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黯黯,“朕最想给你的,却给不出去。”
星落像只机警的兔子,一下子就竖起了脑袋,“您还想给徒儿什么?”她有些警觉地转了转眼珠,忽然醍醐灌顶,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掩了口,“您方才夸自己昂藏九尺——您藏了什么玩意儿有九尺?”
她威胁他,“拿出来看看!”
皇帝一愕,惊觉眼前这小徒弟是不是想歪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你都不读书的?昂藏九尺是说朕的身量有九尺之高。”
星落却半信半疑,嘟囔了几句,“没听说过。”她忽然往石桌上一趴,凑近了陛下,两只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徒儿饿了。”
皇帝细听了滴漏,快二更了。
“朕带你去吃炸酱面。”他嗯了一声,向她许诺,“朕等你。”
星落晃晃脑袋瓜,登时就觉得困意全无。府里虽有小厨房,可哪里有出门吃的痛快。
她跳起来,兴高采烈,“徒儿回房换件儿衣裳,您别乱跑呀。”
皇帝嗯了一声,眼看着星落携着小丫头往月亮门外去了,这便叫人传信给了阮英,叫他买些外面的吃食来。接着才信步而行,依原路回了正厅。
天子在自己家中,府上人是万万不敢擅动的,正厅里旁人都散了去,只余下老国公、薛老夫人,以及容夫人。
见陛下一人而来,老国公连同妻子和儿媳忙迎客上来,跪地见礼,皇帝微微颔首,扶起了几位。
只是令老国公料想不到的是,进了正厅,皇帝却单膝跪地,向老国公、薛老夫人、容夫人,拱手致歉。
这一个半跪,直将老国公三人吓了个魂飞魄散,于是由老国公领着妻子儿媳齐齐又跪下直叩首,“陛下这是折煞老臣啊。”
皇帝起身扶三位坐在正座坐下,自己则仍单膝跪地,拱手道:“朕从前不明就里,一纸圣意将星落送入仙山修行,此乃朕罪一。数月前,星落入宫伴慈驾,朕眼瞎心盲,以偏见待之,百般刁难,此乃朕罪二。”
老国公听的惶恐,薛老夫人和容夫人却颇有感触,对视了一眼。
皇帝说罢,屈膝跪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继而抬起头来,眼温和清润。
“朕今夜贸然上门叨扰,委实失礼。但今夜之言发自肺腑。您三位乃是糖墩儿的至亲,朕真心向三位致歉。”
老国公别别扭扭地坐椅子坐了一半儿,只觉得脑子晕陶陶的。
救命啊,谁能告诉他,天子给自己磕头算怎么回事啊,应该怎么收场啊?
容夫人却从容起身,走至陛下的身前,轻轻托起陛下的手臂扶他起身。
“陛下,您爱糖墩儿?”她素来温和,此时眉眼轻蹙,可眸中却有一丝儿的笑意。
皇帝感受到了来自糖墩儿母亲的善意,心下一酸。
“朕爱她。”他有些落寞,站在堂下的身影显出来几分萧瑟,“不过,她并不欢喜朕。”
薛老夫人也站了起身,站在了陛下的身前,笑的和蔼,“她才多大?下个月才及笈的小姑娘,她懂什么是欢喜?玩心大着呢!”
天子亲自说明自己的心意,又生了一张我见犹怜的清俊面孔,这个时候耷拉着眼眉,眸色黯淡地站在她二人面前,岂有拒绝的道理?
薛老夫人便安慰他,“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丈奶奶也一样——臣妇支持您。”
容夫人倒是有几分原则,问话问的有技术,“她为什么不喜欢您呢?”
