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山心一惊,忙去看陛下的手,这才大惊失色。
陛下的双手,满是鲜红,便是衣衫上,都沾染了血迹,令人望之便生痛楚。
前夜里的风雨不过一瞬,到第二日的晨起便鸟鸣啁啾、天色晴好了,星落从睡梦中醒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朵姿态舒展的“灵芝”。
她一骨碌爬起来,端详这朵灵芝,但见它手柄光滑,肉叶厚实,像是灵芝又比它多了几分灵逸。
一阵暖风袭来,星落忽然醍醐灌顶,再复去端详这朵“灵芝”,发觉它的叶上有些浅浅的红色印记。
她觉得这一定是还阳草了,再往桌面看去,那藕色信笺上,有俊秀小字清浅写就。
“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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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月亮很美
陛下的御笔, 星落再是熟悉不过了,只是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心思研究陛下的字迹,将“灵芝”一把抓起来, 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青团儿本在外头布菜,见自家姑娘夺门而出的,立时迎了上去,托住了姑娘的手肘,问道, “这是怎么了?”
她一眼见着了姑娘手里的“灵芝”, 舒了一口气道,“晓起时分, 我哥哥送进来的,说是陛下昨夜亲去采来的——”
星落顿住了脚步, 眼眉一霎就耷拉下来了,嘴巴向下撇着, 小声抱怨。
“说什么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明明说好了要同我一道儿上崖顶, 自己个儿却偷偷摸摸地去了,有这样做人师尊的吗?”
青团儿发觉了姑娘的沮丧, 歪着头去看过去。
“您伤着脚,若是去也要推迟些时日, 早一日采来,不就早一日给辜家哥哥送去了么?”她晃了晃自家姑娘的胳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星落最是讲道理的,青团儿这么一开解, 她立时就想开了, 笑着问青团儿:“静真哪儿去了?”
青团儿把她扶去了洗漱, 侍候着姑娘擦了牙,又边为姑娘拧手巾边说着话,“合贞女冠和太初师兄在后山辟了一块地,静真尼师领大孩子们去清理杂草去了。”
星落打香膏盒里挖了一小粒香膏,草草往脸上一抹,这便叫青团儿扶她往外走。
“我就不去帮倒忙了。咱们上阐真洞找天师爷爷去,问问这一株是不是还阳草。”
青团儿应着是,奔出去喊了自家哥哥赶车,载了姑娘往金阙宫去。
许天师如今还未正式出关,这一时正在阐真洞里静坐,听得小道童张升发来回禀,说是太甜来了,胡子便翘了起来,带了点儿笑模样。
他叫小道童唤太甜进来,脑中却回想起今晨天子徒弟来时的情形。
昨夜下了一场雨,到了后半夜才停,许天师觉很少,早早起来吃了些蜂蜜和酱饼,便开始研究如何在绳上睡觉,眼看着他在绳上坚持的时间快要超过半柱香了,却被天子徒弟给扰了修行。
不见则罢,一见惊诧,天子徒弟一手的血迹,练色道袍褴褛,也沾了许多血色。
他的眼眉间有显而易见的疲累,将手中的两朵还阳草捧给天师看。
“……这可是还阳草?”
天师面色微诧。
这的确是还阳草,民间又称之为太岁灵芝,只是……
天师疑惑地看向天子徒弟,他怎会有如此坚毅的勇气上金顶崖,去采那使人回魂的还阳草?
什么仙鹤梅花鹿,不过是胡诌罢了,上金顶崖最大的阻碍则是崖高万丈,山壁陡峭笔直,常人想上崖顶难如登天。
天师原就打算,以此契机来为徒子徒孙创造一个相处的时机,若是采不来的话,待他出关,便会亲自上金顶崖,为徒子徒孙摘下还阳草。
只是未曾想,天子徒弟竟然会真的攀上金顶崖,摘下这两朵珍稀。
可见其百折不回之意志。
天师正兀自回想着,小徒孙就瘸着进来了,眼睛却亮亮的,跪在底下规规矩矩地给天师爷爷磕了头。
天师就叫她起身,近前说话。
“这脚丫子我瞧瞧。”天师弯了腰看了小徒孙一眼,旋即抬头,忽的一指门外,“小兔崽子给本座滚进来!”
星落心一惊,正扭头往外看去,忽感脚踝处疼的钻心,只是这痛感只一霎,待星落再回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原来天师爷爷是给她治伤来啦!
星落动了动脚,果然除了有一些表面肿胀的拉扯感以外,先前的痛感已然消失。
天师动作俊逸地回了座,笑着正要提点小徒孙几句,只见小道童张升发耷拉着脑袋,扛着个拂尘,磨磨唧唧地走进来,跪在地上给天师爷爷磕了个头。
“您的小兔崽子来了……”他不情不愿地说话,“爷爷,塘里那睡莲,真不是徒孙摘的——您能别让人去上清宫讹钱,不,索赔了吗?”
星落一捂嘴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仰面看天。
天师打发他走,“去去去,赶紧写信去。”
张升发哭丧着脸出门子去了,星落暗忖自家师尊那一日摘了朵睡莲,倒叫天师爷爷把张升发给讹上了。
天师原就是逗张升发,见他出了门,这便提点起小徒孙来。
“知道你要问什么。”他是个睿智风趣的脾性,掼是不喜欢拐弯抹角,越性儿一起说了,“这正是还阳草,又叫太岁灵芝,你那师尊昨夜冒死摘了两朵,一朵带去了帝京城,一朵留在了你这儿,你好生养着,过些时日入京了,你再亲手送给那人。”
天师也有些不明白,天子徒弟明明摘了两朵,便一起带走便是,何必要留一朵给小徒孙?
