,个子蹿得飞快,花样还多,真真地艺不惊人死不罢休,几天下来鄙人可以说颇受启发。
值得一提的是,莜金燕评剧学校离二职高不远,打篮球场向北望去就能看到那个破败的三层教学楼和屎黄色的绞车。
前几天我去过一次,学生宿舍楼已经开建,母亲说手头紧,只能先盖两层,况且「生源咋样还不好说」。
按奶奶的说法,投资人「跟在屁股后头撵,你妈就是不理人」。
这倒是咄咄怪事了,想不到这年头还有愿意投资戏曲教育的高人,没准脑袋被驴踢了吧。
教学楼也在修缮中,整个楼顶得重新上料加固,母亲说这个有艺术教育专项基金补贴,「不是事儿」。
而位于文化综合大楼的办公室五月份就搬了进去,打平阳回来的第二天我便急不可耐地领略了一番。
官僚资本确实气派,远看像个鸽子窝,近看果然是个鸽子窝,只是由穹顶铺延而下的钢化玻璃有点不伦不类。
剧团办公室在三楼,一个大型会议室,一个健身房,两个办公室,还有一个母亲的临时卧室,带有淋浴。
会议室大而无当,估计也没用过几次;健身房搁了两台跑步机、一台拉力训练器,进门右侧是个乒乓球台,大家伙儿到这儿除了打乒乓球多半就练练毯子功了;卧室狭小整洁,一桌一床一沙发一衣柜,说是应急,顶多睡睡午休。
当然,扑鼻一股母亲特有的馨香。
这十来天,我可没少往剧团跑。
倒不是鄙人良心发现突然萌生了对传统戏曲的热爱,而是每天实习都要路过老商业街路口。
多亏了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不然哪怕立到河像下你也休想绝缘于红星剧场里的唱念做打、咿咿呀呀。
就我去那几次,下午场观众还真不少,但多少是看戏多少是冲着空调茶水来的恐怕不好说。
其实打五月份以来外演邀约应接不暇,可这大热天的,鞍马劳顿不说,有些演出条件实在一般,剧团推了不少。
《花为媒新编》的剧本还在磨合,母亲笑言不打造个精品誓不罢休,「完了再攒几个本,就等新演员们登场喽」。
郑向东可谓剧场里的一道亮丽风景,黑布鞋,钥匙链,叮叮当当,一阵风似的。
每次我过来,他都很高兴,那焗了油的黑发和炯炯的眼仿佛在宣示传统戏曲终于后继有人了。
很不幸,我既代表不了年轻一代,也不敢大言不惭地渲染自己对戏曲的兴趣。
张凤棠气色不错,也不知跟她的驴脸琴师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令人蛋疼的是,她老让我带陆宏峰玩:「打球了啥了也带带你弟弟,你这高高壮壮的,他那整天钻网吧打游戏,真是把人恨死!」打游戏?不止吧,我在剧团碰到陆宏峰两回,一回来拿钥匙,一回躲在员工办公室上黄网。
这「小屄蛋子儿」反应速,手一抖就切了个窗口,连我都自叹不如。
更令人惊讶的就是秀琴老姨了,她竟然喜欢看相声。
没准就是换师父那个下午,我大汗淋漓地奔向后台时,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排东北角的牛秀琴。
倒不是我眼尖,而是她打扮得过于花枝招展。
上身的镂空印花短衫还好,下身那条斑纹短裙实在是五彩缤纷、眼花缭乱,在处心积虑的插科打诨间不免显得活泼过头。
就我犹豫着是否打个招呼的当口,她也瞥见了我:「哎,林林放假啦?」毫无办法,我只能走了过去。
牛秀琴问我暑假准备干点啥,我说没事干。
她说年轻人啊就是好,完了话锋陡然一转:「女朋友没带回来?」我搞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也许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我还是红了脸。
谁也别怪,谁让天这么热呢。
「还不好意思嘞」她吐个瓜子皮,切了一声。
牛秀琴很白,胸膛很白,在蕾丝镂空间溢出的那抹黑色衬托下就更白了。
她邀我同嗑瓜子,当然,我抹抹汗谢绝了。
我问她到这儿有啥事儿,「这不,」她扬扬下巴:「老姨就喜欢看个相声」「不用上班啊?」「嘿,啥话说的,这考察文化产业不是上班啊?净给老姨下套」她笑着踢了我一下,丰满的肉丝大腿交叠着,白色鱼嘴高跟轻轻晃悠。
这个鱼嘴高跟今年刚流行,再次刷新了我关于人类的认知:还真是什么都能发明出来。