皇帝眼黯黯,有些心灰意冷,“大约是觉得做皇后不大自由吧。”
容夫人引着皇帝坐在了正座,“您若爱她,总有解决的方儿。”
皇帝嗯了一声,语音平缓。
“若是她愿意嫁给朕,她可半载住在帝京,半载在仙山。”他看了一眼未来丈母娘,有心讨好,“在帝京的半载,可以随意在宫中或贵府居住。坤极军便是专为护卫她而立。”
这样的诚意可谓诚意十足,连容夫人都惊讶了。
她不是没考虑过女儿入宫为后,陛下年轻英俊,后宫又空无一人,只是她就一个女儿,若是嫁给了寻常人,女儿也能时时回娘家,可若嫁进了天家,再风光无限也少了自由。
再者说了,她也有小小私心:都说抬头嫁女,女儿若嫁进了天家,自己哪里又能抬头嫁女呢?
只是未曾想,陛下为了女儿竟能谦卑至此,再联想到女儿昨夜说的,陛下几次为她做的事,容夫人更加动容了。
“您别委屈,臣妇想着糖墩儿总有一日会明白,您再等等,再等等。”
皇帝得了丈母娘的支持,心里便也油然而生一股斗志,心情也为之明朗起来。
这便辞别了老国公和薛老夫人、容夫人,一径儿往正厅外去了,只见小徒弟在外面正低着头转圈子,见陛下来了,她也不动,眼睫毛颤一颤,好似有话要说。
皇帝疾步走过去,立在她的眼前,和缓道:“朕去同长辈说一声儿。”
星落哦了一声,仰头同陛下说话,“徒儿就去换了个衣裳,您就跑了。我祖母又同您说什么啦?”
皇帝堪破了她的心思,笑了笑,慢慢儿引了她往西小门去,“左不过就是夸赞朕的一些话罢了,同你不相干。”
星落悄没声息地跟在陛下的侧旁,偷偷望了望陛下。
廊下几步一灯,照在陛下的侧脸,明明灭灭的。
很怪,有光时,陛下的眉眼清清朗朗,光色黯淡时,他的侧脸线条清绝,眼眸拢在一团黑夜里,无端多了几分沉郁。
方才她回房换了一身儿衣衫,再出来时,却不见了陛下的踪影,信步往正厅里走,却听见了陛下同祖父祖母、娘亲的言谈。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有些细微的情绪蔓延,令她有些不安。
皇帝却觉察出来她的静默,停下脚步,望住了她。
“困了?”
星落就牵一牵他的袖子,仰着头看他,拧着眉头。
“师尊呀,我心里不得劲儿……”她声气儿绵软,有些困惑的望着师尊,“又饿,又急,还有点忐忑不安。”
她抬起一只手在脸侧抓了抓,“有点儿像猫儿在挠……总而言之,就是不得劲儿。”
皇帝听她说自己的症状,眉头便蹙成了一道深谷,牵了她的手往廊下一坐。
“大约是饿着了。”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心,又叫人去唤府上的郎中,再唤了一声阮英。
阮英从暗处走出来,托了一盘点心,向星落请了个安。
“姑娘大安。陛下知道您扛不住饿,叫奴婢买了良美记的点心来。”阮英指了指盘中的一块点心,又道,“这是万岁爷爷和万岁奶奶都爱吃的爱窝窝,您尝尝。”
星落心里正不得劲儿,也没仔细听他的话,捡起一块爱窝窝咬了一口,咽下去的那一刻似乎真的舒坦了许多。
“好像真的是饿着了。”她小口小口地咬着,见阮英退了下去,这便又举着爱窝窝问陛下,“您吃吗?”