来日小徒孙亲手交给了那青年,岂不是天子徒弟给她二人创造了机缘?
星落却有些惊喜有些失落,“也不知一株够不够入药?”
“吃个蘑菇边儿都可延年益寿,更何况一整朵?”天师答的闲适,“云大医已然去了帝京,届时再为他诊治,对症下药,行气导引,自会长命百岁。你且安心。”
星落放下心来,“天师爷爷,徒孙有一事求开解。”她跪下,仰头看向天师爷爷,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后,细细问出。
“若有人因救人而陷于危难,该不该救?”
“慈心于物,恕己及人。自然该救。”
“若徒孙能力所不及,又该如何?”
“寻求至高的帮助。”
星落深深伏地,“徒孙的好友,行善不拘细琐,以柔弱之力救助百人,可如今却深陷险境,徒孙无能为力,请天师爷爷为徒孙想个辙。”
许天师深深地看了小徒孙一眼,随手拿起一张黄表纸,刷刷几笔,写就了一张符咒,飘进了星落的手里。
“本座为你写了一张隐身符,去吧。”
他挥挥手,“去吧。本座闭关了。”
星落捏着这张符,心情有点激荡:这世上当真有隐身这等仙术么?若贴了这张符,是不是就可以肆意去钱庄搬钱了?
她却行着出了洞,看见小道童捧着个拂尘在门前打瞌睡,便打算试一下。
拿舌头湿了湿符咒,反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星落大摇大摆地出了洞,走到那小道童的身前。
小道童张升发正郁闷着呢,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星落心头砰砰直跳,就唤了他一声:“喂,小师弟!”
张升发还沉浸在要给自家爹爹要钱的悲痛里,压根儿就不理会。
星落激动地直拍手:看来这隐身符当真是灵啊!
她双手合起了十,闭着眼睛在张升发眼前忏起悔来。
“小师弟,师姐对不住你,那睡莲叶,是我家师尊摘了,给我做帽子遮日头的——绿油油地帽子,师姐我也不喜欢啊,如今锅你先替我背着,反正你家爹爹拥有一整个上清宫的财产,也不差这点钱儿……”
她忏悔完了,一睁眼,一张怒视的大眼横在她眼前,小道童恶狠狠地瞪着她,“好你个小师姐!干了坏事还这么嚣张,我和你拼了,咱俩都别活!”
小孩子凶起来吓人吧啦的,星落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天师爷爷给坑了,吓得抱头鼠窜——好在天师爷爷还给她修好了脚,跑的还挺快。
一直被张升发追到了半山腰,星落才甩开了他,累的弯下了腰,扶着膝盖大喘气。
青团儿这时候迎上来了,纳闷地扶住了自家姑娘:“您怎么啦?被狗追?”
车子将姑娘送上了阐真洞,她下来为姑娘拾掇杂物,这会见姑娘丢开了自家哥哥,独自下来了,就有些纳闷了。
星落累的直喘气,说不上来话,青团儿就扶了她坐下,把香囊拿给她看。
“陛下给您的小香囊也留下了,我把里头的香料掏出来了。”她从里头掏出了一块叠好的方胜给姑娘看,“上回陛下给您写的那个‘一’字儿,奴婢给您装香囊里去了,这可是御笔,保不齐以后流落街头了,咱还可以换银子花。”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星落把香囊接过来,随意地往腰间一系,忽然醍醐灌顶。
“天师爷爷给了我一张假的隐身符,可是想告诉我,要大大方方地去熊耳山青鸾崖,坦坦荡荡的,说不得就进去了呢?”
青团儿不明所以,星落却大彻大悟,这便把隐身度符往青团儿手里一递,飞快地跑了。
到得千丈崖,星落把自己的计划同静真一说,立便得到了静真的赞同。
“前些时日咱们才去过青鸾崖,如今怎么不敢去了?就当不知道这回事,去探望好友总是没问题的。”
二人打定了主意,这便按着往日的打扮,乘了车子便去了熊耳山。
到达熊耳山山前时,星落同静真便觉察出来气氛的肃杀,进山小道前有数二三十青鸾弟子把守,见二女来了,便有人上前盘查。
星落依着往日的样子说了,那护卫仍不肯放她们进去,星落这便急了。
“你们家圣姑奶奶是我的至交好友,往日我们来去自由,今日缘何阻拦着咱们?仔细我告诉圣姑奶奶,扒了你们的皮。”
那青鸾弟子有些慌了,从一旁倒出来个眉清目秀的女子,上下打量了星落和静真半晌,这才斟酌道:“圣姑奶奶如今不便会客,二位还是先回去吧。”
星落呵呵冷笑,“我听江湖上说,青鸾教软禁了圣姑奶奶,小道本不信,今日看来,倒不得不信了!”
那女子眼皮一跳,有些犹豫。
星落趁热打铁:“小道乃是老君山金阙宫弟子,今日若不叫小道知晓圣姑奶奶的处境是否安全,定会联同金阙宫、白雀庵一同向贵教问罪!”
她义正严辞说罢,便携了静真的手转身,静真紧张地低语:“当真要走么?”
星落一边慢慢走,一边数数,果不其然,数到三,那女子便叫住了她们,言说要去通禀。
星落和静真便在山下静静地等,一直等了一个时辰,才等来了那女子的一声进去吧。
星落同静真乘了上青鸾崖的竹篮子,提心吊胆的一路向上,穿过半山腰的飘渺烟雾,才终于上得那青鸾教的总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