谈话基本到此结束——和肉丝鱼嘴无关——老实说,看到牛秀琴我就浑身不自在。
而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楚。
********************平海法院与红星剧场隔了两条街,不远不近。
母亲起初提议开车载我一程,被我婉言相拒。
于是她便拉我一块晨练,这就从根上杜绝了我赖床上逃避实习的可能性。
当然,这个晨练打心眼里我也是拒绝的。
六点钟,大好晨光,不用来睡觉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母亲说路上人少,有点担心安全(像奶奶这样的晨练党基本都是五点多出动,可惜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林子里的「健身广场」,而东北环附近还是比较偏僻的),所以我也只能挺起了慵懒的胸膛。
对此,父亲撇撇嘴,不屑地给了仨字儿:经病。
绕林子一周约莫有个三四公里,一般跑下来半个钟头吧。
母亲速度一般,但耐力好,不疾不徐。
不逗她的话,全程下来也只是略微轻喘,可见平常没少在健身房里练。
朝霞红彤彤地托起个蛋黄时,我们就搁河边护栏上压腿拉伸。
每每至此,母亲便开始吊嗓子,令人尴尬。
于是林子里就惊飞了一群又一群的麻雀,那些原本凝结于羽毛和喙上的露水簌簌落下,晨风般温柔。
值得一提的是,有个早晨我们在小区门口碰到了蒋婶。
她问我啥时候回来了,「真勤快,还跑步啊」。
我嗯啊两声算是回答过了。
不想蒋婶竟尾随而来,她说:「张老师,咱一块跑」母亲应了一声,脚步没有任何停顿。
我跟在一旁,只觉得脊梁骨僵得厉害。
然而蒋婶太胖,两步开始喘,一二百米就没了影儿。
我不由回头瞅了几眼,回过来母亲已经跑远。
拉伸时,她把我狠批了一顿,说什么「你也是个运动员,慢跑练的就是耐力,三心二意跑跑停停还练啥?懒散的毛病改不掉,有你翻沟的时候」。
简直莫名其妙,好歹是校运会冠军专业户啊。
听说我每天和母亲一块跑步,范仲欢很是羡慕。
她说这么个大帅哥带出去肯定长脸,「这在办公室里也要藏好喽,不然让老公知道了,一准吃醋」。
如你所见,近十天下来,我师父已经可以没心没肺地开各种玩笑了。
而她的审判技巧也是可以的,虽不如老黄(黑无常)老辣,但胜在吐字清晰。
换师父后,工作量也少了一些,黑白无常手头的案子起码是范仲欢的一倍半。
遗憾的是,既便如此,我还是出了岔子。
一般案子审结后都会归档,送到庭长办公室盖章。
这天周庭长竟亲自杀上门来,脸色不太好。
当头她就问某某那个义务帮工案子是不是范仲欢负责的,不等我们答话,卷宗就给撂到了办公桌上:「主审法官签章页丢失,看看你们落哪儿了?」之后就是一通乱翻,所幸在另一个档案袋里找到了。
老实说,也不是自我辩解,有的卷宗加上各路证据、鉴定意见后页码都能编到上千号,错放一张法官签章不说情有可原吧,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但周丽云庭长并不这么看。
她教育我这样可不行,小错误酿大祸,少了签章整个档案都不合格。
「哎我说,该不是个冤假错案,故意替你师父开脱吧?」说到这儿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挺不错,每次我送卷宗,她都一口普通话,笑容可掬,只是没想到平海话说得这么地道。
接下来她就问了问我的基本情况,实习环境习惯与否。
听说我是西大的(范仲欢也是西大的),她哦了一声,似要说点什么,却也只是笑了笑。
女人皮肤白皙,细眉细眼,五官淡雅得像一把热毛巾就能抹去。
周丽云走后,范仲欢说她儿子也是西大的,艺术生。
这令我大吃一惊。
这个周庭长顶多三十五六,她儿子能有多大?「继子,她——」范仲欢扶扶黑框眼镜,一副缩头缩脑的鬼模样,「丈夫的前妻的儿子,听懂了吧?」我确实听懂了,却不知说点什么好。
「省师大的,」好半晌范仲欢又说:「大有来头」「啥?」我想说的是再大还有你来头大。
「她老公文体局一把手」我师父把声音压得太低,以至于有一刹那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