皇帝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抚触了一下,将其上的点心屑拂了一拂。
他的指腹绵软,轻柔地抚触在她的唇上,星落一怔,抬起眼睫看他,这一下四目相接,星落只觉得陛下的眼底似有粼粼水色,她的心头狂跳,这样的感觉很陌生,让她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就往前走。
皇帝不明就里,连忙起身,追在了星落的身后,只是刚轻轻唤了一声糖墩儿,便见星落倏的一个转身,却径自撞在了他的胸口,这一下力道猝不及防,直将陛下撞在了身后的廊柱,他脚下此时失却了平衡力,倾斜着倚在柱子上,而她也整个人贴在了陛下的身上。
皇帝的呼吸随着心的悸动愈发强烈,她带着香和软窝进了他的怀里,鼻息咻咻像一只懵懂的幼兽,她不谙世情,可他却忍得很苦,牙根都酸了起来。
可她却还偏偏在他的怀里试图站起来,小手撑着他的胸膛,那力度轻软,令他一霎失,酥麻慢慢地上浮,最终汇聚在气海。
他无法抗拒她的绵软和香甜,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悸和战栗,越性一把抱住了她,在她的耳畔轻轻吐气,“别动。”
他的气息在星落的耳边打着转儿,细微的气息游移在她的耳后脖颈,所到之处令她难耐,心里也升腾起一浪一浪地灼热和酥麻。
她难不清楚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正愣,却觉得好似有把匕首抵在了她的小肚子。
“鲨鱼肌还能长在身前儿吗?”她从他的怀里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动了动身子,“这是您什么部位。”
一句话问的皇帝从耳朵尖红到了后脖颈,他将她的脑袋按回了自己的怀中,胡乱敷衍她,“人人都有,你也不例外。”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让星落满意,她倔强地支起脑袋,“徒儿才没有,您胡说八道。”
皇帝眼尾都染上了炽热的红,在她的脖间忍住狂乱的气息。
“你不是问朕藏了什么?”他声音沙哑,像是在忍着气,“这便是朕的昂藏九尺。”
星落不信,努力挣脱他的怀抱。
“拿出来瞧瞧。”
皇帝忍得牙根发软,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间。
“你自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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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是朕单恋
皇帝简直是落荒而逃。
直到帝辇进了仙鹤门, 他的一颗心还在腔子里乱撞,心去一遍遍回味方才的旖旎。
他的小姑娘不晓事,一句拿出来看看简直让他气血上涌, 晕厥过去,他情急之下,一口咬上了小徒弟的脖颈上——只拿牙尖儿嗑了一嗑,自然是不疼的,可小徒弟当场就不依了, 在他的怀里仰起了头, 乌亮大眼圆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质问, “您咬我?”
只是当下那种情境,皇帝还来不及解释, 就见眼前的小姑娘幼兽似的,支棱起了牙齿, 一头扎进了陛下的脖颈间, 倏的咬上去了。
这样好的良夜啊, 游廊外的星天繁密,游廊里的芭蕉叶微晃, 小姑娘带着旖旎的香,气咻咻的像只牙尖嘴利的幼兽, 就埋进了他的脖间——那一刻皇帝险些要升天。
她的唇轻软的像云,触在他脖颈的那一瞬微湿,接着尖尖小小的牙齿咬了上来,有些微小的刺痛在他的脖颈间漾起, 一直向下蔓延, 直蔓延到他的气海, 火就烧起来了,再一路向上点燃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小姑娘还小,傻的像个棒槌,她不知她咬他这一下,只会让情势越来越难收场——他总不能和她对咬,你一下我一下,到最后成什么了?
他松开箍着她的手,从廊柱上闪出来,一手捂着脖颈退离了她的身前。
“糖墩儿,朕的清白被你毁的差不多了,你好好想想怎么对朕负责吧!”他咬牙切齿,眼尾因克制而微红,再加上发丝微乱,竟有几分被过后的娇弱之感,“这是圣意!圣意!”
落荒而逃。
真的是狼狈不堪,落荒而逃。
皇帝在帝辇上坐着,高天星子照耀下来,照出了他眉眼间的懊恼之色。
阮英在一旁随驾,一路走的唏嘘——陛下啊,再是高坐云端的白玉佛,遇上心尖尖上的人之后,还是要跌落云端,尝尽苦头的。
服侍着陛下入了寝殿沐浴更衣,再接着理政至三更,皇帝哪里睡的着,不过小眯了三个多时辰,又要视朝。
待下了朝之后,皇帝阔步行在千步廊上,阮英就觑着陛下的脸色,小步随了上去,恭谨问道:“陛下,咱们收拾收拾出宫?”
阮英最是知道陛下心声。